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不上李文忠,就是碰上也是白给,干脆别找倒霉,还是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吧!”
矮个儿的一听,说:“哪怎么行,睡觉倒是舒服,可是睡醒了之后回去怎么交差呀?大人要问,咱们说什么呀?”
高个儿的说:“你白当了这么多年差,这点事还应付不了吗?咱就说没看见呗!”
“对呀,咱们就说没看见。”
高个儿又说:“甭说咱们真没看见,就是看见了咱也不能抓。不能拿脑袋打哈哈玩,你就跟我到那边树林里睡会儿去吧!”说着话他一拉矮个儿的手,就奔李文忠这边来了。
李文忠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俩差人是奉命前来抓我的。这真是冤家路窄呀!我正在发愁没法进城哪,你们来得真巧,我穿上你们这身衣服进城就方便了。李文忠想罢,抽出钢刀压在手中,等这两个人来到切近,冷不防拦身形往外一纵,把刀一晃,轻声喝道:“别动!”
吓得这俩人都哎呀一声,倒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瞧是李文忠,登时魂都没了。两个人哆里哆嗦,噗嗵就跪下了:“李小爷,您别生气,刚才我们俩说的话大概您也听见了。不错,今天下午我们赵头回衙报告,说是你们已经逃走了,知州这才派人到处捉拿你们。我们俩奉命出南门搜查,明知道不是您的对手,拿不了您,我们也不找那个不自在。所在我们就打算在这儿睡一觉就回去销差,我说的全是实话。救您能高抬贵手,您就手下超生吧。”这个高个儿还挺能说。
李文忠一笑:“你别说了,我也没心伤害你们,不过咱们碰上了,又不得不说句话。我问问你们俩,带着绳子吗?”
高个儿的说:“啊,带着呢!”
“那好,你就先把这个矮子给我绑上。”
“哎哎。”高个儿的不敢不听,眼望矬子一撇嘴:“得了,老哥,这可不能怨我,你就把胳膊伸过来,叫我把你绑上吧!”
矮个儿的吓得面如土色,又不敢挣扎,只好好乖乖地服绑。高个儿的绑好了矬子,转过身来低声下气地对李文忠说:“小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没事我可要走了。”
李文忠把脸一沉:“走还行,你先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哎,那好办。”他把外边的衣服脱了下来,往旁边一放:“小爷,脱完了。”
李文忠说:“好了,我再把你绑上吧!”
“啊?”高个儿的一听吓得眼都直了:“李小爷,我可给你做了好多事儿,你怎么还绑我呀?”
李文忠说:“我这叫没偏没向嘛!”说罢就把他也绑上了。然后又撕了两块衣裳襟,卷了两个布卷,把他们两个的嘴堵上,这才换上官差的衣服,把刀往背后一背,说道:“二位差官老爷,你们先委曲一会吧,等我把事情办完了,再回来给你们解绑,听见没有?”
