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日本——日本料理》作者:全蔡澜_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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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长着三条触角,蠕动来引诱小鱼,它懒惰得不得了,动也不动地张开大嘴巴,等食物游进口。日本人谚语说等待之饵,就是说让人自动献身。
  到了冬天,最肥,庶民小食店外就用粗绳穿过的嘴挂在铺外当活招牌,表示有火锅可以吃了。挂着的鱼,还要把水灌在鱼肚中,要是不注水的话,那么这条几十斤重的软骨鱼自己压自己,会把胆压破的,肉就不能吃了。
  火锅是把乱刀斩成数百片,加上豆腐和白菜滚个稀烂,没有什么大道理。鱼肉很细腻,有人说吃起来像墨鱼,其实它比墨鱼还要柔软,但是这么软熟的肉最不容易消化,也是怪事之一。
  最好吃的部分是它的肝,日本人叫AnkoNoKimo,味道比上等的鹅肝酱还要好,因为太过油腻,我喜欢伴以萝卜丝和绿芥末吃。
  日本料理中,到欣赏之肝时,又是另一境界。
  鱿鱼吃法
  鱿鱼,我们大多数是炒。其实吃法多箩箩,西班牙人喜欢用大量的大蒜把橄榄油放在一个陶钵里煎之,味道不错。他们还有一味叫“黑饭”的,是把米炊个半熟,然后把鱿鱼的墨汁挤在其中,样子极为恐怖。吃完后一排牙全黑,像老太婆。日本人生吃鱿鱼,起初觉得软软的,细嚼后化为甜汁,便上瘾了。
  肉生吃还不算恐怖,连它的肠也照杀不误,切开了之后,赤色的浓汁四溢,第一次吃,需很大的勇气。但新鲜的鱿鱼肠并不腥,入口后才知是美味。在东京的南麻布,有家叫“有栖川”的餐厅,以及筑地鱼市场中央的“寿司大”都可叫到。
  最普通的下酒菜是“盐辛”,把生鱿鱼切成丝,用盐腌之,颜色是紫,装入玻璃瓶内,放久不坏,没有别的菜时就会想起它。与我们的醉蟹有异曲同工的是北海道的“鱿鱼冲渍”。
  渔夫们出海,把抓到的小活鱿鱼扔入酱油之中,鱿鱼大跳,拼命喷墨和吞酱油,等到船靠岸时咸味正足,铺在热饭上面,包你吃三大碗。
  鲇(一)
  我们吃日本料理,有许多鱼字旁的汉字,像他们的“鲇”鱼,和我们的不同种类。
  我们的鲇其实就是“鲶”,珠江三角洲经常能吃到,用酱油之,肥美起来满身是油,非常好吃。此鱼很奇怪,生于流水者,青白色;生于止水者,青黄色。
  而日本的鲇鱼,中国人称之为香鱼,台湾人叫为甜鱼。通常是撒点盐,用一根竹签把鱼弯曲之后串之,放在火炉旁边烤。肉奇香甜,但主要是吃内脏。鲇鱼的肠肺略带苦味,食后又觉得甘美,会吃上瘾来。
  鲇鱼只生长在最清澈的溪流中。水一脏,即死。所以钓起来后不必养几天,马上可以烤来吃。吃鱼高手可以把整条骨头拉出来,只剩肉。
  但做鲇鱼刺身的地方不常见,只有名古屋附近用鹈鹕捕鱼的川流地区才吃刺身。除了烧烤,鱼细时拿来做天妇罗,还可以活生生地放进面豉汤中滚。汤喝起来也觉苦苦的,但亦喝上瘾。
  最令人着迷的是把鲇鱼的内脏腌浸在日本面酱味噌之中,为下酒的上上上等佳肴。有一友人住乡下的龙神村,父亲每逢夏天就到屋前的溪中钓鱼,吃不完的装进冰箱,内脏则取出来腌制,每年送我一瓶,天下美味。
  鲇鱼和鲑鱼一样,每年游回产地,也跳龙门。
