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抖着手将孩子举给他。
孩子无声无息,面色紫黑,浑身的血腥气也掩不住那一股腐臭。
“小公子怕是早就死于母腹,只因八个月身体已大,才没即时落下……本应疼痛难忍,或许是夫人刻意隐瞒……”
申屠竞抱着他期盼已久的子嗣,看向榻上已经无知无觉的锦心。她面上,犹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秦早与由由站在梅树尽折的后山,看着赵王府那一片璀璨灯火。
“为何带我出来?”由由声音冰冷僵硬。
秦早道:“你早已答应了沾衣姐,置身事外。”
由由娇笑,面孔扭曲变化,瞬间现出乐游的形貌来,她大笑不止,直至眼泪流出。
秦早道:“如今可是开心满意?”
乐游道:“开心得紧。若不是你多事,让我看了他最后是何种表情,定然更是圆满。”
秦早道:“若不带你出来,申屠竞追查起来,你怎能全身而退。你也曾在他的斩魅古刀上吃过苦头的。”
乐游冷哼一声:“他剑不离身,不然早就被我伺机挖去心肝。况且,锦心是自己吞下滑胎药,以申屠竞的手段心思自然查得明白。”
秦早正色道:“此事由我处理,乐游你再别动什么手脚。”他歪头想了想,闷声闷气道:“这种事情本就与我性情相违,他现在处境,我们可否收手?”
乐游急道:“千万不可!”她见秦早神色冰冷,便和柔了声音:“阿早,切莫忘了,是谁毁了我们逍遥乐境,那十数亲族死状又是如何的凄惨!七赌未成,你怎能心软,万万不可半途而废!”
秦早垂目,抬起头后又是一派悠然自在,脸上的阴霾就像掠过潭水的雁影般消失无踪。他突然笑着问道:“为什么锦心偏要嫁祸韩连宵,却不将一切推到得宠的由由身上?”
“古平人皆以为由由深得申屠竞欢心,但若真是如此,他怎会毫不犹豫将由由转手他赠?韩连宵与京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锦心一口咬定是韩连宵害死其子,申屠竞盛怒之下若是伤害了韩连宵,且不说宇泰帝会如何反应,其父韩重也不会善罢甘休。况且——”乐游冷笑道:“女子心思最是细腻敏捷,锦心定是察觉出申屠竞对那韩连宵大不相同。若真是如她所料,申屠竞亲手毁掉心爱女子,岂不大快她复仇之心?”
山顶风烈,秦早顿觉寒冷。
乐游也拉紧衣襟:“无论申屠竞对韩连宵是真情还是假意,那个女子此时怕是已经魂归地府。”
☆、七赌(八)
申屠竞气喘吁吁撞开了门。
永嘉不觉松开了手中绞紧的白绫,韩连宵身子便软软倒了下去。
她微张的双眼,最后似乎看到一个白衣人向自己走来。
耳旁人声嘈杂吵闹,那人附在她耳边说的话,便听不真切。但好像只要有了这一句,她所有的苦痛都可以得到清偿。韩连宵焦急万分,目光追逐着那模糊面目上的淡色嘴唇。那人却不再说话,突然嘲讽般扯出一个笑容。她一时心痛如刺,猛地睁开了双眼,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颈部曾被紧缚处疼痛如断,韩连宵正感到口中焦渴,就有人将盛了水的木勺送到她唇边。她愣愣看着那人,仿若不识。
“久儿被吞下的枣核划伤了咽喉,昨日又受了一番惊吓,我叫她也好好静养一日。”姬羽有些尴尬的擎着手臂,眼前女子仍旧一副神魂离体的模样,虽是侧耳倾听,却好像半句也不曾入得耳去。他心中不忍,放缓声音道:“只要能醒来,那昨夜的梦魇便没什么可怕。”
韩连宵眼珠终于活泛起来,慢慢张开嘴。水中调兑了蜂蜜,入口却仍觉苦涩。
