《朱元璋演义》作者:段少舫_第8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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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个寒战,暗想道:我郭光卿这一生不敢说是挥金如土,也说得上是有求必应。我惜老怜贫,乐善好施,怎么今天杀我,也会有玩票的呢?我倒底要看看这个玩票的刽子手他是谁?老人家心里虽然百般难过,可还是强打着精神说:“我还是要见见刽子手。”
  赵恒点点头,冲着车后一喊,有人答应一声,随声音从车后转过一个人来。此人身高七尺,圆脸庞,赤红脸,两道浓眉,一双大眼,长眼睫毛,高鼻梁,连鬓络腮的黑胡子茬儿,亚赛钢针一般。身穿大红,腰系油围裙,足下一双薄底快靴,怀抱鬼头大刀,怒目横眉,气势汹汹,说话瓮声瓮气的。听口音是个山东人。来到了车前,眼望郭光卿一抱拳说:“我就是玩票的刽子手。”
  老人家郭光卿不看还则罢了,这一看哪,可了不得了,哎呀一声,登时就气昏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郭光卿认识这个玩票的刽子手,他就是西街刘记肉铺的掌柜的,姓刘名叫刘合。他是个山东人,因为黄河发水淹了他的家乡,他背母逃荒才来到滁州。娘儿俩在西关外租了一间小草房暂且存身。瞧了瞧滁州这个地方还不错,老太太就拿出了多年的积蓄,叫刘合在城里西街开了个刘记肉铺。因为刘合脑袋顶上长着一撮白头发,还总立着,平时他又常喝醉酒,所以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醉毛儿”。
  醉毛儿除了每天晚上要回家给母亲做出一天的饭来,他白天在肉铺里盯着买卖,晚上在肉铺里睡。因为他是庄稼人出身,不会做买卖,认不准秤,账也算不清,不到半年的工夫就赔光了,还拉了不少的亏空。这买卖一落套,要胀的可就都上来了,整天价堵在门口向醉毛儿讨债。醉毛儿呢,只能是卖一份肉还一份账,别的路没有。账主子们一看这可不行,他铺子里的肉也不多了,甭等还清账肉就没了,那可怎么办呢?干脆咱们就顶他的东西吧。大伙商量好了,第二天还没等醉毛儿开门哪,就都挤进来了。这个顶肉,那个顶肉案子,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个肉铺给划拉干净了。还有十几个没捞着东西的,他们更不干了,围住醉毛儿不放手。有的就说了:“今天不把账还清,你就甭想出这个门!”醉毛儿说什么好的也不行,急得他直掉眼泪,恨不能上吊。就这样大伙也不走。眼看着天都黑了,醉毛儿可实在憋不住了,他心里惦着七十岁的老娘啊,该回去做饭了,要不然把老娘饿坏了怎么办呢。他冷不防瞅个空子,抱着脑袋撒腿就往外跑。
  账主子们一瞧:哈哈,姓刘的跑了,那也完不了,咱们追!大伙一窝蜂似地就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吓得醉毛儿也不敢回家了,他怕账主子们追家去,再把老太太气着。没办法只好钻胡同。东一头西一头瞎跑,跑着跑着,没留神前边大门里出来了两个人。头前走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人,后边跟着一位老员外。这位老员外慈眉善目,三绺长髯,头戴蓝缎员外巾,当中嵌美玉,双飘帽带搭在胸`前,身穿一件蓝缎员外学,腰系黄绒丝综,青色中衣,白袜云鞋。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出大门,前边的老家人就让醉毛儿给撞倒了。这下子撞得还真不轻,老家人摔得直哎哟,半天没起来。可把个醉毛儿给吓坏了,他心里话: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这要是把人家老头儿摔个好歹的,我可怎么办哪!他赶紧上前扶起老家人,趴到地下就磕头:“老爷子您别生气,是我撞的您,您打我、骂我、揪我、拧我都行,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得给俺窗口气,我家里还有个七十岁的娘哪,我给您磕响头了。”他说磕就磕,嘣嘣蹦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常言说,竖的好吃,横的难咽,谁也怕说好的,醉毛儿又磕头又说好话,闹的老家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瞅着醉毛儿直打愣。这时后边的员外来到家人的切近,问了一声:“郭安哪,你觉着怎么样?伤着筋骨了吗?”
  郭安掸了掸身上的土说:“不要紧,刚才是把我摔岔气儿了,这工夫好多了。”
  员外说:“好,既是没事,那就叫他走吧。”
  郭安点了点头。员外想叫醉毛儿走,可是留神一瞧,那醉毛儿趴到那儿还磕响头呢。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哀告着:“老爷子我可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后边有人追得急,我可决不能撞您,您就饶命吧,您就修好吧,您就积德吧!”
  老员外看着他怪可怜的,心说这个人可真够实在的,听口音他是个山东人。他说后边有人追他,眼泪还围着眼圈转,八成儿他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老员外随口搭音地问了一声:“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跑得这么慌张啊?”
  醉毛儿听见员外一问,可就忍不住了,唰,眼泪就下来了:“老人家,我姓刘叫刘合,原籍山东人,因为逃荒才来到滁州。家里有个七十岁的老娘,常年有病。为了养活老娘,不到半年小内铺就让我给赔了个一干二净,又借了好多债。债主子们要账,堵着门口不让我出来。天都这时候了,我怕家里的老娘惦着我,想回去看看,给我娘做口饭吃,我再回来顶账。谁知道那些账主子们不干哪,不依不饶地拼着命在后边追,闹得我也不敢往家里跑,只好来回串胡同躲账。我光顾了往后瞅了,一进胡同就把那位老爷子给撞倒了。您说我怎么办,家里穷,腰里又没钱,只有磕头说好的呗。您们二位高高手,我就过去了。”说着话又磕了一个头。
  员外一笑,伸手拉住醉毛儿:“刘合呀,你究竟有多少债务,多少账主子啊?”
