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鞋合脚时》作者:昔年烟沙_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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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
他的眼神忽然宁静起来。
“耀君,我来向你要成人礼了。”

收紧靴子的绳带,他试着走了几步,有些别扭,但很灵便。
木屐的余温渐渐散去。



昔日无人胆敢正视的土地破败成一片墟场,本田菊登陆的时候,一贯冷静的脸也遮不住惊愕。
部下在黄海海战中获胜,他隐约知道王耀早已不再强大,甚至是久病难愈的,但真正看到哪个人的时候,他仍旧不敢相信那是他。他似乎只描摹地出那人撑着伞在竹林割碎的斑驳光影中漫漫走来,步履轻捷,蹋碎一地金色。
可是现在那人的目光没有焦点,淡淡飘散在虚幻中,轮廓憔悴嘴唇苍白,一根细线勾出消瘦的面容,滑至颊侧笔锋忽转,便在下颔草草终了。
昔日衣冠若雪,辩惊四座,现在误坠浅滩,行将就木。
本田菊是感慨的,但胸中的凌虐感与幸灾乐祸更强。
你答应要常来看我的,你没有做到。
报应。
这是你遗忘我的报应。

他扯过他许久未打理的长发,毫不客气地噬咬着他的唇,一腔恹恹病血在齿唇间化开,生硬如同斑驳铁锈,本田菊说不出的满足,却又觉得胸腔里的器官隐隐作痛。
他忽然想到,nini走后的好几年里,他都回坐在竹林尽头的台阶下,抱着膝盖默默地等,默默地望。伊豆的樱花初透宛若春衫,长崎的红枫转浓如同血泪,大雪纷飞,酷暑灼炎。春秋交复,那个人却始终没来。
他的木屐一天比一天合脚。
他却还是不来。

不张不扬,却又不离不散的痛感,凿进骨子里。

“nini……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肯再来看我。”他凌虐着王耀病瘦的身子,用沙哑而带着哭腔的声音责问,“我等了你好久你不知道么?……你再也没有出现。”
王耀不作声。
本田菊忽然恼怒,一双黑褐色的眼睛里除了水光又多了深深的悲哀,他拿起放在床边的武士刀,狠狠地,毫无预兆地砍在了王耀的背上。
血光四溅。
牡丹一般散在枕被间。

“小菊,我看低了你。”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他叫自己小菊。
琉珏金银一箱一箱被人抬走,弗朗西斯看上了翠玉屏风,搬不掉,便恼火地砸了,阿尔,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一个一个并踵而来趋之若鹜,喧哗秽(百度)语刺进耳膜让他晕眩。
他什么也保护不了。

柯克兰,琼斯,瓦尔加斯,路德维希,波诺弗瓦,埃德尔斯坦。
……本田菊。
够了,他什么也没了,还有谁要来。
他受够了。



阿尔搬东西的时候落下了一面嵌玉铜镜,他拾起来照见了自己的脸,那一瞬间他从中看到了百年的繁华落尽,垣墙颓败,王朝的旌旗落入泥潭,污脏了,任谁也涤不净了。
他抱着铜镜,目光空洞地望了一个下午。直到伊万来了。

“对着它照多没意思,也看不清楚,我下次给你带一面我家的镜子吧。”他把下巴抵在王耀肩窝,轻声说。
王耀却缓缓答道:“……够了,我不敢看得太清楚。”
深吸一口气,肺部隐疼。
“伊万,我倦了。”

他揉了揉僵酸的关节,从地上站起来,松去了衣衫。瘀痕疮痍死死伏在他的皮肤上,连同那道血痕未干的伤疤,赫然撞入伊万眼帘。
“……他碰你了?”
“他?”瘦得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嘲讽,王耀冷冷笑了,忽然转成昔日霸主的凌厉眼神,“……他们。”
恨得深刻。


那一晚上的伊万很恐怖。怒极,暴(百度)力,毫无理性。
本来就精力过人的家伙,愈发无休无止。
原来他没喝酒也可以这么疯狂的。

王耀觉得自己都快被扯裂了,那双紫色的眸子从未显得如此陌生,眼角带着血丝,神情是愤怒的,悲恸的。
伊万,你也不肯放过我,是吗?

布拉金斯基,为王耀的天真打上了最后的封条。
有些东西,不用镜子也照得清楚。

早上他醒来,伊万已经走了,屋子里凌乱不堪,到处是耻辱的印记。
那之后,王耀很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他的消息。

上司狼狈逃走,给了他一个踉跄荒谬的背影,他强撑起病体从榻上坐起来,怔怔托着唯一没被抢走的龙纹锦被,沉默了好久。
忽然一狠心,将褥子扔进了火盆。
连带着奁盒里仅剩的几枚鸦(百度)片。

王耀,该醒了。——他对镜子里的人说,然后拿起剪刀,将长发一下一下,削至及肩,一地青丝凌落,带着鸦(百度)片与硝烟的余味,凋敝在尘埃微积的地板上。
头绳绕了三道将黑发高高束起,他换上一套简朴但还算干净的衣服,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了房门。
阳光涌了进来,挤满每一寸腐烂的罅隙。
“好久不见阿鲁。”他望着天空,久病的面容上泛起一痕浅浅的微笑。

