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邊,有點緊張的看著我。
我拼命抓了下頭髮,無奈的抬起頭,卻發現他已經輕輕的把杯子撞了過來,叮噹一聲,清脆悅耳。
「合作愉快。」他的聲音中都帶著笑意。
然後把杯中的酒盡數喝下去,空杯沖我示意了一下。
……怎麼回事?
他的解圍,這樣的不落痕跡,這樣自然。
我居然,覺得他的笑容很溫暖,讓我……很安心。 是因為他比我年齡大了許多的原因嗎?
我還有些怔怔的,娜娜似乎在一邊急了,不落聲色的接過我手裡的酒,笑著衝胡軍和盧芳示意:「啊呀,燁子的酒量不大好,這一杯,我就替
他乾了吧。 」
我慢慢坐下去,看著她替我喝。
我沒醉,然而還是有些茫然,胡軍,胡軍,這個獨特的男人,似乎他的氣勢始終凌駕在我之上,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溫和而不失光芒的,卻
給我莫名的壓力。
甚至,有時有窒息的感覺,如溺水的人一般。
如果電影正式開拍,我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還是這樣無措嗎? 那怎麼可以?
為什麼會這樣?
我苦惱起來。
……
似乎沒人注意到我的苦惱,娜娜和盧芳居然你一杯我一杯的拼起酒來。 兩個女人居然比我們兩個大男人的酒量還要好。 這個世界,都反了。
胡軍說他還要開車,於是不再碰酒,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茶。
他喝茶的樣子很悠然,好像周圍的熱鬧與他絲毫無關,無聲的一口一口的品,偶爾抬起頭來,對上我觀察的眼光,會很自然的一笑,舉舉手中
的杯子。
我低下頭去,真的有些醉了。
……
娜娜又講了一個笑話,盧芳在大笑著說娜娜實在有趣,兩個女人在短暫的時間裡已經勾肩搭背宛如往年交,看來酒的魅力實在是大。
……
娜娜一定是喝多了,否則不會脫口而出那句話。
她湊過來,抱住我的胳膊,仰起頭,嘿嘿的笑著。
「我說……你們兩個……拍戲可以……可別弄假成真,把我們兩個甩了啊!」
……
那一瞬間我居然沒反應過來,娜娜和盧芳好像聽到什麼最好笑的笑話一樣一起大笑起來,娜娜笑得靠在我的身上,盧芳剛喝了一口酒,似乎嗆
了一下,邊笑邊咳嗽,胡軍在拍她的背。
我抬起頭來,正對上胡軍的目光。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他看我的目光。
無法形容,深不可測。
我其實只想問他一句——
「你為什麼不笑?」
……
我忘了,我也沒笑。
*******************************
第一天開工的時候,一切都不順利。
那是一場拍攝我和胡軍在屋子裡的戲,我只能穿著一條內褲,他也只是睡衣,我要靠在門上睡眼朦朧的應答他的話,然後很開心的跑過去吻他
一下。
很簡單的台詞,很簡單的戲,我們NG了一個上午。
關導脾氣不錯,可也耐不住性子了:「停停停!」
他示意停機。 有些煩躁和無奈的走到我們之間,用很破的普通話,夾雜著一兩個英語單詞,對我們說:「今天!不拍了,你們把劇本拿回去好
好的看……」
他停了一下接下去:「NO,不要回去!」
他指指這個屋子:「你們兩個,今天就住在這裡,對劇本,還有,培養感情!」伸出一個手指在我們兩個面前晃:「一!個!月!我要等到一
個月以後見成效! 」他說得很用力。
然後收拾了機器,一群人頭也不回擁出門去。 只留下我們倆。
阿魏走在最後,回過頭來,他說了一句。
「如果你們兩個剛剛的感覺不改變……這部電影,一定會失敗!」
……門關上了。
屋子裡安靜了。
……
我很慢的抬起頭,很艱難的衝胡軍擠出個微笑。 他也笑了一下,估計我臉上的表情比他的好看不到哪裡去。
我拿起身邊的劇本,坐下去放到面前。
上面的字像蝌蚪一樣,一團團的發黑,我看不下去。 順手壓住了一跳一跳疼痛的太陽穴。
……
他走過來,坐到我身邊。 我感到他的手搭到我的肩膀上,熱熱的。
「燁子,別上火,我們慢慢來。」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燁子,第一次安慰我,第一次,在我的身邊,表露他的真誠。
……
我後來問他,你那時怎麼想的。
他哈哈的笑,還能怎麼想啊? 就是想把戲演好唄。
我知道,那是他的實話。
……
但是我沒有告訴他,那一個瞬間,我有多麼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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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導居然說到做到,真的把我們在一起,關足一個月。
既來之,則安之。 我想。
我用了一天的時間,仔細的讀完了那篇原著,和那個劇本。 然後,我被真正的打動了。
有些東西是需要反復的回味才能得其真意的,藍宇這個故事就是這樣。
一個東北來的男孩子藍宇因為沒錢上學,把自己的初夜賣給了商人陳捍東,兩個人從此開始了一段跨度長達十年的感情歷程……捍東從最初的
