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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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走到近前,却被徐引所阻拦。
  头颅转了几转后猛然抬起,依旧是眸深睫长的一双眼,此刻却颇有风情的流转,一个个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姬羽身上。
  这具身体里的已经不是吕将军不染凡尘的女儿,而是那个因失儿而疯狂的兰宜。
  她轻抿薄唇,决然道:“无论何人阻挡,我家代儿所受的苦痛,今日这些人必须清偿”,她又将视线转向徐引,“即便是同族,你若再来阻挡,也是和他们同一下场。”
  刚刚她还言辞不甚清晰流畅,此刻已经十分自如,一字一句让人遍体寒栗。徐引咬紧牙关,只觉一把利刃在体内翻搅。
  吕长维高声道:“我定能找来孔代送到你的面前,只要你暂离小女,若是一月之内找不到你的爱儿,我心甘情愿受死!”
  “你又到哪里去找?”兰宜幽幽道:“你问问他们,到哪里可以找到!”
  吕长维转过头,焦躁地以眼神催促丁喜和崔兆,但却久久得不到两人的回应。
  吕长维疑惑地看着低头不语的二人,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而满眼绝望,但他仍然不死心地问道:“将孩子丢弃在何城何镇,应该往哪个方向寻找?”
  丁喜艰难地开口道:“将军……孩子寻不回了……赵孟一把火已经烧了个干净。”
  在他们捆绑四翅枭时,孔代竭力挣扎,大声哭喊。
  赵唐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孔代不得呼吸,张口咬去。
  阴鸷易怒的赵唐疼痛之下拧断了孩子的脖子。
  三人飞快上马离去,丁喜与崔兆马上驮着被麻倒的十几只枭鸟,而赵唐的马上驮着的是一个永远也无法睁开眼的孩子。
  落头氏驯化饲养的猎犬有银狼的血统,嗅觉异常灵敏,循着味道可以追踪几百里。
  枭鸟和尸体必须连夜运出,否则落头氏很快就会知晓。吕长维欣喜之下,并不知道手下运送枭鸟离开时,还有一具孩子的尸体藏在车内。
  赵孟与丁喜远离百越后,在一天夜里寻了个无人处焚烧了孔代的尸体。捡起碎骨时竟然看见了完好无缺的骨笛,想是孔代揣在怀中的,赵胜就随手也将它扔到了收骨坛之中。赵孟本意是要将那坛剩骨抛入河水,却被丁喜喝止。
  落头氏毕竟不是寻常种族,赵孟心中也生出几分胆怯,便将骨坛送到了百叶寺供奉。
  崔兆道看着兰宜道:“从军本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我对生生死死已近麻木,可对那个孩子……却一直心里愧疚……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孔代是赵孟所害。你杀了他的儿子又害丁淮,却仍不餍足。即便你怨气难平,也该寻我们偿命,你既知丧子之痛,又怎能残害他人子女……”
  兰宜仰头厉笑:“总算知道我的孩儿现在何处了!只是等阿娘除净了这些人的根苗便去寻你!”
  说罢,雨时的脖颈渐渐细长,头颅疯狂舞动,眼见就要挣脱身体而去。她口中不住的发出枭鸟鸣叫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也传来应和之声。
  吕长维挣脱了失魂落魄的徐引冲上前,却被雨时捧住头脸咬住了喉咙。
  正在此时,姬羽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除去外囊,正是一面铜镜。他两手高举,霎时光华满室,众人只觉眼目难睁。镜光照射之下,头颅狂声喊叫,屋内卷过一阵旋风,似有一只无形大鸟展翅而过。
  头颅喊叫渐渐止息,光芒也随之消逝。
  一室狼藉中,徐引扑到床前,轻轻抚摸雨时的脖颈,触手温滑,脉动清晰而沉缓。
  吕长维看到女儿无恙,倚靠在床边,手掌拂过颈部伤口,看着掌中淋漓的鲜血喃喃道:“老夫当有此报。”他向姬羽拱手相谢,“此番多亏公子,我等才能度过这次劫难。只是那落头氏的女子……”
  姬羽道:“人枭结合的魂魄已被镜光打散,将军、丁大叔与崔副将从此可以无虑。”
  吕长维突然想起初见姬羽时,自己语言似乎颇为无礼,便带着几分悔意道:“公子即便没有异能,有宝器随身也是天大的福泽。”
  姬羽收镜入囊,面色沉静如水:“寻常人只道这是人间异宝,可以远邪祟。可它却与我的命相纠缠在一起,福泽也好,灾祸也罢,我只能领受。”
  徐引向城西走去。
  如今吕雨时血咒已解,他也查明了四翅枭失踪的原因,是时候回百越了。北地此时太过萧寒,哪里比得过百越气候温和,四季如春。
  突然忆起,那天在没膝的雪中追逐疾飞的头颅,自己竟然不觉寒冷,他不禁失笑。那一副暗夜雪飘,或许是他一生难忘的景致。
  有人从路旁的酒肆中出来,走在了他的身旁。
  徐引笑道:“每次离开一个地方,是不是都要带走一坛好酒?”
