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询问他们离子聚焦器运行的情况,最后再给出工作指示。由于曾费尽周折地搜集各个零部件并亲自设计,他非常熟悉这台复杂的仪器。液态氮哗啦啦地流过,在长颈瓶中发出汩汩的声音。动力系统在一处接触不良的地方发出嗡嗡声,示波器的绿色标盘上跳跃着黄色波纹,形成光滑的曲线。实验室才是兰菲尔真正的家。
兰菲尔从来没有意识到实验室的简陋以及突兀的墙角。对他来说,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可以舒服地工作。兰菲尔不理解人们为什么这么憎恨机械化,他猜想也许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人们也许对机械化肃然起敬。其实这两方面都有点荒谬。正如同站在摩天大楼下的感觉一样,既有压抑也有敬畏。但是摩天大楼并不比人类高大多少,它是人盖起来的,是人建造了它,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工艺品都是人创造的一样。当兰菲尔走过庞大的电力线通道时,他感觉如鱼得水般在自己温暖的海洋中遨游,而自己脑中则装载着精心设计的实验计划。这些计划是一个多层次的图解,时刻监测着实验所出现的错误。兰菲尔喜欢思考,校对实验错误,并善于找寻毁灭一切设想的隐性错误。
兰菲尔现在使用的设备,是从其它研究小组的废品中搜集零件做成的。研究经费其实弹性很大,也很容易节约开支。过去的五年对兰菲尔来说是场灾难,研究小组要被遣散,他用尽一切办法才保留了下来。作为高能离子束专家,他已经开始在原子核共振小组进行研究。高能离子束也就是超光速粒子是亚原子粒子的又一重大发现,它的理论建立已经有几十年了。兰菲尔开始致力于这个领域时,依靠捐助款运作他的团队,并以超光速粒子的最新优势这一事实争取国家研究理事会的项目基金。可是国家研究理事会在去年解散了。
今年的研究项目就像木偶,控制线掌握在国际理事会手中。西方国家几乎把所有的研发精力都与经济挂钩。而国际理事会是一个政治机构,在兰菲尔看来,理事会的政策是支持立竿见影的工程而绝不是基础性的科研工作。但如聚变反应工程,虽然没有明显的成效却仍会得到理事会大量基金。凯文迪斯最好的研究团队所从事的航天无线电被解散,是因为理事会认为“航天”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工作,有待时机成熟。至于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理事会却闪烁其词。由于经济危机的加深,理事会为了节约科研经费而把精力放在经济问题和报纸头版所刊登的重大灾难上。兰菲尔知道应该学会应变自如,他尽量找出超光速粒子所能具有的现实意义,这样的变通才使得他们团队的工作顺利开展。
第二节
兰菲尔调整完一些电动齿轮。这些天,齿轮运行时总有火花产生。兰菲尔把机器关掉,头脑里充斥着实验室里的嗡嗡声。
“杰森,”他喊道,“我去冲杯咖啡,帮忙盯着点,行吗?”
兰菲尔拿起灯芯绒夹克衫,将胳膊一伸套在身上,衣服的腋窝处有一弯汗渍。当他伸胳膊穿衣服时,看到平台上有两个人。他把胳膊放下,技术人员正指着他说些什么,而另一个就通过狭窄通道往实验室这边走来。
兰菲尔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在牛津的同学和那段生活:他走在石砌的回廊上,发出通透的回音。金秋十月的早晨,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期待着新生活快些开始,以便实现他学生生涯的目标。他知道自己很聪明,尽管同学们都很杰出,但他相信他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前夜,他乘火车来的,他真想站在阳光下拥抱所有的人。
这时候两个人闲散地向他走来。他们穿的学术袍就像宫廷长袍一样,走起路来俨然整幢大楼的主人。当正在高谈阔论的他们走近兰菲尔时斜着眼打量了他一下,认出了他是爱尔兰人。他们走远时,一个人散漫地拉长声音说道:“哦,上帝,又一个讨厌的乡巴佬靠奖学金混进来了。”兰菲尔在牛津的几年都生活在这样的阴影当中。虽然现在的他在学术界很有名望,但兰菲尔觉得即使是那些虚度光阴的同学也比他更懂得享受生活。
兰菲尔看到彼得逊时,昔日的回忆就开始刺痛他。那段生活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甚至记不清那两个势利鬼的音容笑貌,可彼得逊却有着同样的霸气与自满。他注意到彼得逊优雅的着装以及他对旁边技师着装的不满。他身材挺拔,干练精瘦,头发乌黑,从远处看绝对是一个年轻而行动敏捷的花花公子。他步子矫健,像是在年轻时候参加过马球或网球训练,而不像兰菲尔那样去参加橄榄球训练。彼得逊只有四十出头,不过看上去已习惯于大权在握的样子,他英气逼人,但眉宇间却没有任何轻蔑的神情。兰菲尔猜想他的涵养和内敛恐怕是在成年后才做到。“振作点,约翰!”兰菲尔提醒自己,“你才是这里的专家,而不是别人。微笑一下!”“早上好,兰菲尔博士!”彼得逊那圆润的嗓音正中兰菲尔的预料。
“早上好,彼得逊先生,”兰菲尔低语,并伸出宽大的手,“很高兴见到你。”要命,为什么要对他这样说,跟他爸爸似的,见了生人会说:“伙计,见到你很高兴。”兰菲尔对自己的表现略显不安。彼得逊不动声色地直接切入正题。
“这里就是实验室吗?”彼得逊漠然地环顾四周。
“想参观一下吗?”
