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在这里躺下睡一会儿。我就偷偷进来,给他盖被子,然后呆呆看他睡觉的样子。思思睡觉真乖,像个孩子一样放松。哪怕我偷偷吻他,他都不会起来骂我。」韩昶道,言语颇痴。
「那你睡一会儿吧,睡着了,也许还能梦到他。」刘七暗叹。
「悠悠生死别轻年,魂魄不曾来入梦……」韩昶低声喃喃,握着刘七的手,竟然真的渐渐睡去。
他从来没跟人详细述说过这些事情,在他心底,属于柳思京的一切都是他的,每一点回忆都是他唯有的宝物。若不是刘七有点像他的思思,若不是他实在太盼望解脱,他也不会跟他这个陌生人说这么多。
刘七静静看着他的睡颜。韩昶说柳思京睡着后很乖,很放松。可韩昶睡着后,眉头都是紧皱着的,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一定是用力咬着嘴唇。嘴唇甚至有些失去了血色,薄薄的吸引人去吻上。
手指抚过他眉心,又轻轻去擦他眼角透明水滴。一时间,刘七竟然分辨不出韩昶和柳思京,到底哪一个,更可怜一些。
5
刘七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有两个人,一人身形高大,另一人则貌美如花。貌美少年不停在恳求,不停在说,高大男子却一脸冷漠,眼中尽是恨色。
少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让男子眼中恨意更深,不管少年做什么,男子都漠然看着。
少年拿着毒药,凄然地看着男子,「思思,哪怕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吗?」
男子冷笑:「那你就去死吧。」
少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举起手中毒药,一口吞了下去。男子愕然看他,只见少年那张极漂亮的脸,变得惨白,血从他唇角渗出,顿时淹没了他整个人。
「韩昶!」刘七猛然坐起,大声喊道。
眼前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是他住的屋子。
刘七坐在床上,低下头,手轻轻扶着额头,脸上露出苦笑。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真的是同情韩昶?可他堂堂寒门门主,哪需要自己这个半残之人的同情?
不管他有多么痛苦,按理来说也是活该,谁叫他强迫别人做对方不愿之事?错就是错,哪怕其中有些误会,也不代表说韩昶的作法是对的。
刘七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种滥好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那段纠缠里,韩昶实际上是最苦的,比被强迫的柳思京还苦。甚至柳思京都已经解脱两年多了,韩昶还在月月受着煎熬,甚至梦想着死亡。
并不是同情,只是……如果当初两人沟通良好,是不是不至于落到这样悲惨的结局?
微微叹口气,他现在这么想又有什么用呢?他能回到韩昶和柳思京初识之时,把一切错和误会都纠正么?
可他不想看着韩昶死,甚至不愿看他这么每月痛苦下去。
刘七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但每每看到韩昶的苦恋,和铭心毒发的痛苦,便觉得心也被刺到一般,疼痛难当。
那天倾诉之后,刘七和韩昶两人见面,多少都有些尴尬。
韩昶虽然已不在乎世间事,毕竟还是无法想象自己会把和思思的事情,原原本本对一个很陌生的人讲,更在有些时候,直接把对方当作了思思。
真的不像,但也许是太思念思思产生了错觉,在那人身边,好像就能平静下来一般,心中只觉满足喜乐。
「思思,我很快就会去找你……虽然也许你会更愿见我痛苦,但我怕我会功亏一篑。所以,让我暂时休息一下,好吗?」
韩昶这么对自己说着,走在通向书房的路上。
生活中的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煎熬,只有刘七来庄上之后情况缓解了许多。大多数时候刘七都是一个人在看书,韩昶在躺椅上看着他背影,两人什么话都不说,也是一天。只要看着他极似思思的背影,韩昶就心满意足了。
何况两人也会说些话,韩昶身为寒门掌门,当年也是江湖里闯来着。刘七这些年在各地漂泊,虽然生活困顿,倒也经历不少。两人聊起天来也天南地北,并不缺少话题。
只是刘七很少谈及他自身种种,偶尔话题转到他身上,也是一带而过。韩昶在柳思京之外的问题上颇为体贴,也并不追问,径自给刘七讲些他的事情——很多还是和柳思京有关。
回忆虽然痛苦,对韩昶而言,却也快乐。
随着两人逐渐熟悉,韩昶知道了刘七身体不太好,冬天寒气入骨,对他而言是极难熬的。他于是吩咐家丁把书房和刘七住处烘得最暖,又多拿了把躺椅放到书房,垫上厚厚褥子,好让刘七可以舒服一些。
这是移情,只要一点的相像,就可以让他把给不了思思的,全部给这人。谁叫他们有那么一点像呢。何况刘七帮他良多,多照顾一些也是应该的。
刘七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手里捧着本书笑道:「好几个冬天没过得这么舒服了,果然,有钱还是好啊。」
韩昶微微苦笑,「寒门家大业大,倒不是我故意。」
「我不是挖苦。」刘七转头对他笑笑,笑里有几分温柔,「是夸奖。」
