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深》作者:戎葵_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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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陌楚荻此时已为方杜若直属上司,代表礼部诸人将他送至京城西郊。两人各自出轿下马,随从在长亭中摆上几盘散点并两盏清茶,陌楚荻举杯道:“你我俱为厌酒之人,在下以茶代酒,为方大人饯行。”

方杜若躬身致谢,道:“若非陌大人于朝堂之上出言相助,下官已为天牢死囚,救命之恩尚未谢过,如今更蒙大人厚意相送,下官感念之余全不知何以为报。”
“方大人不必多礼,在下当日不过适时说了几句话,大人要谢,谢六殿下便是。若非陛下疼惜六殿下,在下说再什么也是无用的。”
“下官身犯国法,幸得陌大人与六殿下相助,苟延命至今。每每思及,惭愧不已。”
陌楚荻轻笑,“方大人救人积德,无须惭愧。一来陛下不愿将六殿下逼上死路,必会下旨宽赦,二来蜀州久旱无雨,陛下已准了三殿下的上书,开狱大赦,即便当日定下死罪,大人如今亦可保命。在下帮的这些小忙,大人全不需放在心上。”

方杜若淡淡笑起。陌楚荻向他身边陪侍的小粳道:“这位……”
“小的名叫小粳。”
“这位粳小哥,此去吐蕃路途艰险,还望你好生看顾你家大人,切莫出些闪失伤及性命。”
小粳低头道:“小的知道了,小的谨遵大人训诫。”
陌楚荻起身,“如是,趁天色尚早,方大人早些上路,恕在下不再远送了。”
方杜若施过辞别礼节,送陌楚荻上轿回城,转回身来时,见小粳定定望着那顶逐渐远去的蓝绸轿子,神色微凉。
“昔年有位十四岁登科的探花郎,与状元榜眼一道披红簪花、策马巡过京城街巷时,万人空巷争相一睹,事后人言风姿惊世,说的就是这位陌大人。”
小粳笑了笑,走回长亭边牵过方杜若的马,低声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方杜若自他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也是我见过的,心机最深的人。

崇熙三十年八月十一日,三皇子毓疏率蜀州官民祭于锦官城龙王水殿,户部郎中喻青主祭,行礼合仪。礼毕半日,蜀州全境降倾盆暴雨,连绵三日不息,自此旱情全解。

船行过巫峡时,正值中秋之夜,清天一线如水,朗月如银。
毓疏命将酒席摆至仓外,犒劳户部诸人。酒过三巡,众人皆有醉意,或两两促膝深谈,或静默观天。喻青坐在毓疏身旁,席间一直不曾说话,只默默摆弄着那把‘呼雨’短刀。左右无人,毓疏道:“这样珍奇的东西吐谷浑王子也愿意给你,可见情谊至深。”

喻青低着头将刀在手指间盘弄,“微臣是拿一匹宝马换的,那马叫‘云火’,也是他给微臣的……微臣换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刀的珍奇之处,只当是他随身的东西……后来是从信里得知的。”

“你们现在仍然通信?”
“如今两国通商,已无通敌之嫌,故我二人……通信不绝。”
毓疏笑起,“喻青啊,你那日说只是我帐下一个五品小官,回京之后我想荐你去做大事,你可愿意?”
喻青抬头望来,“微臣全凭殿下差遣。”
毓疏略略放低了声音,道:“明眼人都知道,京城里最重的官不是丞相,也不是户部尚书这样的当朝一品,而是一个四品小官,唤做紫门都尉。”
统领皇城下等侍卫,执掌帝宫各门出入,扼皇家咽喉,掌天子命脉。
“现下的紫门都尉年事已高,然而此位干系重大,一直未加替换,如今我想荐你去做。”
喻青微微睁大眼睛。
“你行伍出身,有行军经验,统领侍卫可算本职,加之陛下对你甚为熟悉,你与近卫统领韩紫骁殿中相认之事几次为陛下当作美谈提及,今次祈雨得成,陛下更会将你视做有福之人。尤为紧要的是,你先后由我与毓清两次推荐,我二人于你各自有恩,在陛下眼中,你定是平衡皇子势力最好的人选。待我上书,此事必成。”

喻青道:“微臣谢殿下信任。微臣定将勉励用心。”
毓疏点头笑了笑,片刻问道:“毓清先前让你以名自称?”
喻青点头。
“以后若无旁人,你在我面前亦可自称姓名,这个‘臣’字,我不喜欢。”
喻青正待点头,远处诸人突然发出阵阵惊呼,个个抬头仰望岸上峰顶。喻青亦抬头张望,顷刻喜道:“殿下,神女峰!”
苦守千年的巫山神女静立月下绝壁,风姿凄绝。
毓疏仰头望去,片刻之后,寂寞笑起。
几时将‘小荻’,换做‘臣弟’。
“佛家言人生七苦,你可知道?”
喻青诧异转头,见毓疏凝望着巫山绝顶,缓缓言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至苦莫若,求不得。”

