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记起了他的行李箱,就重新钻进人潮,全身酸痛,意识茫然的被四周的人潮推挤着、推挤着,就好象他坠入了一个充满幽魂与阴风的隧道中那样,随波逐流下去。他也不晓得到底费了多久的时间,才让他又重新穿过大石砌拱门,跨上几乎已经空旷一片的36号月台。
“威尼斯渡海快车”早已驶离,清洁工正忙后着扫那辆由北南下的空列车……那列将“珍娜·卡拉丝”带来的火车。
行李箱还在那儿,已经破裂,束带全断了,衣物露在箱外,但却还算完整。它正好掉到第三节车厢的铁轨旁边,被铁轮压到一部分。他跪下去,弯身将行李箱用劲扯下来,先扯一边,再扯另一边,听见皮箱的皮被他用力扯拉之下撕裂的声音,紧跟着就突然一松,害得他重心顿失,向后仰跌,手上却仍死抓住终于被他扯上来的皮箱提环。一名推着大拖把的清洁工走上来,站住,看着他。哈洛克一脸臭相的爬起来以后,才注意到有个人正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盯了一眼清洁工,发现对方眼中竟是鄙夷不屑的神情,一定是把他当成了个酒鬼。
提把突然断了,整只皮箱“砰!”的一声坠了半边,碰在月台水泥地上。哈洛克使劲一提,两手一搂,抱住了皮箱,开始象个精神恍惚的病患走出月台。
到底他走了多久,又从哪个出口步出车站的,他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记得清了,可是他确实已走在街上,两手搂着皮箱环抱胸`前,正踉踉跄跄的经过一排亮着灯的店面。他意识到行人都在侧目看他,望着他一身的破衣破裤破皮箱,还有从皮箱里垂吊出来的衣物。汹涌的迷雾已开始逐渐消退,凄冷的夜气正将纷乱的迷蒙淡化掉。他必须把意识集中到身边锁碎的事物上才能保持清醒。他要洗洗脸,换身衣裤,点根烟来抽,再买个新皮箱。
“旅客用品中心”——暗红色的意大利霓虹灯广告闪亮在一家商店橱窗的上方,非常吸引人。象这种专卖奢侈品,又靠近“奥斯提亚车站”的店面,它所卖的物品,价钱一定贵得惊人。
哈洛克站在橱窗外望了一会儿,呼吸深长的仍然紧紧抱住那只破皮箱,就好象它是大海中的唯一漂浮物,可以让他不致灭顶淹死。他走进去,幸好已接近打烊时间,店中没有其他顾客。
商店经理从柜台后面冒出来,脸上有点吃惊的样子。他迟疑了一下就想闪回去。哈洛克马上用结结巴巴的意大利话说:“我刚才在月台上被人潮挤得摔了一大跤。想来买几样东西……不少东西。我本来是赶着住进‘赫仕勒别墅酒店’去的。”
一提到罗马最最豪华的旅馆,经理立刻转脸一变显出同情,甚至还有点“哥儿们”的味道了。
“简直太野蛮了!”他两手向天一挥大骂道,“竟然把先生您弄得这么惨!来来来,快来这儿,让我帮你——”
“我要买一只新的行李箱。皮要软,要真正的好皮,假如你有的话。”
“当然有。”
“我晓得很冒昧,可是能否让我先找个地方清洗一下?我可不想以这种样子去见伯爵夫人。”
“从这儿走,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代表罗马向您道歉!从这儿走……”
当哈洛克在后房清洗和更衣之际,他开始集中他的思绪——这时候它们已经出现在他脑海了——想到以前和珍娜·卡拉丝到罗马来的那几次往事。有过两次。第一次只住了一夜;第二次比较长,很公事化的出差——假如他记得不错,好象有三四天的样子。那次是因为南斯拉夫陈兵巴尔干诸国边界的事件,他跑来与英国驻罗马大使馆军事情报武官套情报的。那个人他之所以还记得,乃是因为他是大使馆中唯一的一等黑人军事参事。哈洛克和卡拉丝跟这名黑人武官,当初是在“巴拉丁山”西侧的一间小酒吧碰的面。他的名字叫“劳伦斯·B·布朗”。劳伦斯中校在消报界只用他中间“B”缩写名字称呼——叫他“贝勒”,才能晓得是圈内人找他。
他可以找贝勒谈一下……假如贝勒同意跟他见面的话。到哪去碰面呢?绝不能在大使馆附近;美国政府已经领教过几次因为退职特工人员与大使馆人员私下碰面所引起的麻烦事件。
这个借用经理柜台上,打出去的求援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分钟才终于接通——那时候经理正忙着替哈洛克把衣服重新叠进一只价钱贵得吓死人的高级皮箱里去——与大使馆的接线生搭上了线。
“很抱歉,布朗参事正在一楼的欢迎全上,不能分身接听电话。”
“告诉他很紧急,”哈洛克说,“我叫……贝勒。”
贝勒勉为其难的接受哈洛克的请求。“可是为什么不到大使馆来谈呢?一名退职情报人员,尽可以大大方方的到使馆来谈哪?”
“假设我告诉你,我刚刚才脱离退职状态呢。也许你还没有接到我重操旧业的通知名单,可是我现在差不多已经返回工作岗位了。所以我建议你不要拒绝我,上校——你该已经升官了吧?”
“在彭克拉齐街上,有间叫‘孔雀咖啡屋’的地方,你晓得吗?”
