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人》作者:威尔基·柯林斯_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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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家,刚翻到一张王牌。哈尔科姆小姐突然变换牌局,他明明认为那是妇女不肯认输的表现。
那天晚上其余的时间里,她再没有说一句话,再没有看我一眼。她一直坐在琴跟前,我一直坐在牌桌上。她不停地弹琴——那样弹着琴,就仿佛只有音乐可以使她忘了自己。有时候,她的手指触到琴键,显出留恋,流露了柔和、幽怨、缠绵悱恻的深情,听来是那么无比地优美而又悲哀;有时候,手指顿了一下,没能弹好,或者机械地在琴上迅速抚过,仿佛弹奏已经成为一种负担。虽然一双手在音乐中表达情感时那样游移变换不定,但是她仍旧坚持弹下去。直等到我们都立起身来道晚安了,她才从琴跟前站起来。
魏茜太太离开房门最近,她第一个和我握手。
“恕我不送您了,哈特赖特先生,”老奶奶说。“我真舍不得您走。您非常殷勤周到;我这个老太婆也感谢您的照顾。祝您幸福,先生——祝您一路平安。”
接下去是吉尔摩先生讲话。
“我希望咱们将来有机会再见,哈特赖特先生。那件小事我会妥善处理的,您总明白了吧?对,对,不成问题。啊,瞧天气多么冷!我别让您老站①在门口了。Bonvoyage,敬爱的先生——bonvoyage,我也学法国人说。”
哈尔科姆小姐跟着走过来。
①埃卡特是一种两人对玩的三十二张纸牌游戏;惠斯特是一种四人玩物类似桥牌的游戏。——译者注①法语:一路平安。——译者注-----------------------Page75
“明儿早晨七点半见,”她说,接着又小声儿说:“您没想到,我凭耳闻目见知道了更多的事。看了您今儿晚上的举动,我要一辈子做您的朋友。”
费尔利小姐最后一个走过来。我一握住她的手,一想到了明天早晨,就再不敢看她了。
“我明儿很早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说。“我走的时候,费尔利小姐,您还没——”
“不,不,”她急忙打断我的话,”那时候我已经起来了。我要和玛丽安一起下楼进早餐。我不会辜负您的教导,我不会忘了过去三个月——”
她的声音哽咽了,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但接着就突然撒开了它。我还没来得及道“晚安”,她已经走开了。
我演的戏很快就要收场了——利默里奇庄园上的最后一个早晨,曙光初露,结束的时刻终于无可避免地到来。
我走下楼刚七点半,但是看见她们两人已经在餐桌旁边候着我。在那冷冽的空气中,朦胧的光影中,晨间整个庄园里阴沉和静寂的气氛中,我们三个人一起坐下,勉强让自己吃一些东西和谈几句话。虽然大家都竭力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结果怎么也没法自持,于是我站起来准备走了。
我伸出了手,离开我最近的哈尔科姆小姐刚和我握别,费尔利小姐突然扭转身,匆忙离开了屋子。
“这样更好,”哈尔科姆小姐等房门关上后说,“这样对您和她只会更好。”
我又等了一会儿,方才说出话出——没能向她道别,没能看她一眼,就这样分离了,这叫人多么难堪啊。我克制着自己,试图在临别时和哈尔科姆小姐说几句比较得体的话,然而,我总共只想出了这么一句。
“凭自己的名分,我可以要求您给我写信吗?”我只能挣出这么一句。
“只要我们都活着,您要我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顺的。不论那件事结果如何,我都会让您知道的。”
“将来有一天,等到我的轻率和愚蠢的行为早被忘了以后,如果我再能效劳——”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由自主,我的嗓子堵塞了,我的眼睛溼潤了。
她拉住我的双手,像男人那样用力紧握着它们,乌黑的眼睛炯炯闪亮,黝黑的脸上深深泛红,一张奕奕有神的脸,由于宽大与同情的本性从内心发出的纯洁光芒而显得美丽了。
“我有事会拜托您的——有那么一天,到了那个时刻,我会把您当作我的朋友和她的朋友,当作我的哥哥和她的哥哥那样拜托您的。”她不再往下说,只把我拉得更靠近她一些——瞧这个大胆的、高贵的姑娘啊——像亲姊妹一样在我额上吻了吻,并且唤我的教名。“上帝保佑你,沃尔特!”她说。“你就一个人留在这儿,让自己冷静一下吧——为了咱们考虑,我还是别待在这儿了;我还是上楼,到阳台上去看你走吧。”
她离开了屋子。我转身走向窗口,从那里望出去,只见一片凄凉的秋天景色——我准备留在那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也跟着离开那间屋子,永远离开那间屋子。
过了一分钟——不大可能超过一分钟——我听见房门又轻轻地开了,一个女人的衣服在地毯上窸窸窣窣响着朝我这面移近。我转过身,一颗心开始狂跳。费尔利小姐正从屋子的那一头朝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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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眼光一接触,她一看见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止住步,迟疑不前。接着,她又鼓起女人在细小的紧急事件中常常被吓走的、但在重大的危难事件中却难得会丧失的那种勇气,向我走得更近,脸色异常苍白,神情异常安详,一只手背在后面,一路走来时摸着身边的桌子,另一只手拿着一件什么东西,把它藏在腰间的衣服褶缝里。
“我刚去客厅里找这个,”她说。“看了它您就会想起曾经来过这个地方,想起留在这里的朋友。记得我画这张画的时候,您说我有了很大的进步,我想,也许您喜欢——”
她把头扭过去一点儿,把一小幅画递给了我,画的是我们初次在那里见面的凉亭,全部是她自己用铅笔画的。她递给我时,画在她手里颤唞着——我从她手里接过时,它在我手里颤唞着。
我不敢吐露我的心情,我只回答说:“它永远不会离开我,它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我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件礼物——我非常感谢您,因为您让我能在临行前向您道别。”
“哦!”她天真地说,“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幸福的日子,我怎么能让您就这样走了呢!”