四月初七,春日芳菲尽时,京里传来景太后薨逝的消息。申屠竞遂命人打点行装,准备进京奔丧。初八这日,赵王府五架用白麻布蒙了车棚的马车,就疾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之上。时令过了谷雨,雨水渐多。从清晨起就阴沉着的天空,此时终于落起了密雨。
申屠竞斜靠软垫,细听那雨脚绵密地打在车棚之上。奔行中的马车急停,只听见驾车的健马嘶鸣。车厢左右晃动中,申屠竞右手已经推刀出鞘。半响,却是披着蓑衣的永嘉掀开车帘,他神情极是古怪,反复斟酌后才道:“那个秦早在路旁侯见。”
秦早身着湖绿长衫,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大片,几分狼狈到底难掩通身的清朗秀彻。他连饮三杯温好的花雕,极畅快地吐了口气,这才笑吟吟的与申屠竞对视。
“秦公子与本王可有仇怨?”申屠竞开门见山问道。
秦早道:“我若非逃的快,这条命怕是也得记在王爷账上。但你屠戮我十数族人,却也真可称得上是仇深似海。”
申屠竞冷笑道:“秦公子几次现身、种种手段原来是为了复仇。大丈夫行事,为何不痛干脆快些,偏要缠我做赌?这样下去,秦公子几时才能得偿所愿!”
秦早摇了摇壶中残酒,尽数倒在杯中:“各人造化不同,王爷天生赌徒,不惜赌本,敢以天下为注。若是王爷早亡,秦早手痒之时就不知去找何人了。一入赌盘,有进无退,只能一赌到底。终有一日,王爷声败身死,又何必急于一时?”
申屠竞不怒反笑,右手终于离了腰刀:“好一个声败身死!但秦公子忘了,既然是赌局,胜败本就难料,怎知就是我申屠竞一败涂地?本王倾尽所有,终会扭转战局。”
秦早将残酒一饮而尽,探身去摸他那柄环首的古刀。申屠竞道:“这柄古刀是步天门夏无且所赠,相传铸造之时以黑蛟血淬过,因此性极霸道,妖鬼相近则动若脱鞘。我暗中见由由窃刀,几乎被斩下右手。秦公子与她相熟,或许就是同类,但公子的修为倒是精深得多!”
原来他早知由由为异类,却引而不发。明知有人于己不利,还要将她留在身边,这人心思果然难以捉摸。秦早虽然有些心惊,但还是镇定道:“确是宝刀,入得了秦某之眼。若不为己所有,秦早必定寝食难安……”
申屠竞截住他的话头:“秦公子这又是要与本王赌些什么?下注之物也要让本王心动入眼才可。”$$$$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秦早干笑两声:“王爷若胜,此前到手的玉珏、焦玉珊瑚还有由由,秦某璧还。”他见申屠竞微眯双眼,似乎不为所动,又清了清喉咙道:“所赌之事也是简单,只赌你此行吉凶。”
申屠竞双目瞬间犀利如电,秦早嬉笑着凑到近前,在他耳边道:“此行,大凶——”
申屠竞一行星夜兼程,五日后到了卫凌江边,弃了马车,登上一早就在江边等候的渡船。渡过卫凌江,行上十几里路,就可抵达折柳驿。本朝规制,返京各级官员,无论是封疆大吏还是偏地县宰,皆不可直入京城,一律在折柳驿休整,等到宣召方可入城。虽是皇亲国戚也不可例外。
等他们辗转来到折柳驿,日已西沉,泼血似的残阳给四下景物都涂上了一层薄红。一干人等刚刚踏入一间三进院落,两千精兵便将整个驿站围得水泄不通。赵王申屠竞以结党谋逆获罪,被削去爵位,剥夺封邑。卫护京畿的禁卫军统领陆无涉,已先于刑部大牢中将二人两年间的往来事宜交代清楚,包括在景太后出殡前夜助申屠竞逼宫自立的全盘计划。
