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施雄杰说这些事大家都知道,都那么说。
叶家福问施雄杰,几次三番打电话求见,今天跑到这里干等几个小时,不会就打算提供一点道听途说,有关前埔的过去与现在?也许施雄杰在他那个圈子里混来混去,不只听说过什么,自己还参与了一些什么?现在想明白了,打算如实报告,协助市里做好工作,帮助稳定局面,促进重点项目建设?
施雄杰说:“叶副你不要套我,那不是我的事。”
“那么你找我干什么?”
施雄杰说自己家里刚刚办过丧事,他老婆不能白死。
“什么叫白死?她不是自杀?或者有隐情?”
施雄杰说林琳突然死亡有原因。
“据说你们俩闹离婚,那天你们大吵一驾,你老婆离家出走,是这样吗?”
施雄杰说他们是在闹离婚。叶副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对你们的隐私没兴趣。反映问题除外。”叶家福说。
施雄杰说他要反映问题。他们两口子闹离婚,跟另外的人有关系。
“谁呢?”
“你。”
不由叶家福立刻笑出声来。没等他再发问,施雄杰又补上一句,说叶家福不能推得一干二净。他妻子确实给叶家福打过电话。
“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在林家见过你妻子,但是从没讲过一句话。”叶家福说。
“你们在电话里讲到了一只旅行袋。”
叶家福当即变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施雄杰冷笑,说现在叶副清楚了,他没有乱讲。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他还知道一些叶家福不清楚的事情,涉及到其他人。如果他认为有必要,他会告诉叶家福。他也可能永远不跟任何人说,这要看情况。他在这里提前挑明:不要想搞他,不要威胁他的人生安全,不要指望杀人灭口,他已经准备了多种防范手段,鱼死网破。要是不怕闹得轰轰烈烈,满天下都知道,那就来吧。
施雄杰说他不是讲叶家福。他知道叶家福跟别个不同,是好人,所以才找来的。
然后施雄杰起身走人,不再多说一句。
叶家福好半天什么都做不了。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仔细回想刚才与施雄杰交谈的全部过程,忆及林家出殡那天施雄杰的反常举动,以及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电话骚扰,感觉非常沉重。
当天下午,叶家福上班后把单位里的事匆匆处理完,叫了车直奔道林区。上路后他才给蔡波打手机,说他一会儿就到区政府,有事找。蔡波问什么事这么急?叶老家的破路不通了?叶家福说那边早就不能开车,得抬着车走了。
“我在前埔,劳驾叶副书记到这里来行吗?”蔡波问。
叶家福说行,到前埔见面。
叶家福赶到前埔镇政府,这才发觉上套了。这里正热闹,开大会呢。蔡波召集全镇大小干部及辖下各村两委和各方面头头脑脑集中学习、动员,百十号人坐了满满一个会场,搞了一整天,当天下午结束。蔡波故意不在电话里讲明,等叶家福到场才拉在一旁说说来龙去脉,然后即请上主席台,热烈鼓掌,请叶副书记做重要讲话。
叶家福没有推辞,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既然来了,当然要说。他说自己这是配合蔡区长,跟大家一起共同努力,维护社会安定稳定,确保重点工程建设。
那些日子里,蔡波受命负责,全权处理前埔镇事务。这人情况熟悉,有自己的一套。他组织大批区、镇干部下村,走访调查,过细了解,掌握动态,控制局势,自己坐镇指挥,开大会造声势引导舆论,功夫做足,其实都算铺垫。他的关键措施是果断换马,从人下手,解决问题。他说老农民有句话,叫“牵牛牵鼻子”。蔡区长读过大学,文化程度比较高,有资格改造农谚,叫做:“拿人拿帽子。”
这时前埔镇班子已经调整,镇书记刘长庚被免职,调区人民防空办公室,不安排领导职务,先只任主任科员,处理很重。前埔大社近日屡起风波,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此刻非刘莫属。刘长庚有一件事给抓住了:那一天村民夜半上访,蔡波接消息后急找刘长庚,到处找不着,家里电话插头拔了,手机不开。事后调查,当晚刘长庚与某企业老板在市区一家酒楼“谈项目”,喝酒至下半夜一点,而后大家又去洗脚,直至天亮。参加当晚“谈项目”的还有镇里一位副书记,一位副镇长,刘长庚让大家把手机关了,免得找来找去扫兴。这两位镇级官员因此也受处分,一起就地免职。
谢建南接任镇书记,以示对有效处理群体事件的褒奖。蔡波骂过他又聋又哑,但是该骂要骂,该升就升。那天晚上跟谢建南一起下村的镇领导还有一个组委,两位副镇长,三人全部升职,一位老资格的确定给正科待遇,一位年轻的升副书记,另一位定为常务副镇长。新任镇长人选谁都没料想到,竟是区政府办副主任兼接待科长江英。江英也是前埔籍干部,按照通常规则,不宜在本镇担任主官。
叶家福到达前埔时,恰逢镇班子刷新亮相。蔡波在大会上宣布决定,讲了话。他把市长赵荣昌给的时限加了码,说市长要求今年上半年完成前埔拆迁,丁书记和他已经立了军令状。现在他给谢建南、江英另一个时限,必须尽量提前,至少提前一个月完成。具体怎么做他不管,他知道两位有办法。镇干部天天跟老百姓打交道,什么情况不知道?什么招不会用?有责任心就没有问题。从今以后,这里的事情交给谢建南和江英,他准备回家睡觉。大家说好了,时限超过一天,蔡区长在辞职之前会先走一步,把大家全部撤光。
会开完了,蔡波拉着叶家福,问有什么事?叶家福好一会不吭声。
“让蔡区长睡几天好觉,大事要紧。”末了叶家福说,“一条破路先不麻烦。”
蔡波发笑,说他还不知道叶老兄?肯定不是修什么破路。
叶家福上车,说以后再谈。蔡波道:“把电话给我。”
“谁?”
