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人》作者:威尔基·柯林斯_第19頁
在线阅读
上─页第19/118页 下─页
靠这种镇静与自制力。当时我觉察出,我正在竭力施展自己的一切机智,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最好地利用这一点时间去进行思考。
“这会儿您镇静些了吗?”我一想到现在又该开口,就立即接下去说,“您和我谈话的时候,能不再害怕我,不忘了我是您的朋友吗?”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她问,并不理会我对她说的话。
“您不记得,我们上次遇见的时候,我曾经说要去坎伯兰吗?后来我就到坎伯兰来了——一直待在利默里奇庄园里。”
“利默里奇庄园!”她重复这句话时,苍白的脸上闪出光辉,转动着的眼睛突然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紧瞅着我。“啊,您多么幸福啊!”她说时急切地注视着我,看来原先的疑惧完全消失了。
我利用她对我刚恢复的信心,仔细去看她那张脸(为了慎重起见,我刚才一直克制着自己,绝不露出好奇的神情紧盯着她看)。这样瞧着她,我就清楚地回忆起:在那月光下的草坪上我怎样看到另一张可爱的脸,怎样预感到不祥,而联想起了现在的她。当时我是在费尔利小姐脸上看出她和安妮·凯瑟里克如何相似。这会儿我是在安妮·凯瑟里克脸上看出她和费尔利小姐如何相似——而且更加清楚地看出了,因为我不但看出她们相似的地方,而且看出她们不相似的地方。面部的一般轮廓,五官的相互配称,头发的颜色,唇边微显紧张和迟疑的神情,身材的高矮肥瘦,头部和身体的姿态:在这些地方,相似的程度要比以前所看出的更使我感到惊讶。但是,相似之处到此为止,此外就是种种不同的地方了。费尔利小姐的柔媚的姿容,明亮的眼睛,光润的皮肤,鲜艳的嘴唇,都是现在我面前这张枯槁憔悴的脸上所看不到的。尽管我恨自己不该去想那些事,但是一瞧面前这个女人,我就不禁想到:只要将来发生一次不幸的变化,就会使我现在看到尚存有差异的地方也变得完全相似了。如果有朝一日悲哀和苦难在费尔利小姐青春娇美的脸上留下了它们的痕迹,那时候(也只有那时候)她和安妮·凯瑟里克就会变成一对天然相似的孪生姊妹,两个一模一样的影子。
-----------------------Page60
我一想到这里就打了个冷战。我想到,在莫名其妙地使人疑虑的渺茫的未来,存在着一件可怕的事物。幸而这时候另一件事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觉出安妮·凯瑟里克的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和上一次一样,她的手又是那样突然悄悄地触到了我,记得那天夜里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被它吓得浑身麻木了。
“您是在看我呀;您是在想一件什么事情呀,”她仍旧那样气息急促、口气古怪地说,“是什么事?”“没什么特殊的事,”我回答,“我只是在猜想,您怎么会到这儿来了。”“是一个好朋友陪我来的。我到这儿刚两天。”“可是您昨儿就上这儿来了?”“您怎么会知道的?”“不过是猜测罢了。”她转过身,又在碑文前跪下了。“不到这儿来,我又到什么地方去呢?”她说,“这位朋友待我比我母亲还要好,她是我要到利默里奇来看望的唯一的朋友。哦,看到她坟上有一点污垢,我的心都痛了!想到了她,我一定要使墓碑永远像雪一样白。我昨儿就开始擦它,今儿一定要来这儿继续擦干净它。难道这件事做错了不成?我希望不会做错了。只要是为费尔利太太做事,那肯定不会是错的!”
显然多年前感恩图报的心情,至今仍旧支配着这个可怜人的思想——她那狭窄的胸怀,自从接受了年轻幸福岁月中最初的印象,分明已经不能再接受其他可以长期保留的印象。我知道,要赢得她的信心,最可靠的方法就是鼓励她继续到坟地里来从事这项天真的活动。我刚说出她可以这样做,她立刻重新开始动手,轻轻地抚摩着坚硬的云石,就仿佛又回到了已经逝去的童年,又在费尔利太太膝前耐心学习她的功课。
“您如果听到我说,”我尽量小心翼翼地准备进一步问她,“我在这儿见到您,感到又高兴又诧异,那您会觉得很奇怪吗?那天,您坐上马车离开了我,我为您十分担心。”
她赶紧抬起头,疑虑重重地看着我。
“担心,”她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分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两个男人驾着一辆马车,在我旁边赶过去。他们没看见我站在那儿,就在离开我不远的地方停了车,去和路对面一个警察谈话。”
她立刻停下了。拿着湿布擦碑文的那只手垂下了,另一只手紧握着坟头上的云石十字架。她慢慢地朝我转过脸,又呆呆地露出那副恐怖中透出迷茫的神情。我不顾一切往下说,因为现在已经来不及把话收回了。
“那两个男人去和警察谈话,”我接着说,“问他看见您了没有。他说没看见;后来一个人又说您是从疯人院里逃出来的。”
她一下子跳起,好像我最后这句话招来了那两个追赶她的人。