“我可以找到。”
“四十五分钟后碰面。”
“我会在那里等的。
哈洛克从咖啡屋阴暗角落的一张桌后,望着贝勒在柜台点了杯酒,才步过微明的灯光走上来。
贝勒表情僵冷,很不舒泰的坐进桌对面的椅子时,根本懒得伸手向他寒暄。他坐定以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挤出一丝假笑。
“很高兴见到你,”连语气都很假。
“谢谢你能来。”
“除非你真有不得了的要紧事,否则你今天这么搞一下,可能会把我弄得很惨,老兄。我希望你能了解这点。”
“我有件事会让你疯掉,”哈洛克硬逼着自己用耳语的悄悄声说道。手又开始抖了,他用握拳来制止颤唞。“我已经疯了。”
上校打量哈洛克,再盯他紧握的拳头。“你是很激动,我看得出来。怎么回事? ”
“她还活着!我看到她了!”
贝勒默然不动的溜眼望着哈洛克,注意到他皮肤上的抓痕和擦伤。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他的的确是和人接触过。
“你是指‘布拉瓦海岸’?”他最后才问。
“你当然晓得我是指这个!”哈洛克冒火了。“我突然辞职不干的消息和内幕,早就拍发给各个工作站了。你当然早已接获华盛顿的密令,叫你‘千万注意这名砸锅的蠢才’,华盛顿一定告诉过你了。他可能会干出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乱扯一通,还想搅局。”
“这种事曾经发生过。”
“可是我不会。我不会再来搅局。因为我对这场球赛早已缺乏兴趣了。我很理智。我亲眼看到了我所看见的事。而她也看到了我!她认出是我!她就闪外掉了!”
“情绪上的压力最易造收歇斯底里了。”上校冷淡的说。“在这种状况下,一个人很可能会看见许多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何况你当初受过严重的打击。”
“那是过去式,对现在不适用。我出局了。我接受了事实和理性——”
“好啦——老兄,”军人不理他这套,“干了十六年,那能一下说丢就丢。”
“我能。”_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你以前跟她来过罗马。旧地重游,触景生情的事情总是难免的,一搅就搅混了。这种事不是没有过。”
“我还是必须否定你这种说法。我并未触情生情到乱搅混的地步。我看到——”
“你甚至还因此想起了我呢——联想;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我只能找你。我的活动涵盖区域面是‘D区’。你是我在罗马唯一的接头人!我现在大可以到使馆去。”
“那我们就走。”上校很快接口道。
“办不到!何况,这不是我找你的重点。你才是。七个月前,你曾经把个华盛顿的指令交给我过,现在,我要你马上拍个紧急密电,给当初那批通知过我的人。把我告诉你的事,一五一十的转告他们,把我所见所闻的真相传回去。你毫无选择。 ’
“我会附带上一句:该员系极端焦躁的情况下叙述以上内容。”
“好!可以!非常好!那你再听听下面我要讲的。五天前于雅典,本人几乎宰掉一名来自莫斯科国安会的高级干部。该干部矢口否认‘布拉瓦海岸事件’系由苏联策动的行动作业。且矢口否认该名女子与国安会有任何牵连,更不可能与VKR组织有关。本人之所以未将该干部宰杀,系因此人仅为一探本人动向,而经过本人所住旅馆‘抓瞎’、‘试探’——且此人所述全为事实,绝非捏造。本人已托其转告莫斯科。此饵太过露骨,其臭无比,不敢领教。”
“这么说,以你从前的记录来看,当初你是稳占上风啰?”
“喔,那倒不是,是他占了上风。以当初的情势而言,他要逮我很容易。弄不好我现在已经被绑架到札钦斯基广场观光了。”
“他真有这么棒?那他一定带了不少人来啰?”
“那还用说?!可是他并未绑架我。他并不需要我。”
“为什么不?”
“因为他认为我正是那个饵。很讽刺吧?嗯?卢比昂卡大牢还没有我的席位哩。我被剔除了。而且他还赏了我一句话,叫我转告华盛顿:札钦斯基的国安会连碰都懒得碰我。”哈洛克停了一下又说:“现在,又玩出了这件事。”
上校皱眉挤眼愣了老半天,两只手握着杯子一直转个不停。“我没有你那么专业化的知识,不过,说你真的实际看到了她,而的确又是看到了她的本人……”
“我真的是亲眼看到她过!相信我说的事实吧。”
“我并非让步接受你所说的事情。不过,的确,这件事也有我下面所要讲到的那种可能——这可能还是对方耍的一记阴招。他们仔细研究过你,晓得了你的计划和旅游的路线。他们用电脑找出一名在外貌上,与她极端相似的女子,再动点小手术,化个装,即使你在近距离看见也分辨不出真假。然后就耍了你一记。尤其是对方又想再搞些什么鬼的时候,正好可以利用你的反应。”
“可是我看的是她的眼睛!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绝非他们耍的一种阴谋。两小时以前,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我会到火车站去;而当我直奔月台的时间,火车正要开,我急着上车的时刻,也恰好是她从一列刚好进站的火车上,随着大批人潮涌而出月台的时刻。我昨天才到罗马,打算在马德里街的那家宾馆住它一个星期的,所以先预付了一星期的房租。今晚八点半,我晃到一条侧街,看见一张贴在某家旅行社玻璃窗上的威尼斯风景海报,才突然想到威尼斯去晃晃的。我临时起意,匆匆忙忙打好行李,直奔车站买了张票,赶搭九点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