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丸是使用大蛇妖术的人所有,有个故事是这样的,大蛇丸与使用大蟾蜍的自雷也,骑在大蛞蝓上的纲手公主,三人在户隐山中斗法。我父亲看到这幅画后,就在哥哥的背上纹自雷也,妹妹背上纹纲手公主,我则纹上大蛇丸。』
『结果呢?』
『哥哥和妹妹都死于战争,我虽然活到现在,但自觉不久于人世。唉!自雷也和纲手公主都敌不过战争,只有大蛇丸平安长寿。』
『我想这是迷信。』
『你如果站在纹身者的立场就不会认为是迷信了,虽然我不想活这么久;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人生苦短又有何妨!人的一生不是哭,就是笑,有不见天日的时候,也有重见光明的时候。』
『不,人生并不是这样……』
『不要安慰我,如果我现在死掉的话,早川先生不知会多高兴!要是没立杀人罪,恐怕他会立刻杀死我。』
绢枝翻了一个身,开始大哭起来,左边肩膀上昂首的大蛇丸似乎在缓缓移动着。
的确,绢枝和大蛇流着相同的血液,研三几乎无法分辨蛇和女人。自古流传下来的蛇性[yín]荡,就是这个样子吗?但是他不知道要如何逃避这种恐怖的魅力,而且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嘴唇压在大蛇丸的唇上,并在女王面前发誓永不变心。
一小时后,研三与绢枝分手,他十分心安地走向有乐町火车站,无视周遭的一切,脑中尽是粉红色的肌肤和急促的呼吸声,那是一幅生动的彩色图画。
突然有人在后轻拍他的肩膀,间头一看,是穿着白衣并露苦笑的早川博士。
『啊!老师。』
『什么老师?你怎么搞的?像是被狐狸附身一般……要小心一点,最近东京时常出现狐
狸之类的东西。』
似乎数小时前和绢枝的情事被他看透似的,研三觉得很尴尬。
『你去过上次的大会吗?』
『是……太拥挤了。所以没向你打招呼,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那种事……来,陪我暍咖啡,你不忙吧!』
博士带研三到附近的咖啡厅去,博士一面喝咖啡,一面高谈阔论,话题全是纹身——像
是非吐出胸中郁闷不快不可。
『虽然把那个女人劝到会场,却无法拍到照片。』
博士叹了一口气。
『你说那个女人是谁?』
『唉呀!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就是大蛇丸纹身的野村绢枝嘛!』
『哦,是她吗?我以为老师有照片,她并不是最近才纹身的,已经有六七年了。』
『不,那个女人纹身的那段时间,我因为军队的公事出差到中国东北,回来的时候,雕安一家已经不知搬到那里去了。这次是隔了好几年才见面的,虽然有些交情,可是她不愿意拍照。』
『是不是吓到她了?您是不是又热切地向她要皮,这样她会起反感的。』
『哼!』
博士冷冷地笑着。
『应该不会才对,从精神分析学的立场来看,纹身是一种慢性自杀,自己在潜意识里会有罪恶感,只好以禸体所受的痛苦来代替自责的念头。自古以来,殉道者、犯罪者和单身的人这种意识特别明显强烈,所以把纹身人皮留给后世,这种要求是可以满足内心欲望的。』
『是这样吗?理论也许没错,若是她因为涉及迷信而害怕,又有什么用呢?绢枝曾说过,纹上自雷也、纲手公主的哥哥和妹妹都死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纲手公主?』
博士的脸色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恐怖表情。
『谁有纲手公主的纹身?』
『就是绢枝双胞胎妹妹珠枝啊!老师不知道吗?』
博士摇摇头。
『那会有这种事……不可能的,我不相信。』
『为什么?』
『她们两个是双胞胎,我见过好几次,时常会认错人,所以我劝绢枝纹不一样的图案,这样只看手腕就可以了,其实我只不过是说笑而已,但珠枝真的纹纲手公主吗……雕安大概疯了吧!』
『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你不知道吗?纹身有纹身的禁忌,譬如纹不动明王会发疯,若纹蛇卷身的话,则腋下看不到的地方要切开,否则蛇会紧缠身体,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三年之内会死亡,这种事虽然迷信,却也流传下来,这就是三禁忌中的一个。』
『三禁忌?』
『蛇、青蛙、蛞蝓,大蟾蜍是自雷也所有,蛇是大蛇丸所有,纲手公主则是骑乘在蛞蝓上,一个人的身体若是纹上蛇、青蛙和蛞蝓,三者就会互相争斗,人就会死亡,因有这种禁忌,即使拜托纹身师做也无法如愿。』
『但是三人分开……』
『松下先生,你想一想,如果纹在完全陌生的人身上还有话说,三者竟纹在有血统的兄妹身上,而且是自己的孩子……雕安,作为有名的纹身师……』
博士的话很乱,又不时地耸动肩膀,似乎在回忆往事,凝视着漆黑的窗外。
『如果是真的,雕安恐怕是诅咒孩子,把他对他们母亲的愤怒报复在孩子身上。』
『母亲?』
博士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叹了一口气,说出更恐怖的话:
『假使那两个人真的死了,绢枝也不会活太久,我的希望快达成了,说不定她是幸福的,因为三个人都活着的话,一定会互相残杀。』
这些话一点都不像从冷静的科学博士口中说出来的,研三不由得颤栗起来。绢枝相信这种迷信尚无话可说,可是连早川博士都……这三禁忌是多么可怕啊?