这俩差官心里叫苦,嘴里说不出来,只好点点头。那意思是:您就看着办吧!小英雄说罢,转身形,一哈腰,直奔滁州城。
第三十八回 十字街赵恒祭挚友 二郎庙刘合救恩公
李文忠绑上了二差官,飞步来到城门以外,瞧了瞧看城门的那两个门军正在那儿打盹儿呢。他把身子一偏,轻如狸猫,巧如猿猴,高抬脚,轻落足,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溜进了城门。到了城里一看,已经是家家关门,户户上板了。一来是天黑了;二来是今夜有“红差”,早就戒严了。大街之上冷冷清清不见行人,只有几个零零星星的巡街兵卒在来回走动。
李文忠穿大街,越小巷,很快就来到了二郎庙前。他不敢由前边进庙门,先绕到庙后,四顾无人,这才往上一纵身,用胳膊肘挎住了墙头往里一瞧,只见院子里边虽然扫得干干净净,可显得凄凄凉凉、阴阴森森的。大殿的门紧闭着,靠南边新搭了一个小小的监斩棚。里边有一张高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有文房四宝,还点着两只蜡烛。院子当中栽着一根桩橛,看样子是绑人的,大概这里就是法场。因为时辰未到,所以还没有人来呢。李文忠看好了地势,飞身跃过了墙头,猫腰来到监斩棚后边。这个地方正好有个一人来宽的小夹道,能藏下自己,他抽出了钢刀把芦席挑了个小缝,蹲在后边持刀监视着整个法场。
工夫不大,就听外边马踏銮铃声响,紧接着走进来数名差人,个个手举灯笼火把、亮子油松,一进来就把庙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差人们两旁闪开一条道路,从当中走来一文一武两名官员。武职官员就是哈米里,只见他一张扁平脸,身穿软靠,头戴风笠帽,披着大红的斗篷,助下悬剑,足下穿厚底靴子;文官正是知州沈不明,此人长得尖嘴猴腮,鹰鼻鹞子眼,瘦小枯干;头戴圆翅乌纱,身穿大红官衣,腰横玉带,足蹬粉底皂靴,一步三摇,走进了法场。他们两个人来到监斩棚,客套已毕,知州坐在当中,给钦差哈米里打了个上座。差人们往两边一站。这时就听沈不明说:“来呀,快到监牢将那罪犯郭光卿给我押上法场。”
差人们答应了一声往外走,套好了车,带着捆绑夫、刽子手来到十字街前。有一个差人往西街一招手,从西街口又赶过来一辆大车。车上拉的是一口柏木的金边漆皮棺材,旁边放着寿衣寿帽,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大食盒。车辕上跨坐着一个年迈的老人,正是老班头赵恒。原来这是赵恒早就嘱咐好了的,他告诉所有的差人:“你们到了法场之后,不管大人派你们谁去提犯人,你们都得帮我个忙。在十字街站一站,等我一会。因为我跟犯人郭光卿要好了多少年了,今天他犯了死罪,给他预备点东西。一来到牢房祭奠祭奠;二来把他的尸首缝合在一起,装入棺椁埋葬于地下,也不枉我二人要好一场。”
因为赵恒这个人素日不但上和下睦有个好人缘,而且他还是个八班总头,内三班、外五刑都归他管,他是衙门里的头目人之一,谁敢不听啊,平时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他托付这么点小事还办不到吗?差人们都说:“老班头,您就放心吧。”
赵恒赶着车在十字街西等了一会,差人们就到了。看见刑车一到,赵恒一摆手,他的车就跟在刑车后面,来到了死回牢房。禁卒把牢门打开,给郭光卿换上罪衣罪裙,然后把他带到了外面来见赵恒。赵恒一看郭光卿这个样子,心中非常难过,赶忙紧走几步,捧杯跪倒:“老哥哥在上,小弟给哥哥敬酒了。”
郭光卿早就知道自己的死信了。这工夫他心里正恨哪,恨谁呢?恨的是李文忠。他是这样想:李文忠啊李文忠,我从小把你拉扯大了,教给你满身的文武学业,十几年爱你如同掌上明珠,我是因为受你舅父的牵连,才身遭屠戮。今天夜间出我的“红差”,城里告示满街,家家知晓,大概你不能不知道吧,别人不来瞧瞧我,倒情有可原,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难道你是怕我连累你吗?看来娃娃年幼情薄,真是可恨之极呀。他正想着呢,忽然面前跪倒一人,手捧酒杯,泪如雨下。他仔细一看正是结拜的兄弟赵恒。郭光卿不由得一阵心酸,赶紧双手相搀:“好兄弟,快快起来吧!”