“是的。”
他们经过一些老式灰旧的橱柜和堆放新设备的崭新的格子间,那些设备都来自于电子科技、世界物理协会以及美国的一些公司。设备的亮红色和黄色部分是一个小机构赞助的。兰菲尔带领彼得逊穿过强大的磁场来到结构交错的实验室。
“这些是超导装置,我们在接发信号时需要很强的磁场以便取得精确的电磁波。”
彼得逊研究着纵横交错的电路和仪表盘。格子间的电子器件一行一行地排列,没过了他们的头顶。彼得逊指着一个仪器,询问它的功能。“你不用为技术问题费心。”兰菲尔说道。
“说来听听。”
“嗯,我们正在搞一个大型锑化铟的实验,你看……”兰菲尔指着被包裹的容器说道,“我们正采用高能离子来轰击它。当离子撞击铟原子时就释放出超光速粒子,这是一个复杂而敏[gǎn]的离子原子核反应。”兰菲尔看着彼得逊说,“超光速粒子是一种比光速还快的微粒,也就是说……”他环指磁块四周,领着彼得逊走到一个长长的、蓝色圆柱形容器旁。这个容器从磁场伸展出十米开外,“我们设法得到超光速粒子并使其集中在一束光中。它们有着特殊的能量和转速,并只与铟原子核在强磁场中振动。”
“而且是在超光速粒子撞击物体的时候?”
“你说得对,”兰菲尔断然地说道,“超光速粒子要保持精确的能量状态撞击原子核并在其失去自身能量前高速旋转。它们能直接穿透普通物体,这就是超光速粒子穿梭光年之后还没有偏离自身轨道的原因。”
彼得逊皱着眉头看着仪器,没有再说什么。
“但当我们用处于精确能量状态的超光速粒子撞击铟原子核时——通常这种能量状态并不好把握——超光速粒子就会被吸收,这将会打破高速旋转的铟原子核所趋向的任何方向。假设铟原子核如同万箭齐发般整齐,如果它们在超光速粒子到达前已经趋向此方向,那么这些原子核将变得杂乱无序。之后就会呈现出……”
“明白了,明白了。”彼得逊傲慢地打断了他。兰菲尔疑惑不定,是否他的解释太多余。如果彼得逊以为兰菲尔在轻视他,那可真不幸——兰菲尔说话一贯如此。
“我记得也有人从事过铟的研究,是吗?”
兰菲尔屏住呼吸,彼得逊确实很狡猾。“是的,在1963年时也有人进行过这方面的实验。”他慢慢地说道。
彼得逊冷冰冰地说:“我读过一些初期的报告,我也明白这些报告一般是靠不住的。那个技术人员告诉我这项实验很有意义,但我仍然不确定你所写的报告内容。改变过去……”
“是这样,会有一个叫马克海姆的同事给你解释这个观点。”
“好吧。”
“很显然,过去没有人试图发送反馈信息。即使我们可以制造一个传送信息的装置,可那时的人没有接收装置。”
彼得逊皱起眉来,“那当然。”
兰菲尔激动地继续说:“我们已经有了传送信息的装置。但是,1963年时,人们对超光速粒子没有任何概念,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发送电讯实验信号干扰他们正在进行的工作,唤起他们的注意。”
“嗯。”
“我们正试图集中超光速粒子,使其达到……”
“等等,”彼得逊举手示意,“达到什么?1963年在哪里?”
“很遥远的地方,从1963开始计算地球绕太阳的圆周距离以及太阳自身绕星系中心的距离,加起来就会指向遥远的1963。”╩╩
“都涉及到哪些方面?”
“涉及到当时星团的中心,而且当时星团也在运动,也涉及到地面微波所提供的信息结构,还有……”
“不要再继续你的专业术语了,可以吗?你的意思是说1963年是在太空中的某个方位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发射粒子束光到达那个方位,也就是说我们发射到地球在一段特定的时间所处的那个方位。”
“听上去像天方夜谭。”
兰菲尔谨慎地说:“我认为可以实现,只要创造出真正无限高速的粒子束……”
彼得逊倦怠地苦笑道:“啊……真正无限高速?这个说法挺有趣。”
“我是说无法测量的速度,”兰菲尔解释道,“真是抱歉,那些术语让你为难了。”
“我正在努力理解。”
“是的,是的,我也许太心急,”兰菲尔迫使自己在彼得逊的刁难中镇静下来,“关键是得到超光速粒子,假使我们能发送到正确的位置,就可以给过去发送信息。”
“超光速粒子束可以直接穿越星体吗?”
兰菲尔皱了皱眉说:“事实上,我们也不太清楚。也许会有其它的反应——超光速粒子和不同于铟的原子核——也许反应更强烈。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这方面的数据显示。如果有任何恒星或行星能够阻挡超光速粒子束,将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是你已经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实验,我读过你的报告……”
“是的,是的,实验非常成功。”
“那么……”彼得逊指着那堆错综复杂的设备,“这让我觉得是很有价值的物理实验,值得向理事会推荐。但是……”他摇摇头,“我不是吃惊这项实验的经费。”
兰菲尔表情有些紧张:“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经费,实验就可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