然而这种恐怖预言是没错的,原是妖术世界中的事,不久就要展现在眼前,想要解开这个谜,就不能不从三禁忌的咒语图案中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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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羽衣,室町时代剧作家世阿弥(ぜあみ,1363年 - 1443年)创作的能剧《羽衣》中的仙女。乙姬公主,事迹见日本古典和歌集《御伽草子》,是位龙宫公主。静御前,战国时期名将源义经的爱妾。
5 被附身的女人
那里躲着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躲在东京的角落里。
似乎是被遗忘的女人,傍晚五六点钟时从住处走出,直到隔天早上才回来,好像怕见阳光似的,躲在阳光的影子下,直到晚上才又恢复生气。
虽没有任何迁居证明,旅馆主人也不坚持质问身分。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即使从这里消失也不为人所知,反正老板的脸上写着,按时付房租的就是好客人。
战后东京夜里,充斥着烟花女,她只是普通的一个,如果战争不发生,这个女人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旅馆主人对这个女人可说是一无所知,其实她的身上全是美丽的刺青;但都是不吉利的烙印。
她自己不知道刺青是一种怎样的诅咒。↙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之所以会纹身,完全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她的哥哥、姊姊、父亲、母亲全身都纹满了优美的刺纹,到家中拜访的客人,不分男女没有一个拥有洁白的肌肤,有人说在残废者的世界中,五官完整的人反而被认为是残废者,因为这样,她对自己的白色肌肤感到羞耻,姊姊对她的态度也相当冷酷,尤其姊姊纹身以后,更对自己未纹身的肌肤生气不已。
『纹身是相当痛苦的,像你这样懦弱的人,那里耐得住?』
听别人这么一说,她气得哭了出来,于是她坚持要父亲为她纹身。
『我以为只有你例外,蝌蚪虽有尾巴,但不会变成鱼的。』
终于父亲在她背部刺青了,她咬牙忍着痛。
自从她刺青后,家中相继发生不幸事件,警察到家中没收工具和素描画,一旦纹身师的身分暴露后,那儿便无法再住下去了。
从此他们不断改变住处,父亲酒量又日益增加,工作量越来越少,使得生活陷入困境,当她的刺纹快完成时,父亲却因心脏麻痹而死亡。
接下来的便是一连串流浪的生涯,全身都有刺青的女人如何嫁个好先生呢?姊姊在横滨当妓女,她则漂泊于东京、名古屋和广岛各地,过着出卖灵肉的生活,就这样过了好几年。
战争结束的当时,她本在广岛,幸好与客人出远门,才逃过原子弹的灾难。
战争结束后她很想回到东京,可是没有可居住的家和可口的食物,纵然归心似箭也难以如愿。战后半年,她终于回到东京,可是东京已变成废墟瓦砾,更成了犯罪者的温床。
废墟是不会产生奇迹的,她为了生存不得不又开始同样的生活。
然而,这种生活也无法长久持续下去,非常意外地,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段初恋,赌注般的恋情,她可以为他而牺牲生命,甚至死在他手中亦无妨。
令人鼻酸的纹身杀人事件已迫在眉睫,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在此次事件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个女人的假名是林澄代——父亲为她所取的名字则是野村珠枝。
凝视着由工作室改成的实验室中的加压鐤①,最上久不禁叹了口气,为了制造胺基酸和葡萄糖,特别借钱买来这些设备,钱还未还清,又在东京粮食紧缺的情况下,可说客观条件非常恶劣。
但他并不悲观。材料有麦糠、脱脂大豆和腐烂的腌鱼等,这些材料不是时时都买得到,所以闲着的时间很多。不过,若是下一次可以买到材料的话,就可以弥补这次的失败。
理论是了解的,浓硫酸加热加压后,蛋白质就会分解成胺基酸,淀粉则会分解成糖。
加压鐤的外壳漆上蓝色涂料,使他想起刺青的事。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野蛮的风俗习惯呢——他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忍受疼痛来自傲自夸,实是太愚蠢的事!
自己是不得已才去参加那次大会,真可说是一群痴人的集合啊!
其实有什么好值得虚荣的呢!就好像决斗时受伤的大学生,或是挂有勋章的日本军人,都是虚荣心作祟……
所有的女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种器官的扩大物而已,至于有没有纹身都一样。
——女人就是道具,为了达到目的的道具。
他小声的说着。
明天和河畑京子约好去东京剧场看戏,那个女人是道具,这个女人也是道具,通通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的道具。
他自己也在想,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样轻视女人,而女人主动地追求男人更是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