  如果你没有试过,下次夏天到东京,新宿街头有小贩烧了卖这种鱼,一尾一千元日币,合七十块港币左右,可买来吃,但是多属冷冻的,或由台湾进口,已无甚鱼味,也不觉香甜,不过吃鱼的肚子,还是值得。
  最奇怪的是,当这种鱼活生生的时候,抓了一尾,用鼻子闻闻,竟有蜜瓜的香味,一点也不腥。
  鲇,日语发音为,Ayu。
  鲇(二)
  夏日过去,伤感的是鲇鱼要明年才能吃了。河鱼之中,我最爱的是鲇,它也有川鱼之王的美誉。
  鲇鱼是日本特产,鲇这个汉字和中国人的用法不同,鲇字我们指的是一种泥鳅类的鱼;日本人的鲇Ayu约手掌般的长,黄瓜样的细,全身发光,非常优美。鲇鱼味香肉甜,所以日本亦叫它为香鱼。台湾也产,不知汉名,干脆叫它为甜鱼。传统的吃法是用根小竹从头到尾插着,撒点盐在火上烤。懂得吃的人等鱼烤好之后用筷子轻按鱼身,压断它的尾,把它的头一拉,整条脊骨便起了,再细嚼。
  鲇鱼最肥的时候脂肪混在肉中,像是透明的鱼膏,是绝世的佳肴。肝肠带苦涩,会欣赏后是更上层的美味。近年来鲇已是人工繁殖,不那么甜。
  分别人工和天然鱼的方法很简单。野生的身体较圆,而且牙齿很尖锐,用来咬岩苔。人工的只吞饲料,就没有以上的特征。
  夏夜,长良川上渔夫以千年古法捕鲇鱼,船头烧着一铁篓的火,渔夫们绑着几只鹈鹕,用绳子套着它们的颈,命令它们去抓鲇鱼,可怜的鹈鹕吃到了吞不进胃。诗人芭蕉的俳句曰:有趣又悲哀的鹈舟。
  鲷和鮨
  日本人的鲷鱼,发音为Tai,是广东人俗称的鱼。红最受他们欢迎,因为读起和庆贺庆祝的Omeretai的尾音相同,送礼和自己吃,都带好运。
  烹调方法主要以盐烤,吃起来也无特别味道,肉质更不纤细,不值一试。
  我们的鱼,最好吃的当然是黄脚了,又香又甜。当年在河内道的“小公”和伊利莎伯大厦的“北园”,吃黄脚,只觉不错。现在市面上都是养的,如嚼发泡胶,偶尔在流浮山还可以买到一尾刚从海里钓上来的,如获至宝。清蒸起来肯定天下美味也。
  日本的鲷,盛产于淡路岛,用天然鲷来做刺身,味尚甘美,其它产区的,就吃不下去了。
  在濑户内海,渔民把鲷烧后,放进一顶草笠里面,再压扁平包装来卖。说也奇怪,鱼可保鲜,日久不坏,可能是蓑草有防腐作用吧。
  寿司店卖的是鱼生,熟食不多,除了清汤吸物或味噌汁,其它料理,当成邪门,正式的寿司铺是不卖的。能够被寿司店接受的,是焚煮Arani,用清酒、酱油、姜片、豆腐和牛蒡来煮鲷的头。也叫Kabutoni,后面的ni字是煮的意思,前面的Kabuto是盔甲的头冠。甜甜的,蛮好吃的。
  除了鲷,所有其它鱼头都不可以用这种方法烹调,像油甘鱼Hawachi的头只能盐烧,这是祖传下来的规定,大师傅不敢叛逆。
  鲷字中国发音为,与刁同音。是指不同的鱼科中某些体高而扁侧的鱼类,没有一种真正叫鲷的鱼。
  反过来,中国人的所谓“”,是科鱼类的总称,包括了鳜鱼和鲈鱼,连石斑也属科。
  日本人的“”,读成Sushi寿司,是种料理,虽说有鱼字边,但没有一尾真正叫的鱼。
  鲣
  木头鱼,日本人叫为“鲣Katsuo”。
  大的有一米长,小的也至少要一尺左右才好吃。无鳞,皮滑溜,样子像金枪鱼,呈炮弹形,特征是白色的肚子上有三四条灰纹。
  鲣的原产地是菲律宾,在南太平洋的暖流中漂过冲绳岛,游至日本,又回游菲律宾。
  最特别的是这种鱼一晒干之后,就变成木头一般坚硬。斩头去尾,样子也和一块木头一样,非常不可思议。
  把木头鱼刨得又薄又碎,放在豆腐上当冻菜,吃前淋上一点酱油,鲣鱼片就像有了生命般蠕动,也很好玩。
