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同学》作者:杨少衡_第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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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领导,还是因为……那些不幸?”常志文问。

  叶家福说他一向无趣。与党和国家无关,与两位前妻过世无关,与个性有关。

  常志文说,刚才走进叶家福的办公室时,她问自己干了什么呢?这怪怪的算什么事呀?她也想问问叶家福,除了让她做这种事,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进办公室后一见叶家福,马上改主意,不想问了。

  “为什么?”叶家福问。

  她说,看到叶家福没想说话,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骑着自己的摩托车走了。

  叶家福一声不吭。他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来了。

  回到办公室后他立刻开电脑,看常志文送来的碟片。这是去年林庆国的母亲做九十大寿时,家族聚会的记录,一门老小三十余人,边吃边唱,热闹之至。林琳在聚会时唱了歌,唱歌前还讲了几句吉利话,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等等,连同她的笑声都录在碟片里,保存完好。

  那个声音已经消失半年多了。那一回省考核组来本市考核班子,住在道林区迎宾山庄。当天半夜发现装有重要考核资料的旅行袋被窃,蔡波赶到迎宾山庄督促破案,有一个陌生女人给叶家福打过几个电话,说蔡波与其他女人乱搞,提到迎宾山庄丢了一只旅行袋,这陌生女人难道就是林琳?后来这个人销声匿迹,再没发过声,同那只失而复得的旅行袋一起成为叶家福心中的谜团。

  现在施雄杰冒出来为叶家福解迷,却让叶家福备觉沉重,因为以当时电话情况看,该女不像是旅行袋故事的操作者,却有如被丈夫抛弃的怨妇,与蔡波关联异常。叶家福赶到前埔,有心问问蔡波,末了先放下,没有开口。此时此刻,权衡轻重,还得以蔡波正在处理的前埔大事为要。

  如蔡波所评,施雄杰真不是个好鸟,他锲而不舍,追赶过来。

  他给叶家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用挂号方式,给叶家福寄了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有助于叶家福了解林琳的死因。除了这个,他手中还有更猛的东西。目前他不想把这些公诸于台面,希望只在内部处理,所以他才找叶家福。他清楚叶家福与赵荣昌、蔡波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会上蔡波的当。

  “他骗你什么?”叶家福问。

  施雄杰说,蔡波自称准备下海去北京,不怕施雄杰拿他。他知道蔡波是装的,一心想要的眼看到手了,哪里舍得松开。大家走着瞧吧。

  “再说一遍:我有准备的,你们杀人也不能灭口。”

  叶家福当即斥责:“什么混账话!”

  “不是说你,是他们。”

  隔天上午,叶家福看到了那封信。施雄杰再次表现得极富想象力,也极为吝啬。他寄来的竟是其亡妻林琳亲笔所书《年度工作小结》的复印件,列有其当年工作若干优点,若干不足。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张复印纸,做了特殊处理:原件的上部分和下部分被分别遮起来,只复印了中间的几行手写文字,没头没脑,文法不甚通畅,但是叶家福立刻看出了名堂。

  “……他大骂,说旅行袋的事他只跟我说过,肯定是我告诉他的。我很生气,说我在电话里还讲他跟江英搞腐化。他骂我猪脑,蠢死了,说从此断绝一切关系。”

  叶家福当即比对,复印件上的笔迹与《年度工作小结》的笔迹非常一致,发现它们的相同点无须专业水准。这段没头没脑的文字显然涉及旅行袋失而复得那件事。当初那个凌晨,有一女人给蔡波挂电话,痛哭失声,迫使蔡波匆匆离开迎宾山庄前去处置。如此看来该女应当就是林琳。其后过程大概是她追究蔡波行踪,蔡波提及迎宾山庄丢失旅行袋,她认为是搪塞,给叶家福打电话骂蔡和江英乱搞,提及此袋,被叶家福注意到了。末了蔡波逼问消息如何泄露,两人大吵一架,“从此断绝一切关系”。

  叶家福考虑再三,认定还是得先跟蔡波谈一谈。他给蔡波打了电话,恰蔡波也要找他,一听是叶家福就打哈哈,问是不是叶老家六百五十岁的老头有消息了?

  叶家福说人家不止那个年纪,是过世六百五十年。修路的进展他已经知道了,老家那个村长,还有乡里的书记都给他挂了电话。他们不知道蔡区长介绍去的老板是不是说真的。乡里请老板喝的都是好酒,据说老板一个人喝了一瓶半,老板手下的男女个个厉害,喝了还要。再那么搞几次,只怕路没修成,乡亲们都只剩一条短裤了。

  蔡波大笑,说如此穷酸?还好这回是人家老板决定请客。

  原来叶家福老家那条路已经初显眉目。蔡波介绍去的老板是做旅游的,经一番考察,认为那一带山清水秀,距离适中,有所前景,可以开发休闲游览,为附近几座城市逐渐富裕起来的市民提供假日去处。老板很精明,提出他来投资修路,条件是无偿给他若干沿途地块。因为交通不便,目前那一带地价极低,一旦路通,旅游开发项目跟进,可望价值飚升,如能实现,于当地也大有好处。这位老板是来真的,而且动作很快,拟于明日请县、乡负责官员到市里进一步商谈,明晚请客。老板提出,蔡波叶家福是双方牵线人,希望能一并到场。

  叶家福说这还能不去?正好跟蔡波另有要事。

  “又查女朋友吗?”蔡波开玩笑。

  叶家福说查的就是这个。

  蔡波说他忍痛割爱,把江英从身边调走,派到前埔任职。这一段日子,谢江两人埋头苦干,局面改观。所以领导干部应该交女朋友,叶家福跟常志文一直没感觉吗?

