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深》作者:戎葵_第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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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那女子俯身拜倒,一双素手紧紧捂住双眼,脸埋进泪水打湿的泥地中,一面大笑,一面失声痛哭起来。
越临川起身掸了掸衣襟,“这么一折腾,我倒不乏了。驻馆也不必去了,直接送我上堤便好,早一日查出隐患,我也早一日安心。”
苏瑾谦白着脸色略怔了怔,方才回身去唤轿夫。方杜若思绪方宁,听越临川的话意似已认定河堤必有隐患,不由眉头轻锁。

紫檀精雕的卧榻下了碧罗帐,低低的喘熄被微沸的水声盖住,一室药香。
翟怀羽自陌楚荻身上撑起身子,将被汗水粘在额上的发向后拢了拢。陌楚荻伏在靠枕上闭着眼睛,面上挂着三分笑,却又像是极淡的表情。翟怀羽翻身躺在他身边,手搭上他消瘦的腰。药又滚了一刻,陌楚荻道:“煎老了便吃不得了。”


“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方子,适当的房事,原是比什么都好的调理。”
陌楚荻轻笑一声,翟怀羽知他笑些什么,握住他的胳膊将他翻过来,牙齿叼住他的锁骨轻轻啃噬片刻,唇齿一路向下,边吻边咬,滑过小腹时,陌楚荻倒也舒服得哆嗦,却在他的手抚上腿侧时淡淡说:“内子近来面色红润,精神一日好过一日,看来这调理之效所言不虚。”


翟怀羽心中醋意上涌,停了动作,只将腿搭过去半压住他,扣住他的腰紧贴在自己身上,笑起言道:“三殿下喜添贵子,最近精神也好得很,在下听闻你的婚事,原为他备下了几副清神安眠的草药,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陌楚荻没说什么,只挂着淡笑,呼吸很轻。半晌没了动静,翟怀羽当他睡着了,撑起手肘给他掖被子,却听陌楚荻道:“怀兄纵然医术齐天,操劳过度也只怕累坏了身子,那么些个皇子殿下,怀兄如何顾得过来,全心顾好陛下的身体才是正经。”


翟怀羽将眼睫送到陌楚荻唇边,陌楚荻便微扬起头轻啄他的眼睑,翟怀羽扣住他的下颌又吻了一刻,笑道:“世上再没比你更聪明的人,你自好好哄我,哄得我开了心遂了意,自会妙手回春,东宫易主之前,陛下的性命也便无忧了。”


“上次的寸相思,楚荻还未谢过怀兄,怀兄亲手调出的毒果然连大理寺并太医院都查不明出处。”
翟怀羽轻笑出声,“你当没有谢过,再谢一次也不妨事,今日却不行了,你身子太弱,再折腾一番我舍不得。”
陌楚荻沁着嘴角的笑不说话,翟怀羽续道:“只是你如今娶了妻房,你我相会不若从前那般便宜,无论真病假病,你一月之内总要向宫中传我几次才是。”
“次次诊病都如这般秉退下人门窗全掩,纵是傻子,年深日久也会生出怀疑。”
“这‘静室针石之术’施了已有二三年,如今骤然停下反而招人怀疑。你那胆子,弑君的机巧都敢谋划,偷情却怕了么?礼部尚书当朝一品,如今的世道下不沾男风反而奇怪,在下的相貌亦不算委屈了你,纵使抓住也不难看,你又怕些什么?横竖只是怕他知道罢了。”


陌楚荻仍旧挂着笑,道:“怀兄查事如此深透,供职于官高不过五品的太医院全是可惜了,如若举仕,这当朝一品的位置哪里轮得到我。”
翟怀羽笑着揽过陌楚荻的肩在他颊上亲了一口,“瞧你乖巧的,世上哪有比太医更舒坦便宜的营生,若我不入太医院,不占这个国手名头,你此刻又会躺在哪个怀里?孙老太医,或是胡老太医?”


陌楚荻只是笑,翟怀羽重又翻身压住他,唇舌相接,吻得粗重却短促。再抬头时,翟怀羽用拇指按住陌楚荻的嘴角轻轻揉搓,道:“以你的身份,这样跟了我,心中自然不痛快,不过既然你我各取所需,你不痛快也不该让我看出来。你心中咽不过去,脸上便笑,你自己不知道?”


陌楚荻微怔了怔,唇角一动,倒真绽出半个笑来。

依本朝惯例,查验堤防通常是在郡城周边指定几段各三十里的河堤,白日上下人等乘车前往,到得河边后骑马自堤上经行,一路检查,验毕回府,明日换址再查。这典狱出身的越钦差巡起堤来却与工部或州府的官吏全不相同,只将官船开至河上,白日同几个算师在舱中翻看河账,看掉一本半本之后便叫将船靠岸停下,时停左岸时停右岸,然后带几个石匠并工部小吏徒步在堤头走上一二里,乏了再上船看账,夜间也不回转,索性睡在船上。方杜若与苏瑾谦原要陪着,被他几句冷语挡了架,眼见着官船越行越远,一去一回花去七日光景,竟似将汴梁辖下的黄河水程细细航了个遍。