戒(百度)毒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他痛,他的属民也痛,有的人承受不了触死南墙,有的人呕尽苦胆近乎疯癫。
他尽力鼓励着剩下来的人们,虽然他自己也瘦得脸颊深陷,但他强撑起精神对绝望的民众展露笑颜,他知道谁都可以垮,只有他不能。
可是到了晚上,他仍旧会偷偷躲在破旧的棉被里流泪,他伪饰了太久,他很累,然而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狠狠地,用力地抱住,给点温暖哪怕一时半刻。
“……你不能总想着依靠那些混蛋,你只剩自己了阿鲁。”他用缠着绷带的手背胡乱抹了抹眼睛,对自己说。

亚瑟和弗朗西斯他们仍旧没有满足,亚瑟看中了他家最孤僻的孩子小西,王耀嗤之以鼻却又无可奈何。香君都给他了。他还不够么?
同年,他听闻他昔日的东欧情人和本田菊在黄海,满洲大打出手,据说那东欧情人直嚷着要替他讨回公道,他笑了笑,却丝毫不怀感动,因为他再清楚不过,那只北极熊也只是想从中谋求利好。
结果是熊受了委屈,怒气冲冲却又无比郁闷地回了老窝。

这家伙也落寞了。他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手搭在窗台上,木质的窗棂粗糙坚硬,有些扎人。他望向窗外灰蒙蒙的海天,忽然心情舒畅,能够幸灾乐祸对他而言都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日子依旧拉拉扯扯屈屈辱辱地混着,他虽然仍然百受欺凌,但总比先前有了一丝光明启蒙。
一战,欧洲那些家伙闹得不可开交,英法元气大伤,路德更是被巨额赔款,土地割让折腾得直不起身来,王耀和那位从一开始就忙着倒(百度)卖军(百度)械点钞票的hero白痴在后期也加了进去。
应该是胜了的。
他想,所以他怎么也不曾料到山/东的权(百度)益会由路德转交给本田菊。他站在会场,没人听他辩言,所有人都面无表情自顾自地离开,本田菊拿着一纸合约走过来冷冷望着他。
“我不会签的阿鲁。”他说。
曾经无比依赖他的本田菊没有什么表情,听了他的话也置若罔闻,军靴一转自行离开,仿佛他的签字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根本无所谓。
王耀那一刻真的很想冲上去,在这个昔日疼爱的弟弟胸口开个窟窿。

不过,没捞着多少好处的阿尔又精力旺盛地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次会议上,王耀收回了在山东的主(百度)权,他依旧不加感恩,他清楚的,阿尔那家伙也是为了自身的好处。门户开放。 @@網@
这场战争中变了的是他遥远的东欧情人。
王耀听说他家闹得不可开交,乱到了极点就萌生了新的希望,王耀还听说他改了装易了革,换了一个新上司,新上司审时度势,说要收拾残局,仗打了一半伊万就收拾东西回了家,那家伙任性得很,走之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亚瑟和弗朗西斯气得差点昏过去。


布拉金斯基同志。
王耀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笑了笑——那真是个好后缀。



真正见到改变过的伊万是在二战时,他慌慌张张拾起一个本田菊家士兵落下的枪,伏到在战壕,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
爆炸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弹片和泥灰溅在焦土上,他撸起袖管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背脊贴在凹凸不平的壕沿大口大口呼吸。
没有人来帮他。
一声炮响狠狠在耳边炸开,他仓皇地翻过身,勉强规避,小腿在匍匐前进时被壕中的一块尖石硬生生划开一道口子,他痛得低呼一声,用手捂紧了鲜血直流的伤口。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耳膜都要被震破,灼热的气流夹着弹片劈头盖面砸来,王耀躲闪不及,只能条件反射地伏到在地,他感觉到处都是散落的铁屑,一个重重的东西压住了他。
过了很久,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便咳着,从泥灰中抬起了脸。
他扭过头想看看是什么压住了自己,却惊得差点被口水呛到——一张染上灰屑的脸顶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他,瞳仁是他熟悉的紫色。

“哟,小耀。”

他几乎想抽一耳刮子过去嚷嚷混账你这么惊悚地出场很有意思吗?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嚼了嚼咽了回去,嘟哝出口的是:“该死,你不来我也能躲过去阿鲁。”
北极熊眯起眼睛,笑得狭促无比。
“你会用枪吗?”
王耀哑口无言。


伊万很强,一枪崩一个,没了子弹就用枪托敲人脑干,或者直接用枪上绑的刺刀穿了别人咽喉。
王耀在后面看得一身冷汗。
伊万一拭颊上血痕,侧过脸对他说:“你要学会下手狠,这就是战争的活命铁则。”然后又露出招牌笑脸,逆光。
这家伙真的变了阿鲁。
王耀望着他的背影想,伊万端着步枪在前面大步走,长长的围巾飞扬起来,在硝烟和阳光中,与耀家古老的图腾不自觉地重合。



伊万教他用枪。
那小疯子废寝忘食练了好久,冷凉的夜里,靶场上一声一声寂寞的枪响搅得伊万睡不着。
“耀,够了,你再这么折腾自己我就不教你了。”他披着外套走出去,对跪在草地上大口喘气的人说。
王耀不作声。
伊万叹了口气,弯下`身对他说:“你急也没有用,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王耀沉默一会儿,轻声说:“我恨他,伊万。”
“我知道。”他把瘦了好大一圈的王耀用力抱进怀里,揉乱了他黑色的头发又慢慢理顺,“我知道,可是我们不能急。”
他把下巴抵在王耀前额,说:“我总会让本田菊付出代价。”
王耀心里堵得慌,他抓着伊万的衣襟,把脸贴上去,他等了好久了,这份强大的依靠,“伊万,上次你和弗朗西斯他们一起在我家折腾,我讨厌极了你阿鲁,你要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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