        
第六章 等闲识得东风面,梨花满地不开门

由于中秋佳节耽在江上,毓疏回京后,罗妃于三皇子府中张罗了一场家宴,请来几户近亲为毓疏接风洗尘。皇府一家与陌家同桌坐在内堂,席间谈笑晏晏,甚为欢愉。毓疏与陌楚荻分别数月,隔着桌子看着他为陆氏夫人布菜,忽听身旁如虹道:“殿下还不知道吧,我哥近日纳了一房妾室,漂亮得真如天仙一般。”


毓疏手上一抖泼出去了半杯酒,瞠目转向如虹,几疑听错。
如虹笑起:“我就知道哥哥还没来得及对殿下说。”
“……几时的事……”
“在外宅养了许久,也就七八天前纳进家门的。”
毓疏撑着面上的表情僵在那里,顷刻之间只想让面前的一切毁去灭去,睁眼醒来,噩梦一场。
耳边罗妃说道:“妹妹不提我还疏忽了,今儿个怎么不带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呢?”
陌楚荻道:“一房妾室,不便出府,何况她即将临产,臣弟也怕惊了胎气。”
毓疏起身,道:“……一路乏了……我现在头疼得紧,你们说话,我先下去。”
罗妃与如虹慌忙起身看问,罗妃问:“可是受了暑气?妾身叫下人送凉茶过去。”
毓疏摇头,只道:“荻哥儿过来……我向你问些朝中事。”言毕转身离席。
陌楚荻放下筷子,“嫂嫂与她们好生吃着,臣弟少陪了。”
“殿下若不舒服,朝事少谈些,让他早些歇着。”
陌楚荻点头,“臣弟知道。”
一路到了皇府书房,毓疏推开门,攥住随在身后的陌楚荻的手腕一把将他掼进去,回身重摔上门。
陌楚荻几步跌出,侧腰撞在书案上,咳了几声。
房中没有点灯。毓疏站在门前,怒气、羞辱、憎恨,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有千亿句痛斥想要出口,却没有一句话够硬够狠,没有一句话能剖开对面人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贱内容色倾国,臣弟一时情难自已,殿下亦有一妻一妾,不知殿下怪臣弟什么?” △△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毓疏胸口剧痛,“你是在报复我?为如虹?”
“贱内如今怀胎足月,臣弟与她相识自然在殿下纳如虹之前。”
“又是哪家女儿?丞相?吏部尚书?”
“她是惯常流民,臣弟与她偶遇路上,她家人尽死,并无任何身份。”
毓疏几步疾走过去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抵在案侧,“那你究竟为了什么!”
“……男女之事,不为情字,还能为何?”
毓疏的声音瞬间冰冷,“抬头,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陌楚荻仰起头,双眼空茫看来,“花房那夜之前,臣弟从未尝过男女情事,自然不懂个中滋味,如今臣弟深领鱼水之欢,当朝一品大员,一妻一妾原不算多。”
“‘信誓无用’、‘心底自知’,又算什么?”
“若臣弟不从,殿下那日定会要了臣弟的性命。食肉饮血,不是殿下亲口说的?”
毓疏的双手深卡入陌楚荻肩头,陌楚荻吃痛,向下缩身,毓疏攥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扳起来,撬开他的双唇狠狠吻上。陌楚荻剧烈挣扎,案上的砚台笔洗纷纷跌在地上,毓疏将他向案上压去,陌楚荻极力逃避,然而怎样也无法摆脱毓疏的钳制。身体渐渐变得灼热,毓疏的手探进来,开始用力撕扯他的衣服,陌楚荻竭力克制住迎合的冲动,情火一阵阵从体内涌出,突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咳出来。


毓疏被愤怒与情[yù]激得几近狂乱,却被口中涌进的腥气霎时惊醒,他抓起陌楚荻揽进臂膀,用手捂住他不断咳嗽的嘴。一片滚烫的液体溅进掌心,粘腻血腥。
四宇骤然变得死寂,寒冷如冰,仿佛京城一夜熄灭了所有灯火。
他的掌心不止是血,是命。
毓疏攥紧手心转过身体,像怕冷那样抱起肩膀。
陌楚荻虚弱的声音在身后断续,“……臣弟从来,只将殿下当作哥哥……至于旁的,臣弟从来……”
“——好了,够了……足够了。我永远不会,再向你要什么了……”毓疏说着走向门口,“……整好衣服,我向宫中唤翟太医来。”

仲秋九月,陌府初传孩啼。
采菲抱着孩子,向掀帘进来的陌楚荻夫妇道:“恭喜少爷少夫人,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儿。”
陆氏将孩子接过来,疼惜地看了好一阵,低声道:“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
陌楚荻向采菲知会一眼。采菲点头下去,关好房门。
“夫人腹中怀的才是陌家长子。”
陆氏低头,羞涩笑起,“老爷怎么知道是男孩儿。”
“我是说,”陌楚荻将孩子接过,“夫人腹中才是陌家第一个孩子。”
陆氏疑惑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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