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作者:烽火戏诸侯_第2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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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惡僕如牽狗一般欺負百姓。不過北涼世子家世更好一些而已,骨子裡都是一路貨sè,他要站在我面前,卻也不會看上一眼。”

三名女子表面關係融洽,其實有趣得緊,姓蘇的這位只是心思單純想要遊歷千里,無心插柳柳成蔭,讓駱世子有些心動,其餘兩名女子則有心栽花花不開,不管如何搔弄姿丟媚眼,洛公子只是嘴上調笑幾句,並不給她們定心丸,兩位姑娘氣惱得不行,若有姓蘇的在場,她們便同仇敵愾,若是外敵不在,就要窩裡內鬥,互相穿小鞋。其中一位聽到姓蘇的如此矯情,就忍不住笑道:“蘇姐姐真的假的

啊,對北涼世子殿下都能不假顏sè?可別真到了你面前,臉紅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妹妹我可聽說了,世子殿下英俊得很,雖說作風浪蕩了些,說起風流韻事,他自稱第二,可沒誰敢自稱第一。”

蘇姓女子婉約一笑,並未反駁。

另外一名媚氣重過秀雅的瓜子臉女子更是yin陽怪氣,“蘇姐姐不是喜歡鑒賞古畫嗎,別的不說,天底下誰不知道被諧趣蓋上印章‘贗品’二字的名畫,都是千真萬確的真品?有多少收藏大家都視作懸疑的畫作,因此而正名?”

蘇姓女子微笑道:“這一點,北涼世子的確功不可沒。金無足赤,洛公子不也說自己不擅古琴嗎?可手有五指,也有個長的,說的就是北涼世子殿下了。”

兩名女子被她滴水不漏的說法給噎住,面面相覷,也沒能找出可以拿捏的把柄,憤憤然不說話。

徐鳳年望著火勢漸大的火堆,笑意輕淡。

被人當著面刻薄挖苦,感覺也不錯。如果是在北涼,可沒這福氣。

徐鳳年不禁想起從不承認是自己師父的李義山,也有些懷念小時候他打在手心生疼的雞毛撣子了。這根撣子至今還放在聽netbsp;許多道理,都是這麼打出來的。不知為何,不懂事的童年和少年歲月,被徐驍輕輕罵幾句,就覺得委屈,跑去陵墓賭氣,反而是被李義山敲打,從未記仇過。

這趟回北涼,怎麼也要拎幾壺好酒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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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無名詩
夕陽西下,餘暉溫淡,駱姓公子哥手提酒壺,閒談時妙語連珠,什麼臨義莫計利害論人不看成敗,什麼俗人見得眼前無事便放下心,卻不知功夫只在意外。{請在,首發全文字無彈窗閱讀}連徐鳳年這個局外人都聽得津津有味,覺得滿身俗氣都頓時清減。

更別提兩位本就對駱公子芳心暗許的大家閨秀,恨不得依偎過去,或者乾脆去床榻上聆聽教誨才好,幾名老儒生也頻頻點頭,顯然對這名駱家子弟的好感,並非只是因為他姓駱,就像當初遇見馬賊,此人便搶在扈從之前拔劍拒敵,好一個風流倜儻書劍郎,將來必然不會是池中物。有駱公子穿針引線,氣氛熱烈,一名才子即興詩賦,蘇姓女子吹奏竹笛悠悠,其餘年輕男女或拍掌附和,或者敲打枯枝做輕鼓,其樂融融。

文巾青衫腰懸玉的羅老儒生看了眼遠方,感慨道:“井底蛙看井口天,能有多大的心胸?張目看去,天地寬闊,心眼也就隨之大開。所以你們年輕人呐,是要趁著身體好多出門走一走,我隨著家族北奔,一路上兵荒馬亂,自己流離失所成為了百姓,才知道百姓的苦楚和難處,所以到了北莽,我想我們這一批老書生,大體上比較那些留在中原的士子,要少許多風花雪月,多幾分人情味。我們的子女,也少了許多讀書人不合時宜的清高。”

徐鳳年兩指一擰,輕輕折斷一根枯枝,丟入篝火叢,笑著點頭道:“羅老先生這話很在理。”