  “有了好酒,路途上才不至寂寞,只是不知还能不能遇上像你一般相投又胆大得不怕鬼狐的酒友。”姬羽手提酒坛,志得意满。
  “你说自己未生鬼眼,又是如何轻易找出了孔代尸骨所埋之处?”徐引想在分别前解开心中的疑惑。
  “是骨儿梅”,姬羽上挑的眉角更加飞扬,“我自小便喜欢那些奇异的花草鸟兽。你可知道,这种稍稍带着几分灵气的梅花,只会生长在骨殖之上。”
  徐引提出要带回孔代的骨坛,将之安葬在其母身侧。但丁喜却说,骨坛被赵唐取走,不知所踪。姬羽玩笑般指向雨时院中角落的那株红梅,结果真的在梅树下的土壤中挖出了骨坛。
  “赵唐为人狠辣,被吕长维所恶,将之驱逐出将军府。他怀恨在心,便偷偷取出自己认为的不祥之物埋在了府中。可能是孔代怨愤不平,那只骨笛出现在吕小姐眼前。她轻轻吹了几声,就点燃了一连串的不幸的引线。”姬羽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了几声,停下了脚步。
  徐引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已经到了西城那座荒废的宅院。
  姬羽道:“还记得那个兵士所讲的异事么。住进这里的人都会迷失神志,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其实无关鬼怪,只是是因为宅内空旷处长满了莨菪。这种草木全株有毒。夏季嗅其花香,冬季燃其茎叶,都会使人产生幻觉。”
  姬羽又问道:“徐兄可知,人在幻觉之中会看到什么?”
  徐引见他天生一副清朗形貌却总是神态诡秘,心中只觉好笑,但还是认真答道:“幻境之中,看到的无非两种。若不是思慕过甚之物,就是恐惧厌恶之物。”
  “有趣的是,人们竟会被自己内心深藏的东西吓得魂不附体。单就可窥心神这一点来说,这个荒园,真正是个奇异宝地。徐兄不如走进去探看探看,必定不虚中原此行。”
  徐引看他目光清亮,竟是与他相识以来难得的认真,突然有些慌乱。
  “若是有所收获,那给我的谢礼就不可含糊。我听说百越之地有一种红蝠,双飞双栖,捕得一只,便得一双,剩下的那只绝不会自己逃生。这可是制作合欢药的上好材料。此物难以捕猎,所以只要两三双就好。”姬羽不等徐引点头,便擅自决定了数目。
  “你游历四方,又要这种东西做什么?”徐引暗暗叹了口气,将这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一个老人驾着青牛车行过两人身边。
  姬羽拦下老人,只说了几句便乘上了牛车。老人住在城外,散了集市,正要赶回家里。车上堆积着老人种植的青菜萝卜,还有一笼叫成一团的芦花鸡。
  姬羽随着牛车缓缓而去,依旧是雪白的衣衫,背靠骚乱不已不时飞出几根鸡毛的鸡笼。
  突然,姬羽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高声叫道:“我行踪难定,要是找到红蝠,送到洛阳交给姬鳞就好!”
  徐引含笑目送一牛、两人、几只鸡转过街角,踏出一步,终于停了下来,转身走进了荒宅。
  姬羽那般叮嘱要他进去,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愣在那里,用力地眨了眨眼,睁开时那人却还站在那里。
  不知眼前的是不是幻觉?
  他转念一想,即便是幻觉也好,至少可以多看几眼。←←
  那个人却不知他心跳如擂,还是一步步向他走近。
  什么气候寒冷、必须回百越交代枭鸟事件始末,只是借口罢了。他之所以匆忙离开舞阳,只是因为没有勇气等她睁开双眼。
  徐引从不知她脸上扫除了愁苦,原来是这般模样。贝齿微露,面颊上旋起浅浅的笑涡,他屏住呼吸,唯恐惊扰了这一个长久的笑容。
  徐引目光下移,尖尖的下巴底下不再是红袄子高高的雪貂领。
  雅素的粗布衣服与手中的包袱昭示着主人某种坚定的决心。
  不再遮掩的雪白颈子上的那一道红痕依旧鲜明,直到看到它,徐引好似才真正认出了她。
  吕雨时仰起头:“我还不曾听见你亲口叫我的名字。”
  


☆、长夜饮(一)

  看到那个女子在丫头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走来,苏还慌忙低下了头。
  女子主仆二人在他面前停下来,十二三岁的丫头伶俐地拂了拂木椅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扶着主人小心坐下,将一只竹签递到苏还面前。
  “先生替小女子看看此签何解?”那女子用手轻掩檀口,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
  苏还扫了一眼签文压低声音道:“身出尘垢心不染,金诚所致石为开。近水楼台不需求,明月皎皎入君怀。恭喜小娘子,这乃是一只上上签。说的是小娘子艳质洁品,饶是顽石也动容。签文主因缘,小娘子夙愿得偿,躲也躲不掉的好事将近。”
  “好一张抹了蜜的巧嘴,句句都搔到人心上。绿萝从前怎么没看出苏公子竟是个解签的高手?”那女子娇笑起来,斜着眼看着苏还。
  苏还脸红了起来,说起来他从前频繁出入勾栏时,与绿萝也是厮混相熟的。只是今日他沦落到如此境地,见到旧人总是不大自在。好在苏还个性洒落,自己干干笑了几声,索性大方抬起头。
  “绿萝姑娘真是好记性,我现在这般模样姑娘也认得出。既是旧识,姑娘应该知道,我苏还身上若还有一样好处,就是从不会鼓舌诓骗。这签文显示可是无半分虚假,要是不准,姑娘尽可带上一群姐妹砸了我这摊子!”
  永昌布庄的小罗老板为了绿萝正与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罗老板只这一个宝贝儿子,虽然现在现在嘴紧,但估计也是一只扔进热锅的蚌壳,很快就会松了嘴。这绿萝怕是很快就能脱籍从良了,这件事已经从静江城传开。
  绿萝自是喜不自胜:“那真是承公子贵言了。公子空闲时也到草自春走动走动,姐妹们都记得公子的好处。”
  苏还笑道:“今时不比往日。”
  当日一掷千金的贵公子,如今身着半旧的青色薄棉袍,虽说已是春日节气,但积雪未消,寒风料峭,坐在这四面透风的隔间里,该是何种滋味。绿萝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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