赵恒声音颤唞地说:“哥哥呀!你我弟兄情如手足,此番兄长遇难,小弟因公事在身,孤掌难鸣,未能救得见长活命,我的心中实实不安。今夜备下衣冠寿木,薄酒淡饭以表寸心,望兄长宽恕小弟吧!”说完嚎啕大哭。··網·
郭光卿听完这话,双手抱住赵恒,泪水夺眶而出:“哎呀,我的好兄弟呀!自从愚兄入狱以来贤弟日夜操劳,费尽了心血。在我临终之时你仍能备齐花棺彩术前来祭奠,我是感激不尽啊!看起来我郭光卿一生交友满天下,知己者唯独有赵恒一人。在此时刻,我能得见贤弟一面,就再好也没有了。贤弟你不要过于悲伤,愚兄已是年近七旬之人,死有何借?来来来你我弟兄同饮这最后几杯断头酒吧。”说罢双手接过了酒杯,颤唞抖一饮而尽。
赵恒哪还喝得下酒去呀,光剩下哭了,一连哭昏过去好几次。差人们一看这可不行,赶紧上前解劝赵恒,又催着郭光卿上了刑车。大伙好容易才把赵恒劝过来,他勉强支撑着跟在车后。车还没走多远呢,赵恒就又来问郭光卿:“老哥哥,您还有什么挂心的事儿吗?”
郭光卿想了想说:“我没别的事了,就是想见见刽子手,你看行吗?”
赵恒说:“那并不难。”他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张头!”
张德标赶紧答话:“赵大爷,您有什么吩咐的?”
赵恒问:“今天谁是当班的刽子手哇?”
“回赵大爷的话,今天有玩票的。”
他们俩在旁边说话,郭光卿在车上听得是清清楚楚,他一听说今儿个有玩票的,当时就打了一个冷战,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
怎么呢?他懂得规矩呀,在那时滁州城内根本就没有专门干刽子手的。每逢杀人都是由本地面的屠户们代干,这是官家指派的。不过他们不白干,屠户们不管是杀人还是宰牲口,都要有一定的代价。你叫他给宰一头猪他们不要钱,只要一个猪头、四个猪蹄、一个猪尾巴。别看他们要的这点东西不多,那里边的偷手可挺大。假如你和屠户有交情,你让他给宰一头猪,他在留头、蹄、尾巴的时候就给你少伤耗点,他砍猪头就从猪的后脑海下刀,割下来的猪头不大,带肉不多,猪蹄从蹄根儿上下刀,割猪尾从尾巴根上下刀,这都是留着情哪。假如你跟那个屠户没交情,或者平常还有点小别扭,你就瞧着吧,他那刀下去才狠哪。割猪头的时候,他从猪的肩膀头上下刀,喀嚓一下,这一刀最少削下八斤肉去。割猪蹄的时候,从猪的大胯下边下刀,一个猪蹄带下一个肘子来,削四个猪蹄四个肘子就没了。割猪尾巴呢,那就更绝了,照定猪的屁股蛋子,吭吃就是一刀,最少也得旋下二斤多肉。这个猪宰完之后,也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每当官家出“红差”,都是这几家屠户们轮流执刑。虽然说轮流执刑,可谁也不愿意干这个活。为了这个,知州就给定了点便宜。凡是本城的肉铺平时都不上税,只是每逢有“红差”的时候,每家肉铺要给执刑的屠户拿五斤肉,这样一来,屠户每干一次活就能得个二三百斤肉,所以就有人愿意干了。他们又在屠户当中指派了两个头目人儿:一个叫张德标,一个叫李德胜。官家有事就找他们俩。他们俩说叫谁去谁就得去。他二人还管领班到各家去敛肉。那个年头还时兴了一阵子刽子手玩票。假如要杀的这个犯人和你有仇,你想亲手杀死他,你就可以到张德标、李德胜那儿去挂号。只要他们俩答应了,你就可以当这个执刑的刽子手,敛了肉还给你三分之一。因此本地面出“红差”就常有玩票的,不过要是杀好人,玩票的就很少了。
今天郭光卿一听说杀他也有玩票的,不觉心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