  这种碎片日语称之为“鲣栉KatsuoBushi”,用途很广,普遍是当汤料,将它熬一熬就是日本人的上汤。拉面的汤中,鲣栉是少不了的原料,它很甜,可以代替味精。
  木头鱼盛产于夏天,在东京土生土长的人叫自己为“江户子”,江户子最喜欢吃初长的东西,称之为“初物”,怀石料理最注重的就是初物,认为最新鲜,最先捕捉到的鲣鱼,就叫“初鲣”。
  初鲣的吃法很多,切成刺身上桌,或者混了面豉酱剁成鱼饼生吃。
  鱼头拿去烧烤,或用酒清蒸,混入米中炊成饭的也有。有时煮成浓汤。也可以用米醋、砂糖、酒、酱油和生姜来红烧。△△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吃过最特别的做法是挤出鲣鱼的血,和山葵、酱油拌的生鱼茸,黑漆漆的一团,扮相不佳,但很好吃。
  在香港寿司店玻璃柜中常见的鲣鱼,多数是用火把外层烤至半熟,或者用喷火器把表面烧焦,为什么?问大师傅。师傅回答:有虫。
  不太相信,大师傅把鲣鱼的肚子开,在腹壁上果然有黄豆般大小的寄生虫卵,真是恐怖。从此,再也不碰鲣鱼了。
  吃鲸
  鲸鱼那么可爱,又濒临绝灭,人还要吃它,罪过罪过。
  日本人最喜欢吃鲸鱼,历代的绘画中经常有把鲸鱼锯开的场面出现。当今国际禁捕,日本人感到愤愤不平。
  但是你去涩谷走走,就会经过一间卖鲸鱼的店铺。这些肉,是哪里来的?
  原来日本人走法律漏洞,每年捕杀数万条鲸鱼,说是用来做研究,当然是吃掉。
  所谓有国际法律,多数是美国人操纵,美国人不知道日本人干些什么鬼吗?当然是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因为大家都要做生意嘛。当今,一切都是以赚钱开始。
  美国人的霸道,是化了妆的,他们不准日本人捕鱼,但是在阿拉斯加州,杀鲸是合法的。为什么?爱斯基摩人吃鲸鱼吃了那么多年,是他们的传统,我们为了维护传统,就让他们吃呀!美国人说。
  这下子又惹日本人呱呱叫了。什么?我们不可以吃,当美国人的爱斯基摩籍就可以吃?又大吵大闹,像小孩子一样撒野。
  好了,好了。美国人终于说。我们从今年开始也禁止爱斯基摩人杀鲸,你满意了吧?
  日本人听了还是照吵,美国人不管他们了,但还是允许以研究生态为名,半公开吃鲸。如果美国人够狠,不和日本人做生意,连研究也不准,鲸鱼才可以安然过活。
  鲸鱼好吃吗?好吃。我试过。日本人认为最珍贵的是鲸鱼的尾部,称之为“尾之身”,这部分总是冰冻之后还没溶解之前吃,我觉得很普通,但是肚腩那块,的确比Toro鲜甜。
  说起来,鲸鱼也不是好东西,吃那么大量的鱼,我们吃回它,不算什么。不过大量捕杀至绝种,就不可原谅。鲸鱼再好吃,也应该放它一马,我不再举一次筷子。
  烧鱼头
  一次,在日本金泽,吃到近海真正的金枪鱼,日人称之为“本鲔HonMaguro”,肉质完全不同,最为珍贵。
  拖网捕鱼的技术他们最为发达,把金枪鱼都抓光,当今唯有吃印度和西班牙空运来的外国货,报应也。
  一般鱼的头,日本人是不吃的。我们做留学生时常到百货公司地下的海鲜部向鱼贩要,他们很客气地拣几个特大的,用玻璃纸包好免费赠送。拿回去煮咖喱,不知多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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