“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了,费尔利小姐,我们的生活道路距离得太远了。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献出我的整个心灵和全部力量,给您带来片刻的快乐,或者为您消除片刻的烦恼,那时候您能想到我这个曾经教过您绘画的可怜的教师吗?哈尔科姆小姐已经答应有事可以托我——您也能答应我吗?”
从她那双噙满热泪的温柔的蓝眼睛里,隐约地闪现出一片离愁。
“我答应您,”她哽咽着说,“哦,别这样瞧着我!我是真心实意地答应您。”
我大着胆向她走近了一些,伸出我的手。
“您有许多爱护您的朋友,费尔利小姐。许多人都热切地希望您将来生活幸福。在这临别的时刻,我可不可以说一句:我也这样热切地希望?”
泪珠很快就从她颊上滚下来。她把一只颤巍巍的手放在桌上,扶稳了自己,然后把另一只手递给我。我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向它低下头,泪水落在手上,嘴唇紧吻着它——这并不是在表达爱情,哦,不是在最后片刻表达爱情,而是在绝望中流露出痛苦,忘记了一切。∴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看在上帝份上,离开了我吧!”她声音微弱地说。
她在这一句恳求的话中突然道出了心底的全部秘密。我没有权利聆听这句话,没有权利答复这句话——这句话表示,她是柔弱的,也是不可侵犯的,它迫使我离开那间屋子。一切都完了。我松开了她的手,再没有什么话可以对她说了。眼睛被泪水迷住了,看不见她了,我挥去泪,再向她看最后一眼。我望过去,只见她已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手臂摊在桌上,俏伶伶的脑袋疲软无力地伏在手臂上。最后,我又看了一眼,接着那扇房门便把她关在后面了——一道巨大的鸿沟隔开了我们——劳娜·费尔利的身影已经成为我对过去的回忆。
(哈特赖特的叙述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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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法院胡同的文森特·吉尔摩律师
继续叙述事情经过

1

我应友人沃尔特·哈特赖特先生的要求写以下各章。在这些章节里,我将描写某些与费尔利小姐切身利害有关的事件,那是在哈特赖特先生离开利默里奇庄园以后的一段时期里发生的。
这里我无需声明,本人是否赞同发表一些很特殊的家庭私事,而我的叙述又构成了那些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哈特赖特先生本人承担了这项责任,而且,从有待此后继续交代的一些情况中可以看出,如果他本人愿意的话,他确实具有充分的权力这样做。向读者叙述事情经过时,他采取的办法是:要用最真实和生动的语言来描写,并且要顺着事情发展的每一个阶段,依次由那些直接的当事人来叙述。正是出于这种安排的需要,所以我在这里以叙事人的身份出现。珀西瓦尔·格莱德爵士来坎伯兰的那段时期里,我不但在场,而且亲自参与了他在费尔利先生庄园里小住时发生的那件重要的事。因此,我有责任为那一系列事添补一些新的环节,并且就从哈特赖特先生暂时辍笔的那个地方把那一系列事件接着叙述下去。
我于十一月二日星期五到达利默里奇庄园。
我那次去的目的,是要在费尔利先生府上恭候珀西瓦尔·格莱德爵士光临。如果爵士来后可以商定他和费尔利小姐的婚期,我就要将必需的指示带往伦敦,订立婚后女方的财产契约。
星期五那天我没能见到费尔利先生。多年来他一直是,或者自以为是病魔缠身,那天他又感不适,不能接见我。在他的家人中,我首先见到的是哈尔科姆小姐。她在门口迎接我,还把我介绍给已经在利默里奇庄园待了一个时期的哈特赖特先生。
后来,直到那天晚餐时刻,我才见到费尔利小姐。她气色不大好,我看了为她很难过,她是一位亲切可爱的姑娘,像她高贵的母亲生前那样对周围的人都那么殷勤和蔼,但是,谈到面貌,她却像她父亲。费尔利太太是黑头发黑眼睛,我一看见她大女儿哈尔科姆小姐就想起了她。那天晚上费尔利小姐为我们演奏了钢琴,但是我觉得她弹得没有往常好。我们只打了三盘惠斯特,那样玩牌简直对不起那种高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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