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记》作者:图穷匕见_第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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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姿态闲雅,若是忽略那有些轻佻的眉目,倒真有几分谪仙气韵。
  秦早似乎感应到姬羽目光,眼睛斜斜的飘过来,却在看到他手中提着的药包之时嘿然一笑。
  姬羽未曾料想,他竟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再次寻上门来。
  三日前,秦早以梅花为赌胜了赵王申屠竞一局后,申屠竞即刻命人毁去了近千株生长了几十年的梅树,无论他有何情由,其心胸偏狭,可见一斑。而今,秦早再次前来,不知又会掀搅起什么样的事端。
  明明是秦早怀着心计将他推入赵王府,此时又这样顾盼勾连,难道还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相识么?姬羽叹了口气,也不去看他,放慢了脚步向门口走去。
  擦身而过时,他余光中却瞥见一件眼熟的白色物事。姬羽不禁驻足凝视,——挂在秦早腰带上的,正是韩连宵突然不见了的那一双玉珏。他正怔忪间,申屠竞已经缓缓踱出门来,含义不明的目光也恰恰落在玉珏之上。
  申屠竞紧皱的眉端,就这样突然舒展开来:“公子上次不辞而别,本王以为再无机会相见,心中不禁怅然。刚刚得到禀告,说在公子现身府前,惊喜之下即刻出门相迎。唯恐来得迟了,再度失了公子踪迹。”
  秦早不理会他话中深意,嘻嘻笑道:“那日秦某事急,不及向王爷辞别,如今特来谢罪。再者,王爷命人挖出梅根,节省我老大力气,此事必须当面致谢,才对得住王爷一番殷勤之意。”
  申屠竞脸色微变,以为他定是蓄意讥讽,却也不好发作。谁知秦早又摸着胸口絮絮道:“这玉清寒骨丸,炼制起来最是麻烦,单是寻齐各种用料,就耗了我九年功夫。又只能用经年的老梅根燃炉。要不是炼成的丹丸可以化解多种奇毒,谁又肯耗费这许多心思……”
  秦早瞄见申屠竞目光一亮,又作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啰唆了许多,倒差点忘了正事。”
  申屠竞道:“秦公子不如进府小坐,你我二人细细叙谈。”
  秦早暗笑了一声,心道:几日前才害你丢了脸面,又怎能不知死活自己贸贸然深入虎穴?他心中算盘打得响亮,面上却一本正经:“不敢太过叨扰,只是点小事,耽搁王爷片刻已是惶恐了。”
  二人说话间,四周渐渐围上来许多人,却都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站着。众人的好奇之心到底是压过了对于赵王的惧怕。里层的嘈杂议论着,外层来得晚的便踮起脚来,伸长了脖颈,竭力看清街谈巷议中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竟敢在赵王头上动土的江湖奇士。等到看清那人并未生得什么怪异的相貌,也不曾亮出一两手驱水御火的本领,却只是个生得颇为扎眼的年轻公子,便大失了所望。
  秦早见时机已熟,就提高声音问道:“王爷府中可藏有一株焦玉珊瑚?”
  申屠竞微微扬眉,这个姓秦的若是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件物事。那株焦玉珊瑚本是北海诸郡归顺时进献的。太子申屠拔被废后,先王以之嘉赏连夺北狄两城的申屠竞。此举引来朝堂上下猜测纷纷,时人大多以为先王意属申屠竞,将以玺绶相传。后来,申屠竞失势,被流至古平。他看那北海异宝,便再难感到丝毫的圣宠荣耀,只觉那珊瑚上星星点点的萤光全是世人的讥讽讪笑了。为求心平眼净,索性命人封存了。府中上下,暗暗揣度出他的心思,从此便没有人再敢轻易提起。
  秦早大声豪气地当众询问,有人见他这般没心没肝,便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更多人却是眼睛发亮,唯恐天下不乱的觑看着赵王的脸色。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申屠竞并未勃然大怒,反而认真答道:“确有此物。”
  闻言,秦早嘴边酝酿着的笑意就舒展蔓延开来,眉间眼角俱是喜色:“有人赠我一株焦玉珊瑚,说是世上无有可以与之相匹者。我疑心他自家吹嘘,却无处求证。恰闻王爷府中也藏有一株,说是百年难见的奇珍,舒展高拔、华美异常。实不相瞒,秦某今日前来,就是斗胆请求一见。若是在下手中珊瑚不及府中珍藏,也好戳破那人的牛皮。”
  申屠竞缓缓道:“御赐之物怎能轻易示人。”
  秦早皱起双眉,半响道:“若是有幸得见,而王爷所藏的焦玉珊瑚又胜过在下手中这株,那两株珊瑚便一并归为王爷所有。不是天下无双,又要它何用……只是——”
  申屠竞不动声色:“只是怎样?”