事情败露的原因极为蹊跷,有人干脆以天命如此来解释。陆无涉性喜豪奢、广爱交游。几日前,他以小妾为其再添一子之故大摆宴席,广邀同僚。席间,一吏部主事离席解溲。陆家宅院广大,主事醉意朦胧之中,竟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进了一个院落。他正要退出,却见东厢门缝内似有微光流泻。他心下好奇,借着酒胆戳破窗纸向内窥看。厅堂之中,放置着一株珊瑚。幽暗之中光尘浮动,耀人眼目。他先是心醉神迷,转瞬就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那珊瑚,他是见过的——先帝在众臣之前钦赐赵王的不就是它么,围底的两面刺绣云蟒纹样的明黄软缎是蜀中绣品,他也曾凑近细细端详过。
申屠竞谋逆事败并被作为谈资广为流传,时人多以为那株坏事的珊瑚是申屠竞送与陆无涉的收买之资。这件事上,陆无涉心中始终怨愤不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府中。
申屠竞暂时被幽禁在折柳驿,几个亲随常侍也被带离。空荡荡的院子里,如今只剩下他与韩连宵二人。宇泰帝亲令严加看守,只待太后大丧过后,便会将申屠竞交由刑部细加审问。
虽已沦为阶下之囚,但饮食起居却不曾亏待了他。当他提出要饮用宫中秘制的武陵春时,负责看守的人虽然嫌恶不耐,却又不敢发作。当晚,一小坛武陵春便送到了他的面前。拍开封泥,熟悉的酒香涌出,申屠竞苦笑一声,自斟自饮起来。
玉兔东升,不知不觉中就转上了中天,他心中突觉空落,正如那被斩去大半的月亮。此念一出,他就判定自己醉了,站起身,果然就是一阵晕眩。
申屠竞脚步绵软,一路踉跄,不知所往,却又如有线牵。墙边的蓬草中,有稀疏的虫鸣哀切地彼此应和。杂乱足音踏碎了一院的静谧,幽暗混沌之中,只有一处似有灯火。他撞开那扇门,韩连宵静静坐在妆台之前,由镜中见到他,眼中仍然平静无波,手中却攥紧了一只紫檀木的旧梳。
申屠竞摇摇晃晃一步步走近,那头长可委地的青丝在他朦胧醉眼中不住晃动。他广舒双臂,从背后拥她入怀,将头脸埋入清凉的发丝之中,淡淡发香瞬间集聚鼻端。申屠竞一手捏住韩连宵的下颚,迫她张口,俯□与她唇舌相就,另一只手已探入她衣襟肆意摩挲。他深知韩连宵口中曾受重创,此时定是极痛,吸吮翻搅却愈加强横粗暴。半响,果然尝到了血的味道,便气喘吁吁直起身。灯火之下,韩连宵脸上沁出了点点冷汗,回望的眼神依旧冷漠倔强。
申屠竞怒焰愈炽,将她拦腰抱起,投掷于床,随即俯身压了上去。宽大的袍袖将那盏油灯扫落在地,室内顿时一团漆黑。他探手推开床边的花窗,一窗的月光就散落在韩连宵的身上。她腰间繁杂的扣结似在与他对抗,死死缠结。申屠竞索性大力撕扯,裂帛之声,让他心中涌起一种狰狞快意。
韩连宵的身体,似被月光沁得冰冷,怎样的抚摸也带不出丝毫温热。几度忍住去咬她细颈咽喉的冲动,愈加着力的亲吻由肩颈蔓延而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申屠竞突然停住,将耳朵贴附在她的心房之上。
黑暗中,他无声而笑。
那般急促的心跳——原来韩连宵并不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申屠竞双手握了她腰肢猛力拖向自己,一只手却突兀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柔软的手掌极温存,似乎没有丝毫的恨意。正是这样的一个动作,使他惊骇莫名,慌张地向后退去。那仿佛带着爱怜的轻抚之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