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里客人还真不少,人们边吃边说,有的赞扬西吴王如何贤明,有的咒骂元朝官员如何腐败。脱脱听着心中难过,暗想道:老主留下的江山都让一帮贪官污吏给糟踏了。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匆匆吃完饭出了饭铺。
走了没多远,见路旁一个大当铺的墙根下围着一圈人。他翘着脚往里一瞧,原来是个算卦的。靠墙根儿有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白面先生,头戴方巾,身穿青袍,在面前放着,张高桌,上边放着卦子儿、竹签,还有一块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几行小字:每卦上等人纹银十两,中等人纹银五两,贫民十文钱,算不灵倒找纹银十两。
围着看热闹的人挺多。太师心想:凡是干这个的都是生意行,买卖道儿,没真的,这算卦的口气可真叫大呀!算不准倒找纹银十两,哪有说一算就灵的。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怎个算法。脱脱也是走累了,想在这儿歇歇腿。他站在人圈外边正瞧呢,忽见从人群外边挤进一个小伙子,对算卦先生说:“借光,借光,先生给我算一卦。”
算卦的先生一笑:“哦,你要算卦呀?那就先抽根签吧。”小伙子一伸手在签筒里抽了一根签,递给了先生。先生拿过来一瞧,眉头一皱:“哎呀,我说这位你别算了。”
小伙子一激灵:“怎么啦?”
“你们家现在着火了,你得赶快回去救火。”
小伙子一听,说:“得了吧,我刚从家出来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这么会儿的工夫就着火了呢?”
先生说:“不错,签儿上带着呢,你就赶快看看去吧。现在去救还来得及,救完了火你再回来给我送卦礼,该多少钱你给多少钱。你们家要是没着火呀,你扭头儿就回来,我倒找给你纹银十两。”
小伙子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不算了,你等着我回家瞧瞧去。”小伙子一扭头儿撒腿就跑。
脱脱在旁边看着这事还真觉着有点奇怪,这个算卦的一看抽的这根签子,就知道他们家着火了。这不是神仙吗?我看不一定,我再等会儿,到底看看你这先生算得准不准。
工夫不大,那个小伙子满头大汗跑回来了:“先生给您卦礼,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指教我,我回去晚了,孩子大人都出不来,可就了不得了。家里是着火了,我回去时连窗户棂都烧掉了,我赶紧把邻居们都叫了出来,大伙一动手才把火扑灭了。先生,我还得接着算。”
先生说:“你别算了,你要算的卦我猜着了。你父亲有病半年多卧床不起,你想打听打听他的病能不能好,对不对?”
“哎,对了。”
先生摇了摇头说:“你不用给他治了,你们家这一着火呀他已然受惊了。等你到了家他也快咽气了,你还得快回去,要不晚了就见不着了。你这两卦都很不吉利,早来会儿就好了。得了,卦礼我分文不要了。”
“哎哟先生啊,我谢谢您了。”小伙子哭哭啼啼地离开了卦摊就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打外边又来了个妇人。她皱着眉头说:“先生,您也给我们算一卦。”
先生说:“那好哇,你抽个签吧。”这个妇人抽个签递给了先生。先生一瞧就笑了:“我说这位大嫂你就放心吧,回家去准备点酒饭,天不黑你男人就回来了。”
妇女一听,立时就去掉了愁容:“哟,这么说他中途没有遇见凶险吗?”
“没有。”
那妇人还不大相信:“那……”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先生说:“别人说他遇险,那是给你报凶信儿吓唬你呢,看卦上你丈夫并没有什么差错,你回家吧。”
“哎,先生,那我就谢谢您了。卦礼多少哇?”
先生说:“上等人算卦纹银十两,中等人算卦纹银五两,贫民百姓十文钱。你那个卦礼现在不能收,得灵了才收呢。今天晚上你丈夫回来了,明天早晨你再给我送十文卦钱来。”这妇人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
一会儿又来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没言声,啪就给先生扔过来十文钱:“先生,谢谢您了,我走了。”
“哎这位老人家,昨天那卦怎样啊?”
“嘿,昨天您算得太灵了,所以今儿个我给您送卦钱来了。”
脱脱本来不信这一套,可是看到这几位来算卦的,都那么灵,他心里活动了。他想,这个先生算的卦太准了,就瞧他算的这几个卦他决不是等闲之辈。我何不让他给我算一卦呢?看看我脱脱前程如何?滁州这一仗我打得胜打不胜?徐达对我到底如何?脱脱想到这儿,用手一分众人:“先生,我也算一卦。”
先生看了看他:“好吧,要算卦您就先抽个签吧。”脱脱抽了个签,递给了先生,先生接过签来又拿卦子,啪啪啪啪,在桌子上一摆。摆完之后,那先生一惊,猛然抬头看了看脱脱:“哎呀!闹了半天您是一品的……”
先生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把脱脱吓坏了:我这是在人家朱元璋的管辖之地呢,你要一叫出名字来,我还活得了吗?赶紧拦住话茬儿:“哎哎,先生,先生,别往下说了。”这意思是:先生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就别嚷嚷了。
先生立刻就明白了脱脱的意思,笑了笑,改口说道:“噢,闹了半天您是一品的掌柜呀!”
脱脱出一身冷汗,说:“啊,对了。”心里说:哎呀,这位先生真是了不起呀。
先生接着说:“掌柜的,您是不是要算算您的买卖赔赚哪?”
