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夕之间,落地便生根,花谢便成果。所以你看到这四周,草丛里多是这个。”我向四周看去,草丛里隐约的花色如潮水般迎来散尽,原来都是这花的的荣衰。“这个花和普通的不同,是变异过的,在世间本来都已绝了,只有在没人际的地方还留着吧,这花不吉祥,传说是开在彼岸的嘛。这个变异的品种,比那彼岸花还甚,坊间多叫它奈何。”
奈何桥边的,任你看着朝夕之间的轮回荣衰却奈何不得,不祥之至。
这一会儿,我们几个都已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一块石质的方台,中间耸起一根半人高的六棱石柱,上面顶着一块六瓣莲花形的台子。文字便细细的刻在这台子上。
台上的文字简单易懂,六个人六只莲花瓣同时按下去,正中会有六色种子弹出来,六个方向每人一颗,所有人都要在种子落地之前接住,带回来,否则,下一次能破格,至少要等到一月之后。看起来,不光要身手好,还要在草丛中避开各式要命的毒草。环视一圈,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王平、王吉和瞎子都是毒药里的行家,小哥和花儿都有身轻如燕的身手,剩我一个养尊处优,办张健身卡全当洗澡票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小哥看了看我,从口袋里拎出刚才的雪鹿白,“先喝一瓶。”我无奈的接过来,这帮人已经把我误碰毒草看作必然之事了,没得半点反抗的余地,干脆向瞎子道了声得罪,一仰头喝了个干净。这一瓶喝下去,腥气直冲脑门,一股寒气从胃里泛出,透过全身一直麻到手指尖,整个人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小哥看着我点点头,示意我走过去。
“喝了这个,多半的毒都不会立刻死掉,你就先冲过去,东西先接住,等我这边好了就去找你。”小哥低声的说了一句,我没敢嘴硬,心里却暗自慌张。
几个人各自做了准备,卸了装备束好裤脚,带好手套,花儿还从包里取出两根半截的棍子,在一起拧成一根长杆。等准备好了,六个人六只手,各自覆在那石质的莲花瓣上。六个人一同用力,瞬间碰的一声,六色晶莹的种子,向各个方向直弹出去。王吉、王平和瞎子,灵巧的跳进半人高的草丛里;花儿那一颗向岩壁上直弹过去,花儿甩棍子撑撑点点,脚不沾地的飘过去;小哥则瞬间便不见踪影。我的那一颗是晶莹的绿色,我仰着头直冲进草丛里。
幸好我这颗种子弹的很高,看样子小爷我全速冲过去还接得住,只可惜那左右的花花草草,爷实在顾不上你们究竟幸甚名谁什么来历了,再多的伤和毒,全等一会儿回去吉爷给处理吧,反正吉爷说了,一时半会死不了。各色的花草在我眼前飞速的闪过,索性都被我跑过,眼看那颗种子已经快要落下来,我加快脚步,忽然右手一甩,手套和袖子的连接处被挣开,皮肤裸露在空气里,草丛里一颗叶子锯齿状的边缘划了进来,锋利的边缘像刀片一样,在我的手腕外侧轻轻的划出一道口子。那叶片的形状在我眼前一扫而过,王吉的话零星的在我脑中浮现出来:“叶子……锯齿……剧痛”,瞬间,一丝火烧一般的剧痛从伤口处迅速的蔓延开来,如同燃火的导火线一样直冲心脏,整个心脏如同被人用手捏住一样,疼的我身体控制不住的蜷缩起来,一头栽倒在地上,接着奔跑的惯性向前翻滚过去,这一倒压住更多的花草,刚才锯齿状的草叶更多的在我的脖子上划过。我残留的意识道了一声:不好,瞬间疼痛如压顶一样从脖子上崩裂开来,我呜咽一声牙根几乎咬碎,抬头之际,望见那颗绿色的草种在前方不远处飞速落下,我拼尽最后一丝意识,将左手死命的伸过去。可这时,手边窜出一根草藤,直接绕上我的手腕,那种子落在我手指尖上,轻弹了一下,落在地上。
没了,我眼看着绿色的种子落入尘土中,无声的融入尘土,眨眼间一颗嫩绿的幼苗已经钻出土来。我整个人无力的落在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斗破了。
我们几个,好说可以在这里生存一个月,等下次成格,但潘子、胖子和秀秀绝不可能撑到那时,而且我的身体也……我实在没脸回去面对他们几个。想到这,我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几天来的疲惫一起涌上来,朦胧间感到刚才的草藤渐渐覆上我的手腕,意识却渐不清楚。
就在我即将昏睡之际,耳边忽然想起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真切的完全不像梦幻之中的事物。
有人!我猛的惊醒,在草丛中撑起身来。看看左手腕已经被草藤覆了几圈,连忙用刀挑断,那断掉的茬口居然还往皮肤里钻着,我想起王吉的话,从口袋里取出应急的医用酒精小心的淋了上去,那些断头果然自动的落了。身上的痛劲儿也过了,我颓然的坐在草地上,把头埋进双手里,心里乱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奇怪的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无颜回去面对小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该当场哭出来。
这时间,身边安静的草丛里,忽然发出清晰的一声叹息,和我刚才在朦胧中听到的一样,清晰的让我确认这不是幻觉。我吓得一个翻身蹲起立,胡乱的抄起刚才割草藤的匕首,可定下来,眼前仍只是细密的草丛而已。
不会听错的,不可能两次听错,我深吸一口气,将上身凑过去。在一团草藤中,一张隐约的面孔,我的心里一阵绞痛,是一个人。
一个人坐在草丛中,全身被细细的草藤密密的缠绕着,无数的草藤已在他身上扎根,几乎分不出是人还是草,我想起王吉说过,这草会和人共生,这也许就是了。
我犹豫了一下,用匕首小心的挑掉那人脸上的藤蔓,一双黑色的眼睛露出来,竟然和小哥那双几乎一样,我略吃一惊,拿出刚才用过的酒精,淋在他的脸上,草藤像触电一样缩回去,整张脸逐渐显现,张家人鲜明的特征写在脸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难道是上一批倒这个斗的人?