意氣風發,玩世不恭,到對藍宇的背叛,和解,到後來的結婚,藍宇的離別……重逢以後,捍東的事業落入低谷,被捕入獄,藍宇用所有的積
蓄,放棄了自己的前途救他出來,兩個人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感情,準備攜手一生的時候,藍宇卻死在了一場車禍中,空留下捍東永遠的悲傷回
憶……
這是一個悲劇,原著中有赤摞裸的性描寫,我看得面紅耳赤,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關於同性戀這樣直接的一面,包括做僾的過程……還有很多
。
但是很奇妙,這樣的故事儘管充斥著肉慾,可是到末了,你卻只能感受到一種情感的緩緩流動。 愛,已經完全凌駕於慾望之上。
我開始慢慢欣賞,從接受到欣賞這個故事,我知道自己在無聲的改變心境。
但是我也明白,想把這個故事演繹出來,對於我的困難,也更加的巨大。
……
開始的時候,我和胡軍各自佔據了房間的一角,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看劇本的表情。
畢竟,看「那些」情節的時候,那種尷尬,實在是讓人呼吸都不順暢。
我們所在的是一家不大的旅館房間,房間中只有一張床,到了晚上的時候,我們默默的鑽進被子裡,背靠著背,然後聽著對方平靜的呼吸聲入
睡。
我起初以為自己會難受得睡不著,可是幾天以後,我發現自己的睡眠狀況是如此良好,連原來因為偶爾酗酒而落下偶爾失眠的病也沒犯過,常
常一覺到天亮,連個夢都沒有。
我把這歸結為自己已經全身心脫離了外面的世界的緣故。
……
關導在一星期的頭裡來到了我們的房間,他坐在我們的面前,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怎麼樣了?」●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我和胡軍苦笑,還能怎麼樣?
關導笑了。
「今天我來,就是給你們講講戲的。」他拿出一根煙,胡軍拿起打火機給他點上,他吐出一片淡淡的白色煙霧,我把劇本遞給他,他卻搖搖頭
示意不用。
「燁子。」他叫我:「告訴我你對於藍宇這個角色,想怎麼演繹?」
「我……」我努力的思考著:「應該陰柔一點……嫵媚一點……應該……」
關導打斷了我的話:「燁子,我希望你明白,你要演的,是個男人,不是女人。」
我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他沒管我,把頭又轉向了胡軍:「你說說,你怎麼體會捍東這個角色?」
……
胡軍沒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煙,我看到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
關導又笑了。
「你們,都放鬆點。」他伸出手來,拍了拍胡軍的肩膀。
「燁子,別把自己當個女人,胡軍,你也別把燁子當成哥們,就對了。」
我和胡軍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導演。
……
有什麼東西,似乎有些萌動了。
關導微笑著:「你們愛的,不是男人或者女人,而只是你們面前的這個人,不管他是誰。不是嗎?」
……
一個激靈,靈臺清明。
我懂了。
我沒有看胡軍的表情,因為我知道,我懂了的東西,他一定也懂。
……
關導從那一刻成了我的恩師,一句話,他徹底昇華了我對於感情的感悟,直到後來我對於很多情感作品的演繹,也都沒有逃開他的這句話。
甚至也不僅僅是演繹,還包括了現實。
只是當時,沒有人知道。
(四)
關導說:「燁子你知道嗎?當時我是在一個北影廠副導收集的演員照片中看到你的,你那時十六七歲吧,我一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就是我要
找的藍宇。 」
關導說:「你和胡軍,當時試戲的時候,我就感到了,你們之間能迸發出一種動人心魄的火花……只是你們還沒有完全的被開啟。」
關導說:「如果你把同性戀看得多麼神秘,那種心態就注定你無法演好。」
關導說:「其實你們大概也知道,我就是同性戀。」
是的,我們知道,我不清楚胡軍他了解多少,我卻只是在偶爾的報章上看到關於這個知名導演與他同悻愛人的情事。 人多語雜,說什麼的都有
。
於是關導在一個很溫暖的秋天的下午,坐在我們的面前,給我們講述了他和他的愛人之間的故事。
聽起來像一個成人世界的童話,分分合合,聚聚散散。 他結婚時,自己把自己弄傷了,鮮血,啤酒,醉和疼痛,眼淚肆意的奔流。 十幾年的坎
坷波折,彼此折磨傷害,卻又千絲萬縷的牽掛著廝磨著,剪不斷理還亂。 好在最後總算證明,他是愛他的。
我似乎開始明白,他為什麼會接拍藍宇了。 那上面有他的愛情的影子。
面前這個男人瞇起眼睛,帶著少許自豪和感慨:你們知道嗎? 一旦愛了,就什麼都不在乎了,若是還在乎,就不是愛。
旅館的房間裡,繚繞著三個人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