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通义》作者:清·章学诚_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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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上接《尚书》家言,
是貌异心同。是篇所推,於六艺为支子,於史学为大宗;於前史为中流砥柱,於
後学为蚕丛开山。”
○诗教上
周衰文弊,六艺道息,而诸子争鸣。盖至战国而文章之变尽,至战国而著述
之事专,至战国而後世之文体备;故论文於战国,而升降盛衰之故可知也。战国
之文,奇邪错出,而裂於道,人知之;其源皆出於六艺,人不知也。後世之文,
其体皆备於战国,人不知;其源多出於《诗》教,人愈不知也。知文体备於战国,
而始可与论後世之文。知诸家本於六艺,而後可与论战国之文,知战国多出於
《诗》教,而後可与论六艺之文;可与论六艺之文,而後可与离文而见道;可与
离文而见道,而後可与奉道而折诸家之文也。
战国之文,其源皆出於六艺,何谓也?曰:道体无所不该,六艺足以尽之。
诸子之为书,其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者,必有得於道体之一端,而後乃能恣肆其
说,以成一家之言也。所谓一端者,无非六艺之所该,故推之而皆得其所本;非
谓诸子果能服六艺之教,而出辞必衷於是也。《老子》说本阴阳,《庄》、《列》
寓言假象,《易》教也。邹衍侈言天地,关尹推衍五行,《书》教也。管、商法
制,义存政典,《礼》教也。申、韩刑名,旨归赏罚,《春秋》教也。其他杨、
墨、尹文之言,苏、张、孙、吴之术,辨其源委,挹其旨趣,九流之所分部,
《七录》之所叙论,皆於物曲人官,得其一致,而不自知为六典之遗也。
战国之文,既源於六艺,又谓多出於《诗》教,何谓也?曰:战国者,纵横
之世也。纵横之学,本於古者行人之官。观春秋之辞命,列国大夫,聘问诸侯,
出使专对,盖欲文其言以达旨而已。至战国而抵掌揣摩,腾说以取富贵,其辞敷
张而扬厉,变其本而加恢奇焉,不可谓非行人辞命之极也。孔子曰:“诵诗三百,
授之以政,不达;使於四方,不能专对,虽多奚为?”是则比兴之旨,讽谕之义,
固行人之所肄也。纵横者流,推而衍之,是以能委折而入情,微婉而善讽也。九
流之学,承官曲於六典,虽或原於《书》、《易》、《春秋》,其质多本於礼教,
为其体之有所该也。及其出而用世,必兼纵横,所以文其质也。古之文质合於一,
至战国而各具之质;当其用也,必兼纵横之辞以文之,周衰文弊之效也。故曰:
战国者,纵横之世也。
後世之文其体皆备於战国,何谓也?曰:子史衰而文集之体盛;著作衰而辞
章之学兴。文集者,辞章不专家,而萃聚文墨,以为蛇龙之菹也。(详见《文集》
篇。)後贤承而不废者,江河导而其势不容复遏也。经学不专家,而文集有经义;
史学不专家,而文集有传记;立言不专家,(即诸子书也。)而文集有论辨。後
世之文集,舍经义与传记论辨之三体,其馀莫非辞章之属也。而辞章实备於战国,
承其流而代变其体制焉。学者不知,而溯挚虞所裒之《流别》,(挚虞有《文章
流别传》。)甚且以萧梁《文选》,举为辞章之祖也,其亦不知古今流别之义矣。
今即《文选》诸体,以徵战国之赅备。(挚虞《流别》,孔逭《文苑》,今
俱不传,故据《文选》。)京都诸赋,苏、张纵横六国,侈陈形势之遗也。《上
林》、《羽猎》,安陵之从田,龙阳之同钓也。《客难》、《解嘲》,屈原之
《渔父》、《卜居》,庄周之惠施问难也。韩非《储说》,比事徵偶,《连珠》
之所肇也。(前人已有言及之者。)而或以为始於傅毅之徒,(傅玄之言。)非
其质矣。孟子问齐王之大欲,历举轻暧肥甘,声音采色,《七林》之所启也;而