家世在北莽南朝也算一等一的老儒生收回視線,看著這個脾氣極好的年輕人,低聲笑道:“徐小兄弟,駱長河這些及冠士子,雖然嘴上不太客氣,也沒個好臉色,其實對你沒什麼惡感,只不過有心儀女子在場,遇上馬賊,卻被你一個外人奪了風頭,轉不過彎,就一下子拉不下臉來,我這老頭兒也是過來人,年輕時候,爭風吃醋,也顧不上溫良恭儉讓,失了風儀,所以小兄弟你體諒體諒。相逢是緣,以後回到姑塞州,若是遇上難處,老頭兒敢保證,他們若是撞見的話,肯定會悄悄替你說幾句話的,不過多半不會露面與老弟你說這件事情是我出手幫忙了。”

徐鳳年點了點頭,身邊老儒生雖然貴為高門名士,卻願意和他這個不值一提的家族庶子把臂言歡,就足以說明太多問題。這位花甲老人老于世故熟諳人心,所說所講,都是有理有據的真相。老儒生哈哈一笑,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從行囊找出一隻乾淨瓷碗,遞給徐鳳年,問道:“萍水相逢,能飲一杯無?”

徐鳳年眯眼笑道:“一杯太少,只要酒夠,隨便幾碗都行。”

老儒生作勢護住只剩小半袋子的鹿皮酒囊,佯怒道:“可經不起幾碗喝了。”

徐鳳年一臉無奈笑道:“明天到了城裡,還老先生一囊好酒便是。”

附近兩位比羅老書生年輕五六歲的老頭兒趁火打劫-,爽朗笑著起哄道:“小兄弟,不許厚此薄彼,”“此話在理。”

徐鳳年都許諾應承下來,不知何時有了一碗酒飲盡就要賦詩一首的規矩,輪了一圈,連徐鳳年身邊都沒能逃掉,就是五六名扈從所在篝火也大多扭扭捏捏蹦出幾句粗話俚語,稱不上什麼五言七言,不過從漢子口裡說出,也有幾分粗糲的邊塞風情,也談不上是故意要徐鳳年這個外人難堪,眾目睽睽之下,輪到徐鳳年,羅姓老儒生幫忙倒了一碗酒,笑著提醒道:“可不許搬弄宮闈幽怨詩大煞風景,也不許背誦詩壇大家的詩詞,只要你是自己的,隨口胡謅都行。”

徐鳳年不知為何想起了武當徽山和九華山的幾次觀瀑,還有廣陵江畔的觀潮,想起了許多故人故事,只是一口便將一碗烈酒盡數灌入腹,要了一根筷子,輕敲碗沿,叮咚一聲,望著篝火,輕聲道:“蓮花之瀑煙蒼蒼,牯牛之瀑雷硠硠,唯有九華之瀑不奇在瀑奇脊樑,如天人側臥大崗一肱張。力能撐開九萬四千丈,好似敦煌飛仙裙疊嶂。放出青霄九道銀河白,恰如老將軍兩鬢霜。”

本以為這個傢夥要出醜的年輕男女都愣了一下,然後面面相覷,他們大多熟讀詩書,知道這才是剛起眉目,尤其是駱長河和蘇姓女子都皺了皺眉頭,細細咀嚼意味。徐鳳年身邊幾位老儒生沒那麼多心思,羅老先生則跟著這小子朗朗上口,輕拍大腿,眯眼喝了口酒。

“我來正值潑墨雨,兩崖緊束風大怒。雲濤乍起湧萬重,洪水沖奪遊人路……我曾觀潮更觀瀑,瀑下靜立一白鹿。霎時人鹿兩相望,南唐東越或西蜀?後有老僧牽鹿走,再有掉頭笑……語罷月落西山水茫茫,只覺石樑之下煙蒼蒼,雷硠硠,挾以春秋淒風苦雨,浩浩蕩蕩如河江。”

這首脫口而出的詩篇,約莫是太過於不拘泥於格律,讓人無法點評高下,只覺得胸中有氣不得出,如那千層瀑布直瀉而下,都堆積在深潭裡回蕩。

終於有一名士子忍不住輕聲說道:“這是詩還是詞?非驢非馬,沒半點講究嘛。”

另外一名讀書人小心翼翼問道:“體格全無,可意思還是有些的吧?”