  叶家福有一阵说不出话。末了他说女朋友得什么时候才有感觉?彼此分手,“觉得很没意思”的时候?或者“断绝一切关系”,最后死亡的时候?

  蔡波很敏[gǎn],立刻追问:“你说什么?”

  “明晚见吧。”叶家福道。

  第二天晚上的酒宴气氛很好。请客的老板叫李辉,很年轻,省城人,有外资背景,口气不小。叶家福老家来了一位常务副县长,还有乡书记和乡长,与李老板谈得很投入。叶家福和蔡波为“重要嘉宾”,于席间指导、推动双方频频举杯。蔡波自嘲,说这么两位重要领导一起拉皮条,这条路可以修上天了。

  喝酒时他问叶家福找他还有什么事?叶家福说回头再谈。蔡波明知叶家福的事情怕是不宜下酒,却还调侃,说得悄悄来是吗?像找女朋友?叶家福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断绝一切关系”那张纸,放在蔡波的面前。蔡波当众阅读,神情自若。

  “我说过,这家伙不是好鸟。”他评论。

  “这只鸟想要什么?”叶家福问。

  蔡波说,鸟类的共同愿望是飞翔,都希望飞得高一些,更高一些。这只鸟也一样,不满足于当鸟主任,千方百计想当鸟局长。鸟类有些鸟想法无可厚非,但是不依靠自己的两个翅膀,企图靠拉屎放屁往天上升,可以吗?这只鸟德行太次,曾有偷窃记录,从不自省,却不知足,居然一门心思还要鸟局长,为达目的,不顾羞耻,死缠烂搅,什么手段都敢用,包括捣鸟粪,勒索。别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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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波知道叶家福担心禽流感,那是高致病性,扑杀无数还四处漫延,而且会感染人。人感染了禽流感多半要死,很严重。但是他认为有办法对付。这只鸟也清楚,闹禽流感他自己也得死,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指望“内部处理”。不要管他。

  叶家福说问题不在这只鸟,在鸟粪。到底怎么回事?

  蔡波说有一只鸟可能飞错地方,钻到另一只鸟的窝里,给逮住几根鸟毛了。鸟类的感情生活跟人类一样,有时挺复杂,一言难尽。钻错窝逮住毛后患无穷,得汲取教训。好在几窝鸟说到底同归一个林,一个大鸟窝里的私事,没有招惹别个。

  叶家福说有人被招惹了。老家乡下有句俗话叫“鸟屎滴着”,鸟屎滴到鼻头为倒楣。这滴鸟屎不偏不倚刚巧滴到了某个人的鼻头上。这个人不能不管。

  蔡波说这个人他知道,很无趣很没意思。为什么要去管那滴鸟屎?与其去抓别家鸟屎,不如去摸自家配偶,是不是?

  叶家福说不是。不知道不清楚是一回事,知道了清楚了就不能不管。这他妈的像什么话?太不像话。

  蔡波说确实不像话,该鸟自己也很惭愧。只是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难道比照禽流感模式,不分公母一律扑杀?这种措施只能对付笼里的鸡,对付天上的鸟恐怕不行,打鸟得用猎枪。现在提倡保护野生动物,爱护鸟类,怎么好动用猎枪?再说也不好打。除了“鸟屎滴着”,他也听说过一句土话,叫“鹞子闪枪”。鹞子是一种猛禽,很机灵,据说特别会躲枪子,打它不太容易。

  叶家福说听说有只鹞子准备远走高飞捉田鼠去。如果是那样,他认为可以允许,可能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种也算合适的解决。

  蔡波说恐怕还得看看。鸟类跟人类一样,有时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明知不可能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不能一边光彩夺目当凤凰,一边做斑鸠花花草草偷别个鸟窝下蛋。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搞不清楚,这个那个都想。嘴里远走高飞,心里难免舍不得。

  叶家福说恐怕不行,准备拍翅膀动身吧,在鸟粪扒开之前。

  蔡波说如果还是舍不得,怎么办呢?

  叶家福说那就动用猎枪。

  蔡波指着一桌酒客笑问叶家福舍得吗?要不要这条路?叶家福好一会不说话。

  末了叶家福给蔡波讲了个故事,提到他乡下老家小庙供奉的“大善公”。他说这个人相传已经过世六百五十年,典籍里找不到他名号的出处,查无当年从皇帝到县令各级领导的正式批文,“大善公”应当是乡民自己叫起来并流传至今的。这个人凭什么享受小庙供奉待遇?据说生前为大家做了不少好事,而且死后还做,他有亲身体验。他高中毕业那年,母亲跋山涉水,步行前来市区这边的广元寺求签,问儿子前途。求了签,母亲当场掉泪,因为下下,认定高考不中。广元寺是本市最有名的寺庙,香火最旺,这一签类似于死刑判决,没救了。母亲回家后哭哭涕涕,村长也就是他后来的岳父知道了,安慰她说,大庙虽灵,管得太多,难免有看不到的。本村大善公就在门口,人家了解自家情况,问问他吧。于是去小庙再求一签,竟是高中,母亲就此安下心来。他考上大学后才知道这件事,从此对小庙供的那位老人别有感情。烧香求签均为迷信,基本道理却是可以感受的。

  蔡波即嘲讽,说做人要做好人,从小听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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