或以为创之枚乘,忘其祖矣。邹阳辨谤於梁王,江淹陈辞於建平,苏秦之自解忠
信而获罪也。《过秦》、《王命》、《六代》、《辨亡》诸论,抑扬往复,诗人
讽谕之旨,孟、荀所以称述先生,儆时君也。(屈原上称帝喾,中述汤、武,下
道齐桓,亦是。)淮南宾客,梁苑辞人,原、尝、申、陵之盛举也。东方、司马,
侍从於西京,徐、陈、应、刘,徵逐於邺下,谈天雕龙之奇观也。遇有升沉,时
有得失,畸才汇於末世,利禄萃其性灵,廊庙山林,江湖魏阙,旷世而相感,不
知悲喜之何从,文人情深於《诗》、《骚》,古今一也。
至战国而文章之变尽,至战国而後世之文体备,其言信而有徵矣。至战国而
著述之事专,何谓也?曰:古未尝有著述之事也,官师守其典章,史臣录其职载。
文字之道,百官以之治,而万民以之察,而其用已备矣。是故圣王书同文以平天
下,未有不用之於政教典章,而以文字为一人之著述者也。(详见外篇《校雠略
·著录先明大道论》。)道不行而师儒立其教,我夫子之所以功贤尧舜也。然而
予欲无言,无行不与,六艺存周公之旧典,夫子未尝著述也。《论语》记夫子之
微言,而曾子子思,俱有述作以垂训,至孟子而其文然後闳肆焉,著述至战国而
始专之明验也。(《论语》记曾子之没,吴起尝师《曾子》,则《曾子》没於战
国初年,而《论语》成於战国之时明矣。)春秋之时,管子尝有书矣,《鬻子》、
《晏子》,後人所。然载一时之典章政教,则犹周公之有《官礼》也。记管子
之言行,则习管氏法者所缀辑,而非管仲所著述也。(或谓管仲之书,不当称桓 ▂▂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公之谥,阎氏若璩又谓後人所加,非《管子》之本文,皆不知古人并无私自著书
之事,皆是後人缀辑,详《诸子》篇。)兵家之有《太公阴符》,医家之有《黄
帝素问》,农家之《神农》、《野老》,先儒以谓後人伪撰,而依乎古人;其
言似是,而推究其旨,则亦有所未尽也。盖末数小技,造端皆始於圣人,苟无微
言要旨之授受,则不能以利用千古也。三代盛时,各守人官物曲之世氏,是以相
传以口耳,而孔、孟以前,未尝得见其书也。至战国而官守师传之道废,通其学
者,述旧闻而著於竹帛焉。中或不能无得失,要其所自,不容遽昧也。以战国之
人,而述黄、农之说,是以先儒辨之文辞,而断其伪也;不知古初无著述,而
战国始以竹帛代口耳。(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及四方之志,与孔子所述六艺旧
典,皆非著述一类,其说已见於前。)实非有所伪也。然则著述始专於战国,
盖亦出於势之不得不然矣。著述不能不衍为文辞,而文辞不能不生其好尚。後人
无前人之不得已,而惟以好尚逐於文辞焉,然犹自命为著述,是以战国为文章之
盛,而衰端亦已兆於战国也。
○诗教下
或曰:若是乎三代以後,六艺惟《诗》教为至广也。敢问文章之用,莫盛於
《诗》乎?曰:岂特三代以後为然哉?三代以前,《诗》教未尝不广也。夫子曰:
“不学《诗》,无以言。”古无私门之著述,未尝无达衷之言语也。惟於声音,
而不著於文字,故秦人禁《诗》、《书》,《书》阙有间,而《诗》篇无有散失
也。後世竹帛之功,胜於口耳;而古人声音之传,胜於文字;则古今时异,而理
势亦殊也。自古圣王以礼乐治天下,三代文质,出於一也。世之盛也,典章存於
官守,《礼》之质也;情志和於声诗,乐之文也。迨其衰也,典章散,而诸子以
术鸣。故专门治术,皆为《官礼》之变也。情志荡,而处士以横议,故百家驰说,
皆为声《诗》之变也。(名、法、兵、农、阴阳之类,主实用者,谓之专门治术,
其初各有职掌,故归於官,而为礼之变也。谈天、雕龙、坚白、异同之类,主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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