愣神之间,刚才散开的草藤又探回来,我忙再用刀去挑,但面前那两潭黑水波澜不惊。挑了半刻,跟不上复生的速度,我干脆扔了刀,重新坐回地上,和他相对而坐。我们两个中间,刚才落地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慢慢的抽出枝条,两朵鲜红的花苞在顶端渐渐成型。我们两个都默默的盯着那棵奈何慢慢绽开的花苞。小哥呼唤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前面那双眼睛缓缓抬起了看向我,我双手叹了口气,双手覆上脸,指甲里的黑色便一览无余。
那双眼睛看到我的指甲似乎愣了一下,我将手拿下来,自己看了看,苦笑一下:“对不起,不伦之事,有来世的话,我肯定托个女儿身。”说着,两颗泪几乎要滚下来,俯下`身,深深的藏在草丛里,任小哥焦急的呼唤,不敢去理。
恍惚间,又是一声叹息在头上响起,我抬眼开启,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忽然草丛的下方微微抖动起来,半晌,一团草藤艰难的探出来,草藤未缠满的缝隙里,看得出是一只握紧的拳头。我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拳头缓缓的打开,手心里一痒,低头一看,一颗绿色的种子躺在手心里。
我当时便愣了,木然的抬头去看,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安详,这种子也许是他当年拼命接住的,但却不小心被草藤缠住,长困于此,不知留了多少年,不生不死,看了这奈何的荣衰几百年,也不知心上人魂归何处。我顿时将种子死死的握在手里,一头扎在地上,忍不住一声嚎啕。多年之后我都记得,那一次是我很多年了哭得最丢人的一次,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为了眼前那个不知名的人。
听到我的声音,小哥穿过草丛直冲过来,扑在我身上:“吴邪!”我只管伏在地上,把几天来的恐惧和不安哭了个痛快。等我爬起来还泣不成声,小哥拉起我,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见我没事,一头扎进我怀里,抖得像寒风中的叶子。后来反而换成是我,摸着他的头安慰说:“没事了。”
“走吧。”平复了气息的小哥拉上我往回走。我忽然想起什么,拉住他,只给他看那从草,耳边几句话交代了刚才的经过。小哥愣了,走过去,蹲在草藤前面,认真的看着,半晌,朝我摆摆手:“吴邪,你先回去。”
“小哥……”
“先走。”
我不再问,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再没回头。走回石台,其他人都已等候多时,我拿出种子,放在莲花台上的凹槽里,身后,小哥趟着草,从容的走回来,也将自己的种子放上。机关的声音随后响起,不远处的岩壁上,一块石板缓缓的打开。
“走吧。”小哥只说了这句话,我们几个都转身向出口走去。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呆过的地方,火红的奈何潮水一般的浮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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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雏
走出花草园,清凉甬道里,潮湿的空气给了人一丝安逸,可心情却难以平静,刚才草丛里那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我眼前久久不能散去。小哥的刀刃上,我仿佛闻到了残留的血腥气息,我不知道小哥把那个人怎么了,其实我知道。我将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徒劳的驱散眼前的残像。
其实小哥的做法是对的,只是我在这里别扭而已。也许这种事,在小哥看来,是很平常的。我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叫王银化的人好像说过:“张起灵是杀过人的。”血腥的味道又钻进鼻子里,小哥的世界,好像有一个角落是我所不知道的。我知道一个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哥,知道一个窝在西冷印社楼上,猫崽一样的小哥,但是一个散发着血腥味道的小哥,似乎是存在的,但却是我和他都不愿触及的。
那个世界,我能触及吗?究竟哪一个世界里的才是真正的他?将来走出这斗,我不是要和他长相厮守的?如果跳过他人生的那一章,那算不算,能不能?
乱想着,我一头撞上前面的王吉,王吉一脸诧异的回头,盯着我上上下下的大量,大概以为我中了什么毒脑子坏掉了,最后视线落到我的左手腕上。
“腕子给我看看。”王吉拉过去,刚才寄生草藤的几个断头还留在手上。“不疼啊?”
被王吉骂着,我才反应过来,手腕上木木的钝痛。都是刚才草丛里被心刺儿划的,和那种钻心的疼比起来,手腕上的钝痛和刮破点皮肤一样。王吉一边数落着一边招呼大家停下来,让小哥举了灯,拿银签子狠狠的在我手腕上戳着。
“我说吉爷。”我疼的直咧嘴,“你是不是这拿我撒气呢,婚礼那事我给你陪过不是了。”
“胡扯啊,谁管你,这草根子留在肉里,以后想变成盆景啊?钻的这么深,你以为我愿意帮你找?累得我眼睛都疼好伐?”王吉一边说着杭白,一边在我腕子上仔细的挑着,半天拨了一根须子出来。“还有,还有,都说过了万一中了毒马上来找我,都不听的,起码还有两三根。真想直接把你这腕子剁了,才省事呢。”
“轻着点。”举着灯的小哥估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