这一日官船终于回了汴梁郡城,越临川坐上太守府大堂的主座喝了杯接风的茶,也没说什么寒暄客套,只向方杜若道:“方大人的河堤修得很好,下官一路验去,纵非无懈可击,大的疏漏隐患似是没有,这般报将上去,下官亦觉面上光彩。”


方杜若只笑了笑,“蒙大人谬赞。苏大人督河有力,此番工程不负圣恩多是苏大人的功劳。”
苏瑾谦正待辞过,却听越临川道:“苏大人若有功劳,下官自当一并上报,只是表功之前,账目上有几处地方下先要苏大人说清。”
苏瑾谦心中一凛,抬头望向越临川,见他一双眼睛沉沉盯着自己,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同当日揭穿那杀夫女子时全无二致,无由悸出半身冷汗。
“……下官不知大人所言何事,还请大人明言。”
“此次治堤,共发河工两千四百一十九名,年前工程虽未完结,圣上见新春将至,悯河工辛劳,特旨以豫州州府库银预支工钱,总计四万八千余两,无错?”
苏瑾谦点头。
“预支工钱,原为河工过年之用,圣上特别嘱咐须在小年之前完结,苏大人并属下差役果然不负圣恩,这河帐上记着腊月二十库银运抵,因天色已晚,封存一夜,次日开封散支,一日发尽,可是真的?”


“银钱大事,汴梁郡府自然不敢耽搁。”
越临川听见苏瑾谦这话,似抓住庄家破绽的赌徒那般笑将出来,“一锭库银足色五十两,一人工钱二十余两,不将库银化开重铸、仔细称好,如何发得?那近千锭的银子如是发来,又岂是你区区一个太守府一日之内发得尽的?”


苏瑾谦微微白了脸色,额上渗出汗来,只道:“如此大笔银子,下官唯恐久留生事,以是敦促属下连夜赶铸,白天散发工钱时多数银子已然铸好了。”
“这‘封存一夜’实为诳语了?”
“想必账房笔误。”
越临川摇头笑道:“笔误笔误,此也误彼也误,到头来账面上的哪句话能清白无误,又叫下官该信哪句,不信哪句呢?”
苏瑾谦俯身拜道:“下官督账不利,恳请大人责罚。但这二千四百位河工的工钱确于当日完发,半分不少,下官府中收条俱在,或是大人向城中寻几位河工前来,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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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小事何需大人提点,下官今日既然坐在这里,自是已经问过了。”
此时不止苏瑾谦,连方杜若听他话含刀锋,也已悸出汗来。但凭与苏瑾谦多年交往,方杜若断不相信他会与贪赃舞弊扯上半分关系,此时只提起了一颗心,等越临川说些什么。

“下官不止问过,还看过。下官命几户河工呈上来些当日领到的工钱,分量足不足如今已不好说,成色却是不够的,更加上多是些散碎边角,断不会是库银重铸所得。下官今日只问苏大人一句话,用来发工钱的这些银子,大人究竟从何处得来?”


话至此处,苏瑾谦知道再瞒不过去,起身行至堂中,双膝跪下,道:“下官万死。全为向城中富商暂借的义款。”
越临川勾起嘴角笑得舒畅,“——那这四万八千两库银,又向何处去了?”
苏瑾谦只抿唇不答,方杜若此时再坐不住,起身向他言道:“苏大人,方某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如今钦差在此,天恩清明,大人还在犹豫些什么,据实以告方可解脱嫌疑啊!”

越临川轻笑一声,“解脱嫌疑?早听朝中人称方大人为方菩萨,自古知人易知心难,竟连菩萨都看不透么?四万八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怎么能凭空就没了?要么是被人吞了去,要么是——银子不是没了,是从来就不曾有过。”


苏瑾谦猛然抬头,定定望向越临川。
越临川见自己的猜测已得确证,脸上又露出几分笑来,“若不是州库无银可提,事民如子的苏大人怎会向治下的富商去打这个秋风。”见方杜若渐露了然之色,越临川续道:“河工们年关能过自然欢喜,这几位被苏大人看上的富商是自愿是被迫,却又两说。当日既然许诺暂借,就不知道苏大人打算再向哪里伸手去补这项债务了,莫非你那恩师过上几个月便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苏瑾谦见越临川将话引至豫州丞宋新儒身上,沉下面色叩首言道:“下官私吞库银,勒索商贾,自然不敢令州丞大人知晓。”
越临川见他这样,似是见到了什么新鲜物什,睁大眼睛笑出声来,“苏大人也知道这桩罪行算到自己头上便是私吞库银勒索商贾啊?本朝虽无株连之法,先人犯下此等大罪,后世子孙如何做人,苏大人纵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后人考虑一二,何苦替人背下如此黑锅?”


“钦差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岂敢将己罪诬予他人。”
“好好好,那大人说说看这四万八千两银子哪里去了?即便埋入土中也要好大的坑呢,即便一月之内花光造净也要好大的动静呢,即便用来打通关节贿赂上官也要有人敢收呢,莫非苏大人将银子沉入黄河了不成?沉在哪里?下官倒要派人捞捞看。”


苏瑾谦见越临川精明至此,已然无话可答,木然跪在地上。
越临川看着神色震惊的方杜若笑了笑,复向苏瑾谦言道:“若论治土为官,苏大人堪称良守;若论知法为人,苏大人怕连市井小民都不如些。邻人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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