“等一等,听我把话讲完!”我大声说。“等一等,您这就会知道我是怎样帮助了您。当时我只要说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两个人知道您是往哪条路走的——可是,我始终没说。这样我就帮助您逃走了——这样我就使您安然脱险。想一想,想一想吧。请听明白我对您说的话吧。”
我的态度似乎比我的言语更为有力地打动了她。她试着理解我这几句话的意思。这时她显得主意不定,两只手交换着那块湿布,完全像那天夜里我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交换着她那小旅行包。慢慢的,我这几句话的用意打动了她那混乱和激动的心。慢慢的,她的神色缓和下来,她瞅着我,眼光中好奇的神情正在加剧,恐惧的成分迅速消失。
-----------------------Page61
“您总不会认为我应当回到疯人院里去,对吗?”她问。
“当然不会。我很高兴您从那里逃出来了;我很高兴我帮助了您。”
“对,对,您确实帮助了我;您帮助我克服了困难,”她接下去说,显得有点儿茫然。“逃出来还是容易的,否则我就不会离开那儿了。他们对待我,不像对待其他人那样,他们从来不怀疑我。我非常安静,非常听话,很容易被他们吓唬倒。但是,困难的是怎样一路找到伦敦去,您在这方面帮助了我。当时我向您道谢了吗?现在我向您道谢,非常感谢您。”
“那疯人院离开我们遇见的地方远吗?说吧,既然相信我是您的朋友,就告诉我它在哪里吧。”
她说出了它的地址——从那地址可以知道它是一所私人开办的疯人院,是离开我遇见她那个地方不太远的一所私人开办的疯人院——接着,明明是担心我会利用她的答复去做什么事情,她又急着重复刚才的问话。“您总不会认为我应当回到疯人院里去,对吗?”
“让我再说一遍:我很高兴您逃了出来;我很高兴您离开我以后一直很好,”我回答。“您说有个朋友在伦敦,可以到他那儿去。您找到了那个朋友吗?”
“找到了。那时候已经很晚,可是还有一个女仆没睡,在那儿做针线,她帮我唤醒了克莱门茨太太。克莱门茨太太是我的朋友。她是一位忠厚善良的人,当然,不能和费尔利太太相比。啊,谁也比不上费尔利太太啊!”
“克莱门茨太太是您的老朋友吗?您认识她很久了吗?”
“是呀,从前我家住在汉普郡,她是我的街坊;我小时候,她就喜欢我,总是照看着我。前些年,她离开我们的时候,在我的祈祷书里写下了她伦敦的地址,还说:‘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安妮,就来找我好了。没有丈夫干涉我,也没有子女需要我照看,我会当心你的。’话说得多么仁慈,对吗?我记得这些话,大概就是因为它们说得很仁慈。我能够记得的事太少了,太少了。”
“当时您没有父母照看吗?”
“父亲?我从来就没见过父亲;我从来就没听母亲提到他。父亲?哦,天哪!他大概已经死了吧。”
“那么,您母亲呢?”◎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我和她相处得不好。我们只能给对方带来烦恼和恐惧。”
只能给对方带来烦恼和恐惧!一听这句话,我就开始怀疑,禁闭她的人可能就是她母亲。
“别问到我母亲的事,”她接下去说。“还是让我谈谈克莱门茨太太吧。克莱门茨太太和您一样,也不认为我应当回到疯人院去;她和您一样,知道了我从那儿逃出来了也感到高兴。她为我不幸的事哭过,叫我千万别让人家知道了。”
她说“不幸的事”。她用这几个字,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以此说明她写那封匿名信的动机?是不是要以此表明许多妇女最普通习见的那种动机:由于自己受了一个男人的骗,所以写匿名信去破坏他的婚事?我决定在尚未继续谈下去之前,首先消除这个疑点。
“什么不幸的事?”我问。
“就是我被关起来那件不幸的事嘛,”她回答时对我的问话确实显得很惊讶。“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不幸的事呢?”
-----------------------Page62
我决定尽可能委婉而耐心地继续追问。现在进行调查时,我每前进一步都必须稳扎稳打,这是十分重要的。
“还有一种不幸的事,”我说,“妇女也会遭遇到,并且会因为那种不幸的事一辈子感到痛苦和羞耻。”
“什么事?”她急切地问。
“遭遇到那种不幸的事,是因为过份天真地相信自己的品德,相信所爱的人是正人君子,”我回答说。
她抬起头朝我望了望,露出儿童般天真的困惑神情。她那张会将任何情感都十分明显地流露出来的脸,这时丝毫没有变色或显出慌乱,完全没有那种内疚的表示。当时她那种表情和神态,比任何语言更能使我深信:我刚才那样推测她写信给费尔利小姐的动机,明明是猜错了。无论如何,这方面的疑点现在可以消除了;但是,刚消除了这一个疑点,立刻出现了另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我根据绝对可靠的证言知道,那封信虽然没提到珀西瓦尔·格莱德爵士的姓名,但指的确是他本人。肯定有一个性质严重的原因,使她深深感到自己受了伤害,所以才会用信里那些话暗中向费尔利小姐揭发他——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不能再将这件事归咎于她的清白和名誉受了玷污。他给她带来的伤害并不是属于这一类性质的。那么
上─页 下─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