却见韩昶呆呆发愣,大概是又想起他家思思什么事,刘七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看书,手臂酸了就歇一下。他身体实在一般,禁不起长久支撑,经常就捶打一下拿书的手臂。
韩昶见他如此,忽然想起早在心头的问题。「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练过武吧?」
刘七怔了下,翘起唇角,「果然瞒不过你,练过几天。后来身体不好了,就不练了。」
「你的身体……是怎么弄的?」韩昶小心问道。
刘七一挑眉,笑得满不在意:「被人打碎了骨头,连经脉都废了好几条,功力还在,不过不太好用。」
韩昶震动了下,「谁那么残忍?」
刘七深深看他一眼,「不告诉你。」
他表情颇有些顽皮,韩昶哭笑不得。「我还没说要做什么呢……就算是我要出手为你报仇,凭我武功和寒门势力,难道还要顾忌什么人吗?」
「我的仇,不用任何人为我报。」刘七摇头道,又拿起书,「而且,已经报完了吧……」
眼看年关,这些日子天又冷了起来,寒意是从骨髓深处透出,即使身周温暖,还忍不住有些发颤。韩昶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在他躺椅上,一伸手,手掌按在刘七身上,一股热力传了过来。
刘七愕然,他当然知道,韩昶是在做什么,连忙阻止,「韩庄主,我忍一忍就好,何况我早就习惯了……你这样做,实在太折损功力了。」
「这功力要来何用,反正死了也就都没了,还不如让你好过些。」韩昶道。
至少,因为有刘七在眼前,最后这段日子好过了些,不是吗。
刘七微微皱眉,「韩庄主……」
韩昶早知他要说什么,一挥手打断他,「刘公子,我有我的理由,你就不要多说了。」
孟云歌肚子已经很大了,如果她生下男孩,那韩昶也就能再活三个多月。
韩昶现在连他自己的身体都不太在乎,刘七经常能看到他在外面吹冷风发呆。这内力又没什么重要,自然更是浑不在意地往刘七身体里输送——反正,他已是将死之人。
刘七心又隐隐的刺痛起来,犹豫无比。
在他犹豫中,新年迈着步子到了。
这些年的新年,对韩庄甚至寒门上下而言,都比较尴尬。不过吧,总是除夕新年,合家团圆之日;要说过吧,自家庄主掌门在那里受苦,他们也不好放鞭庆祝。
铭心的毒是三十晚上初一凌晨发作,正是守岁之时。韩昶让大家尽管热闹,不要管他。他知道思思和刘七很投缘,特地让简西山把她带给刘七看着,免得她伤心。
可到了晚上,思思和刘七两人竟然都是心神不定。面对着一桌子丰盛饭菜,两人外加孟云歌都没什么吃的心思,都是提起筷子勉强扒了两口。
窗外炮竹声声,他们却完全没有半点热闹。
思思是坐在特制的椅子上的,身边有丫鬟伺候,她吃了几口,忽然摇着身,要从椅子上下去。@@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刘七连忙起身扶住她,「思思,你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思思抓住刘七衣襟,抬起头,大大眼睛看着他,「叔叔,小爹在痛。」
刘七震动了下,脸上现出一份迟疑。
思思年纪小却机灵,敏锐感觉到刘七的迟疑,眼里期盼更多了几分,「叔叔,小爹说你像爹爹,和你一起就不痛了……你去陪小爹好不好?」
「你小爹说的?」刘七挑眉,问思思。这番话实在太通顺了,思思就算聪慧,年纪也摆在这里定是有人教她。
思思脸上一红,她毕竟太小,本来就心虚,见刘七表情不对,就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低下头小声道:「是……简叔叔说的……」
想来韩昶也不会说这种话,刘七心中暗叹一声,拍拍思思脑袋,「以后不要说谎,好好吃饭。」
孟云歌看着他,脸上若有所思,「你去安抚他?他发作起来……很厉害的。」
刘七看她一眼,「我知道。」
孟云歌提高声音:「你愿意当其它人的替身?」
刘七苦笑一声:「我进这韩庄,难道不就是因为我和那人有相似之处吗?」
「你不会不甘心吗?」孟云歌盯着他,犀利问道。她眼神中带着一份深思,似乎是在研究眼前这人的心思。
「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刘七微微一笑,有几分云淡风轻,向外走去,「我,只是一个路人。」
路人出了侧厅,向着思京院走去。还没走到院子,已经听到简西山的大吵大嚷,和韩昶压抑着的痛苦呻[yín]。
门外依然守着两人,他们已经认识刘七,见他到来,连忙把人让进房中。
虽然已经见识过韩昶毒发时的痛苦,但再看到时依然心惊肉跳。简西山见到刘七,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道:「七公子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庄主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管刘七的反应,他直接推门出屋。
刘七只是一怔,就听外面简西山招呼两位门神:「好了,回去过年吧,不用在这儿守着了。」
脚步声起,很快走了个鸟兽散。
刘七无奈笑笑,转头看向床上五花大绑的韩昶,迟疑片刻,走到床边,坐下。
韩昶又是神智不清,勉强看到刘七身影,更是分辨不出。他想伸手,身体被绑得极紧,根本动弹不得。
既然已经来了,也没什么可矫情的。刘七缓缓躺下,躺在韩昶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