羅老先生興許是捧碗不穩,手上濺了些酒水,下意識撫須,就沾濕了灰白鬍鬚,也顧不上這些細節,與其餘兩名老書生相視一笑,眼中都是由衷的激賞。

三年遊歷歸來,在城門口酒肆討要了一碗酒,說了一句小二上酒便昏昏睡去,後來武帝城端碗而行,再到今天草原夜幕敲碗輕吟。徐鳳年恍如隔世,怔怔出神,沒有聽到那些公子哥千金小姐的言語。安靜躺在膝上的短刀春雷,輕顫不止。也不知羊皮裘老頭兒所謂的鞘中不得鳴一鳴高九霄,是不是這個意境。

老儒士像是要蓋棺論定,沉聲笑道:“我手寫我口,我口說我思,豈能被前人詩體所拘牽。小兄弟,可有詩名?”

徐鳳年回過神,汗顏道:“臨時起意信口胡謅,還不曾有。”

一名老書生喝了口酒,咂摸咂摸,感慨道:“不妨叫觀瀑生氣歌,可教我輩蠅營狗苟的文字伶人也生出幾斤浩然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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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鳳年搖頭道:“名字太大了,委實是愧不敢當。”

另外幾叢篝火,都覺得有些尷尬,陸續離去,要麼離遠了去月下散步,要麼回去帳幕休息,只有駱長河和蘇姓女子起身前來坐下,駱長河輕聲笑道:“徐公子胸有丘壑,駱某自歎不如。”

幾名老書生也都起身散去,江山也好江湖也罷,更別提那士林文壇,終歸都是要年輕人去新木秀于老林的,不過羅老先生還是善解人意地悄悄留下了酒囊。徐鳳年搖了搖頭,自嘲笑道:“若真說是好詩,也只是因為不小心將這輩子僅剩那丁點兒的才氣都用光了的緣故。”

駱長河豪爽笑道:“公子自謙,讓駱某更加自慚形穢。比如我這書劍郎的名頭,聽上去挺像一回事,其實來歷十分不堪。不過是花錢讓文壇幫閒鼓吹造勢,和青樓名妓喝酒時不小心冒出幾句詩詞,千金買醉而非買肉堪稱真風流,找幾顆讓老百姓深惡痛絕的軟柿子拿捏一番,及冠時請士林名流取個寓意深遠無比響亮的字,名聲口碑也就滾雪球滾出來了。你說這樣的書劍郎,貨不真價不實,能有幾兩重?徐公子這篇詩,就要實在許多了。”

徐鳳年嘴角翹起,“洛公子真是大大的直爽人。”

駱長河問道:“這般坦誠相待,能否共飲一碗酒?”

眉眼含笑的蘇姓女子幫忙倒酒,徐鳳年和駱長河捧碗一飲而盡。

徐鳳年輕聲笑道:“其實說起寫詩,我家二姐才是真有才氣,以前我還不如洛公子,只會花錢買詩詞充門面,後知後覺,現在再回頭去看,挺傻的。”

蘇姓女子小口小口酌酒,笑意真誠了幾分。

駱長河舉碗道:“誰家少年不輕狂,駱某替朋友敬你一碗,感謝前幾天的俠義相助。先幹為敬。”

又是各自一碗酒下腹,駱長河喝酒傷面,已經漲紅了臉,起身歉意道:“不能再喝了。”

徐鳳年和蘇姓女子一同起身,後者輕柔道:“洛公子,一起走走?”

看到徐鳳年悄悄對自己眨了眨眼,心有靈犀的駱長河臉色愈發紅潤,攜美散心去了。一番苦心終於有了回報,駱長河心情大好。一路行來,名士風流沒能折服身邊俏小娘,直到今夜姓徐的敲碗吟詩,駱長河才幡然醒悟,清楚了這位出彩女子不喜好以往那些瀟灑做派,駱長河也是果決性子,放低身架子,一放到底,借著與姓徐的袒露心扉的機會旁敲側擊,果然奇效,贏得美人芳心,轉頭看到站在原地的徐姓年輕人伸出大拇指,駱長河回了一個手勢,盡在不言中。

徐鳳年挑了一個僻靜方向獨自前行,在一條河流岸邊躺下。

北莽八州,姑塞龍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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