  醉毛儿说:“其实账并不多,就是欠的户多,今儿早晨他们顶了我不少东西走了。现在还有十几个账主子,总共八十吊钱的债务。”
  员外说:“你这个肉铺要再开张,还得多少钱呢?”
  醉毛儿说:“那就可多可少了,有钱大着点,开三十两、五十两的,没钱吊儿八百的也能开张。老爷听您这个意思,您是不是想兑我个肉销哇?您要是能兑那可就太好了,我可以少算一半。”
  员外摇了摇头:“我没那个意思,我想叫你自己再开张。”
  醉毛儿哭丧着脸说:“我可不敢再说做买卖,腰里分文没有,穷得叮当响,账主子还追着要账,哪还敢想做买卖呀!我早琢磨好了,把肉销兑出去,当、卖、折、押,还清了账,就拉着老娘要饭吃唆。哎,我说老爷子,说真的,您老究竟兑不兑肉铺啊?”
  老员并没理他,回身吩咐郭安:“你快去取五十两银子来。”老家人答应了一声,进院里工夫不大就拿来了五十两银子来。员外把银子接过来托在手上,对醉毛儿说:“你把这银子拿回家去,让肉铺重新开张吧,不够你再到我这儿来取。你的账主子们要是再跟你要账,你就叫他们来找我,我替你还。”
  醉毛儿听了这话倒傻了,直着脖子瞪着眼瞧着员外,都不会说话了。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二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人哪?
  员外看出了他的心事,就笑着说:“刘合,你就快把它拿去吧,我们还有急事等着走呢!”醉毛儿一看是真的,噗通跪在地下,又要磕头。员外说:“得了,你就别总折腾了,快起来吧!”说着搀起了醉毛儿,把银子放在他的手上。
  醉毛儿千恩万谢,转身刚走了两步,他又回来了:“老菩萨,您算是救了我的命了,我一辈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将来我有了钱,一定要加信奉还。恩公,您就给我留个姓名吧。”
  员外一笑,摆了摆手:“你就不必多问了。”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胡同口有人呐喊:“你们看哪,醉毛儿就在这哪!”说着呼拉就涌过来一群人。原来是追着醉毛儿要债的账主子们。他们进了胡同,一看见那位老员外,都笑嘻嘻地去给老人家施礼。这个说:“员外您好。”那个说:“员外,我们这儿有礼了。”
  那员外也就带着笑还礼:“诸位别客气,你们大伙儿这是往哪去呀!”
  大家说:“员外,我们是来追肉铺刘掌柜的来了。”
  员外说:“追他干什么呢?”
  “员外您不知道,醉毛儿这小子短我们的钱,我们是迫他要账的。”
  员外听到这儿,把脸一沉,冷冷地说:“你们别管他要了,他欠你们多少钱,你们就都报报数,到我的账房去领吧!”-_-!本-_-!作-_-!品-_-!由-_-!-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账主子们一听全直眼了:“郭员外,怎么他欠的钱,到您账房去领呢?”
  员外说:“对了,他是我的朋友嘛,我不替他还谁替他还哪?”
  账主子们一听,闹了半天醉毛儿是郭员外的朋友,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有的就埋怨开了:“我说不来吧,你非叫我来不可,你瞧见了没有,这多不够交情啊!”那个说:“我要知道他是郭员外的朋友,这俩钱我就不要了。”还有的说:“我不但不要了,再借给他点儿也行哪!”
  醉毛儿一听,狠狠地吐了他们一口:呸!原来你们这伙子人都是贱骨头哇,刚才差点没把我挤对死,跟你们叫爷爷都不行,这么会儿的工夫,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真是一群势利眼哪。
  员外说:“刘合,你就先走你的吧,有我给你顶着账,他们就不会再追你了。”醉毛儿点点头,这才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醉毛儿这回再开张,这买卖可就好做多了,因为有了本钱。常言说,有本不愁利呀,买卖一天比一天强,账也还清了。后来他才打听出给他银子的这位员外就是郭光卿。醉毛儿感恩不尽,挣了钱就去还账,哪料想人家郭光卿不要了;买礼物登门去拜访吧,人家还不收。醉毛儿很不忍心,他就把思公郭光卿的名字求人写在木牌上,供在佛龛里,一天三遍烧香参拜。这几年,醉毛儿的日子可就混好了,不但扩展了三间门面的大内铺,还开了个小饭馆。
  今天夜间二郎庙设立法场,衙门里通知了张德标、李德胜,这两个人就挨着家的去敛肉。还没走到醉毛儿的肉铺呢,他们俩就商量好了。张德标说:“醉毛儿这小子太不厚道了,每次要肉他都不好好给,不是骂大街就是甩闲话,我两次都没跟他要肉了,咱们可不能再惯着他了。今天你先去管他要肉,这回他要是顺顺当当地给了没事,他再不给,这个活儿就让他去干,看他哪头上算。”
  李德胜说:“对,就这么办了。”李德胜来到刘记肉铺一瞧,还真巧啦,正赶上醉毛儿在肉案子上答对买卖呢。李德胜没好气地往案子前边一站:“哎,刘掌柜,今天夜间有个‘红差’,你要是再不拿肉,你可得干这个活儿去。”
  醉毛儿本来就讨厌李德胜,今天一见他是带着气儿来的,心里就更加不满意,他连眼皮都没撩,满不在乎地说:“我干就我干,这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杀谁呀?”
  李德胜说:“杀郭光卿。”
  “谁?杀郭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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