  秦早又现出一脸轻浮神气:“要是秦某的珊瑚侥幸高出毫厘,那就请王爷割爱,让这两株焦玉珊瑚在秦某手上凑做一双。”
  众人的目光恨不能在申屠竞脸上烧出个洞来,原来只有三分的兴致,被秦早胆大包天的言语生生撩拨到了十分,眼睛都舍不得一眨,唯恐错过赵王脸色大变的时刻。
  秦早脚边有一件用灰色布袋罩着的东西,想是他口中所言获赠的焦玉珊瑚了。申屠竞一瞥之下,估算出那珊瑚充其量三尺七寸而已。而他府中的那株,却高近五尺。
  申屠竞悠然道:“‘不是天下无双,又要它何用……’,只为这份气魄,本王愿与公子再赌一局。只是本王并不需要公子手中珊瑚,若是取胜,只求公子一件随身之物。”
  秦早十分痛快地应承:“在□上哪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王爷既然不怕吃亏,在下——定然奉陪。”
  赵王府的下人抬出了一张面上用玉片嵌成莲间鱼戏的花梨木桌。秦早便将脚边的东西置于其上,随手掀掉了上面的遮盖。焦玉珊瑚正如其名,虽是遍体焦黑,但黑晶似的枝杈上却浮动着点点璀璨的微光,整株珊瑚恰似凝成树状的星河。此物一现,众人便不自觉地推挤着向前涌来。
  秦早带着十二分的得意,侧身对着身后之人指点道:“这种珊瑚,最宜夜间观赏,此时看来,难免被残阳夺去几分光华……”
  申屠竞的贴身侍卫永嘉引着两个下仆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同种的珊瑚置于秦早的那株旁边。秦早许多未尽之言便尽数鲠在了喉中。赵王府的焦玉不仅枝桠繁茂,更是高出秦早的一尺有余,两相比较,高下立现。顷刻间,胜负已分。
  申屠竞身上的骄矜之气与生俱来,本是胜败难改,但别人看来却只是觉得他此刻志得意满。他并不开口,倒是永嘉极有分寸道:“秦公子不如上前看个仔细。”
  秦早活似一只斗败的公鸡,拖着脚走上前,伸出手在两株珊瑚间比了一比,茫然道:“怎会差了这么多?”
  申屠竞踏前一步,不及言语,秦早却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糊涂糊涂!那人赠我珊瑚之时说得明白,这宝贝缺水则萎。原来它不仅生得腼腆,脾气却也不小!”