“啊,正是。”
先生皱了皱眉说:“掌柜的,您这买卖前些年可是挺兴隆,是天下第一号,您呢,就是这号买卖的大掌柜的是不是?”
“对,我们这号买卖可不是天下第一号嘛!”心里说:我脱脱是全国督招讨、兵马大元帅呀,不是大掌柜还是什么呢?没错呀!
先生说:“您这回要算的是你们东家这号买卖还兴隆不兴隆?您这个大掌柜还能不能给他干好,是不是?”
“是。”
先生摇了摇头:“我看不好干了。因为您前些年收了几个徒弟,把您的生意经都学去了。您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对不对?”
脱脱说:“对呀。”
“您这五个徒弟三个是外省人,两个是本省人,是您的家乡人对不对?”
脱脱一想,可不是嘛!这先生说话都是暗语:外省人就是中原人,家乡人就是我们蒙古人,这位先生也太高了。连忙答道:“啊,对了。”
先生又说:“在您这五个徒弟之中,最出奇的是您的大徒弟,他不但把您所经所见所学所会的都学去了,而且有的地方还比您强,更会作生意。”⑦⑦
脱脱心想:对呀,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先生说:“原来您这个大徒弟也跟您在这号买卖里头给您跑个外柜,站个台柜,颠前跑后的还不错,后来他就不干了,回了家。他这一回家不要紧,也有人照着你们东家这号买卖又另开一号。人家新开张,就到您徒弟家里边把他给请去了。您大徒弟到了人家那儿,人家的买卖也日渐兴隆,您的买卖可就不行了,差点没把你们给顶黄喽。因为这个,您才生了气,非要跟您徒弟打官司,分个胜败输赢不可。可又有人说您徒弟表面上跟你对着干,心里对您还不错。您还有点半信半疑,举棋不定,所以要算一卦,问问我,您这徒弟跟您究竟是真是假。”
脱脱钦佩地点了点头:“对对对,先生明鉴,那么您说我这个徒弟的心究竟是向着他们掌柜的呢?还是向着我呢?”
先生一笑:“我说这位掌柜的,您放心吧,您的徒弟跟他的掌柜的是一个心眼儿的。在当中给你们打合的那个人,根本也没真的,他完全是在您的跟前讨好呢。您还想把您的徒弟给拉回去了,那是连门儿都没有哇。不但拉不回去,他们的买卖还非把您的买卖给顶黄了不可。”
脱脱一听这话,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暗吸一口凉气,心里想:哎呀,如此说来徐达是真保朱元璋呀。朱元璋得到徐达,如虎添翼,大元朝危在旦夕。“这位先生,您看我将来应该怎么办哪?”
先生说:“这卦对您可不利呀,卦上算着您徒弟是上上上;您是下下下。常言说:能大能小能屈能伸能进能退方为俊杰。当初您的买卖兴隆,那是因为人手齐备。您那东家也是个会办事的人哪。现在这位少东家不行了,照顾主儿都寒心了,您的买卖还做得好吗?按这卦上说您应该马上辞账回家,安度晚年。您也这么大岁数了,露了一辈子脸,这么多年这买卖也没做垮过呀。现在您有八十多了吧?要按这卦上说您不够八十四也是八十三。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您还想干什么呀?您干脆回家,抱胳膊一忍就得了。”
脱脱一听,这算卦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辞官不做,转家为民,告老还乡啊!按理说,我一生戎马,今已年过古稀,解甲归田,也是合情合理的。可是现在四海不宁,刀兵四起,我受先王之托,怎能在这国难关头,弃主而去呢。不行,我还得让先生算算。“先生,你再给我详细地算算,把我的买卖重新再做得兴隆起来,还有办法吗?”
先生听了这话一摇头:“这个办法呀可没有了,只因您那位东家太糊涂了,弄得大家众叛亲离。就说他对您吧,虽然外表上让您给他当掌柜的,可是暗地里他信不过您。在他跟前有两个小人作乱,您在外边给他做买卖,忠心耿耿,一丝不苟。可人家总在背后暗算您,这样您还好得了吗?我说老爷子,您现在还不觉得吗?连东家的院子您都进不去了。他们总让您给打外围,您怎么还不辞账啊?这样的东家不能给他干了。”
脱脱一听,哎呀,先生算的是分毫不差,他说我们东家跟前有两个小人。可不是吗?皇上身旁一个太尉哈麻,一个奸相撒敦。这两个人上欺君王,下压群僚,怂恿皇上,贪恋酒色,不理朝政,远君子,近小人。只因老夫直言进谏,得罪了皇上,一道圣旨,让我这年迈之人驰骋疆场。脱脱想到这儿,一阵凄凉涌上心头。
正在这时,就听那位算卦先生说:“老人家,激流勇退,您见好就收吧。您看您那徒弟,好比管仲、鲍叔牙一样,那才叫明白人哪,人家东、伙一个心眼地做这买卖,那还有个做不好的。”
脱脱闻听,更加烦恼。他心想:这位算卦先生简直是一位活神仙,我若把他请到营中,可是我得力助手。他忙说:“先生,谢谢您了。”
先生说:“不客气,掌柜的,我说了好大一会儿了,有不应验的地方您告诉我,卦礼我就不要了。”
脱脱说:“全都应验。”
“噢,既然都应验,您可就得给卦礼了。”
脱脱说:“好。”一回身叫蛮子海牙从钱褡子里头,给拿出十两银子。脱脱往桌子上一放:“先生,这是卦礼。”
先生斜眼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