“你那个老家伙。你说他几岁了?六百五十?”
蔡波知道叶家福轻易不开口,开口表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说自己这些天忙于收拾前埔,对老同学的老家关心不够,怕老同学有意见,有必要赶紧弥补。叶老家在县里,不在道林区蔡区长的地盘,够不着,很遗憾的。早先如果考核没出问题,蔡区长当上市领导,那就管得到了,帮助修条小路真不是大事。现在只能另想办法。他认识一个企业家,实力雄厚,搞旅游项目,眼光不错,点子也多,可以试试。给个电话,让他们直接跟叶老家那边的人联系吧。
叶家福留了电话,说谢谢了。
“试试而已,不一定能成。”蔡波说。
回到办公室,叶家福打电话找常志文,问她晚上有空吗?能不能出来一下?常志文喜出望外,可能是因为叶家福很少主动打电话约她。
“去哪呢?”她问,“还是办公室吗?”
不由叶家福有些尴尬。与准女朋友在办公室约会,这算什么呀?可是以叶家福的性情,目前只能这样。叶家福告诉常志文,晚上单位还有事,所以请她也到这来。
当晚常志文来了,叶家福给她搬椅子倒茶,客气有加。常志文说叶副总是一本正经,今天这么客气,感觉挺异样。叶家福感叹,说常志文真是聪颖过人。
他跟常志文商量个事,想请她帮忙,找一点林琳的录音资料。因为一些情况,他想听听这个人讲话是什么声调,她已经死亡,只能试着找一点过往记录。林琳不是公众人物,如果留有什么录音录相资料,只可能在私下场合,例如家庭聚会,朋友聚会,同学聚会等等。时下不少家庭有DV机,有的人喜欢玩那个,大小事情都拿DV拍,这就有可能录下她的一些即席讲话真声。请常志文帮助做这件事有些不得已,因为目前这件事只能私下里进行,交公安部门出面不合适,他自己去找也会引人猜疑。常志文与林家熟,经常走动,也许可以设法从林家或相关人那里拿到。这件事必须不为林家人有感觉,施雄杰和蔡波两家都不要惊动,这样会好些。具体为什么要这东西,现在他还不便说,他能跟常志文确定的是,肯定不是那个电影,“鸟不能这样无耻”,不是恶搞,是正经事。
④④
“想来想去,你比较容易。”叶家福说,“说来你也是警察,虽然不是刑警。”
常志文问:“叶副书记这是给警察交办任务吗?”
叶家福说这问题不好回答。如果是纯粹的公事,应当通过正规途径下达任务。但是这也不是他个人的私事,不是让常志文当他的私家侦探。
“不能透露点原因?”
叶家福看出她挺犹豫。常志文与林家走得近,这件事可能让她觉得不好,不明不白。叶家福找她来之前,也曾再三踌蹰。
“你感到为难?”叶家福问。
常志文说,她感觉有些偷偷摸摸的。为什么呢?
叶家福当即决定放弃,另想办法。
“实话说,也不是非要什么录音录相不可。”他改了口,“找你来就是商量商量,能办不能办都不要紧,今晚谈过这些不外传就可以了。明白吧?”
常志文不说话了。
两天后,常志文给叶家福打了电话,说有事找。她的口气很平稳,不带感情色彩,叶家福一听,心里有些感觉了。
当晚还在叶家福的办公室见面。常志文背着一个小包,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碟片盒,递给了叶家福。
“碟里有林琳。”她说。
叶家福接过碟片盒,拿在手里轻轻拍了两下。他看着常志文,什么都没问。常志文也什么都不说,不讲为什么改主意了,也不讲东西是怎么弄到的。两人互相看着,谁都不说话,一时挺尴尬。
“叶副还有交代吗?”末了常志文开了口。
叶家福摇摇头。
常志文敬礼,转身出去。叶家福起身送她去电梯间。走廊上很安静,一间间办公室都关着门,只有值班室亮着灯光。
在电梯间门外等电梯时,常志文说,她来过这里好多次,今天叶副书记是第一次送她出门坐电梯,挺特别的。有一句话以前总是想问,但是总没说。在这里忍不住问一下:叶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是怎么认为的?
电梯到了。叶家福再次破例,跟常志文一起进电梯,把她送到楼下。电梯下行时他们都一声不吭,出电梯时叶家福说了一句话:“我这个人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