  申屠竞冷眼看着秦早从怀中摸出小巧的青瓷瓶,拔下塞子洒了一些什么在珊瑚根上。他只知珊瑚是死物,又怎能遇水生长?但经过前些日子的梅花赌局,申屠竞心中明了,眼前青年的言行已不能用常理衡量。即便知他手段非常,秦早提出再赌一场之时,他却没有丝毫犹豫。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引得惊叹声此起彼伏,那株珊瑚就在睽睽众目之下缓缓舒展挺拔起来。秦早口中不住念着再高些再高些,珊瑚像在回应他的呼唤,颤颤地越拔越高,眨眼功夫已是超出申屠竞的焦玉一寸有余。秦早直起身,似笑非笑:“也请王爷看个真切。”
  申屠竞并不言语,只是挥手屏退了那一队正形成合围之势的王府兵士。兵甲相碰的寥落冰冷的声响这才将观者从那一场奇异梦境中惊醒,瞬间冷汗涔涔。
  秦早仿佛并未意识到刚刚的凶险,拱手笑道:“多谢王爷成全。”
  他伸手展开那个灰色布袋,将两株珊瑚一同套起,扎紧袋口提将起来。奇的是,只这一下,那个鼓胀的口袋便空瘪下去,两株珊瑚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又仔细地将布袋折好放入怀中,随即扬长而去。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此时发觉申屠竞目光不善,便作鸟兽散。申屠竞走到姬羽面前道:“先生请随我来。”
  姬羽只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入了书房。他正疑惑申屠竞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手中就一沉。却是申屠竞放了一只檀木长盒在他手中。
  掀开盒盖,一枚长约二尺九寸的羽箭静卧其中,看不出材质的一寸五分的三棱箭镞虽然小巧,却透出砭人肌肤的寒气来。姬羽不明所以抬起头,申屠竞似乎漫不经心道:“此箭名叫忘归。一旦离弦,必中矢的,逐血忘归。先生找些朱砂,磨细了涂于其上。”
  申屠竞读书的阁楼远对韩连宵所居的院落,他望向窗外,正见久儿急匆匆踏出月门,便转过身来:“朱砂可避邪祟,无论何种妖物,中了此箭定难脱逃。那人疑心我不会放他全身而退,就使出障眼法。将两株珊瑚留存在府前某处,想趁人不备再来取走。因此,我们大可深夜静待秦公子前来。”♀♀
  春夜空气里饱含的早开花木的清香让人熏然欲醉,四下里弥漫着湿软的雾气。刚入子时,正对着赵王府大门的空寂小巷中便响起了极轻的足音。姬羽藏身于石狮之后,一时屏住了呼吸。长街寂寥,看不见半个人影,但足音却已经转出了小巷,虽然有些断续,却正一点点的接近这里。他身侧的申屠竞慢慢拉开长弓,闭上双目,仿佛正欣赏着绝妙雅奏,手中的箭矢却不断随着足音缓缓移动。他手指一动,姬羽耳边便响起箭矢破空而去的决绝声响。
  随即,一声凄厉的哀号腾空而起。
  申屠竞闪身而出,击掌三声,府门内就涌出了许多大汉,手中高举着刚刚点燃的火把。姬羽站在众人身后,只看见上前查看的申屠竞背影瞬间僵硬。他有些慌张地排众上前,地上却看不见本应中箭伏诛的秦早,只有一团虬结的老梅枯根。忘归箭已经深深没入梅根,只余半截箭杆在外。
  姬羽轻舒了一口气,渐渐松开紧握的汗湿双手,竭力隐去唇角的那抹笑意。
  申屠竞却突然大笑出声:“好手段!本王今日眼界大开,失了一株焦玉珊瑚,又有何顾惜!”
  永嘉正欲俯身拔出忘归,却被申屠竞阻止,手中的火把也被申屠竞接过。申屠竞手指一松,浸了油的的松木落在干燥的梅根之上。火光黯淡片刻,就腾跃高涨起来,渐渐吞噬了那枝斜插的名箭忘归。
  申屠竞毫不留恋地转身,却有一团黑影突然扑到他身前。
  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脸色灰败的婆子,正哆哆嗦嗦抬起脸:“锦心姑娘不知误食了什么,现在怕是不好了——大小取舍,还请王爷回去拿个主意!”
  


☆、七赌(七)

  推开门,锦心尖利凄凉的叫声就撞入耳中。
  她偏头吐出口中咬紧的帕子,盯着申屠竞,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王爷救我!”
  申屠竞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去拨开她额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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