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替在手的徐鳳年孤身赴北莽,一定會大笑這位世子殿下吃飽了撐著,放著好好的世子不做,去拼命做啥?你老子當年馬踏江湖,早已證明江湖再jīng彩,在鐵騎面前,一樣只有匍匐臣服的份。你老老實實等著北涼王老死,穿上那一襲華貴至極的藩王蟒袍,何樂不為?就算全天下都清楚有陳芝豹這根如鯁在喉的尖刺,十有**爭搶不過,你徐鳳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過是軍權旁落,北涼王是北涼王,白衣戰仙是白衣戰仙,一個坐北涼,一個坐邊境,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也已經是足夠讓人垂涎的彪炳煊赫了。別不知足,也別不自量力,甭管你世子殿下素袖藏金還是草包一個,去了北涼軍,積攢再多軍功,可你能與chūn秋大戰中冉冉升起的無雙陳白衣叫板?你能做出逼死兵聖葉白夔的壯舉?你能有幾年時間在陳芝豹的眼皮子底下打造打造軍方嫡系?退一萬步說,陳芝豹一槍刺死過曾與李淳罡酆都綠袍和符將紅甲齊名的大宗師王繡,你徐鳳年有何資格跟他同台競技?整個離陽王朝,沒有人看好他能像北涼王那樣掌控雄甲天下的三十萬鐵騎,說來滑稽,這似乎也是京城太安城那位中年男人,任由這名藩王嫡長子胡來的根源所在。
偌大一個統治chūn秋的王朝,沒有一位年輕人,如此被那位九五至尊惦記。
徐鳳年雙指顫唞,系了系有些鬆開的發結。
那一晚,徐驍說過,鳳年,你若死在了北莽,以後北涼就交由陳芝豹。北涼軍改弦易轍,這對我徐驍來說,不算什麼,但你死了,我這個爹,只能像當年你娘獨身入皇宮一般,不能報仇。
徐鳳年當時開玩笑說,你這做爹的,真是窩囊,要是我這不爭氣地兒子掛在北莽那邊,你領著北涼鐵騎一路碾壓到北莽王庭,得有多霸氣?
徐驍沉默了許久,最後輕笑道爹倒是也想,也會這麼做,只不過怕你真死了,就說些喪氣話騙你。我徐家三十萬鐵騎,怎麼都得打掉北莽積蓄了三十年的一半國力,這麼霸氣的事情,爹來做,哪裡比得上你來做?
徐鳳年笑著說能不死當然不捨得死,白髮人送黑髮人,想想就憋屈。
從來不打這個兒子的徐驍一巴掌拍在徐鳳年腦袋上,也從不信鬼神的大將軍竟然接連呸了好幾聲,笑駡道別說喪氣話。然後自言自語了好幾遍童言無忌。
徐鳳年無奈回復著說都及冠了,還有什麼童言無忌。
徐驍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徐鳳年閉上眼睛,雙手搭在chūn雷上,有些明白一些事情了,為何徐驍如今還像個老農那般喜歡縫鞋?軒轅敬城本該像張巨鹿那般經略天下,最不濟也可以去跟荀平靠攏,卻被自己堵在了一家三口的家門以外,堵在了軒轅一姓的徽山之上,即使一舉成為儒聖,仍是不曾跨出半步。騎牛的最終還是下了山,但這種下山與在山上,又有什麼兩樣?羊皮裘李老頭兒十六歲金剛十九歲指玄二十四歲達天象,為何斷臂以後仍是在江上鬼門關為他當年的綠袍兒,幾笑一飛劍?
說到底,都是一個字。
徐鳳年想著她的酒窩,搖晃站起身。
他就算不承認,也知道自己喜歡她。不喜歡,如何能看了那麼多年,卻也總是看不厭?
只是不知道,原來是如此的喜歡。
既然喜歡了,卻沒能說出口,那就別死在這裡!
徐鳳年睜眼以後,拿袖口抹了抹血污,笑著喊道:“薑泥!老子喜歡你!”
拓跋chūn隼冷笑不止,只不過再一次笑不出來。
一名年輕女子禦劍而來,身後有青衫儒士淩波微步,逍遙踏空。
女子站在一柄長劍之上,在身陷必死之地的傢夥身前懸空。
她瞪眼怒道:“喊我做什麼?不要臉!”
第六十六章一日千里
()當下這一幅年輕男女久別重逢的場景,尤其是男子以一己之力力敵三名金剛境高手,更是斬殺一名,作雖敗猶榮,傳出去足以名動北莽,而那絕美女子憑空禦氣一劍西來,這樣的男女,這種形式的碰頭,恐怕除了瞎子,都要覺得挺壯觀,還有些溫馨。不過女子言語似乎有些讓人捉摸不透,擒察兒驚駭于女子的容顏與禦劍,這名悉惕身後百餘騎面面相覷,還怎麼打?端孛爾回回不用拓跋chūn隼發話,怒發沖頂,雷矛梅開二度,再度丟出,在天空拋出一個充滿殺意的鋒銳弧度,墜向徐鳳年頭顱。
兩鬢霜白的青衣儒士神態自若,腳尖落地,伸出一隻手,輕輕抓住那根震盪大氣波紋的雷矛,五指一握,雲淡風輕,將雷矛折成兩截,好似稚童丟擲石塊,被青壯漢子隨意彈開一般。拓跋chūn隼臉sèyīn沉,端孛爾回回兩矛過後,氣血翻湧,看見小主子投shè來的視線,心中苦澀,深呼吸一口,準備再丟出一矛查探老儒生的虛實,只是當這名魔頭不惜內傷提起氣機,拓跋chūn隼就看到那名南朝裝束的中年儒生一揮袖,天地風雲變幻,一袖成龍,端孛爾回回整個人的氣機好似城垛被投石機揮出的千斤巨石砸中,往後踉蹌幾步,噴出一個鮮血,氣海紊亂至極,端孛爾回回不愧是忠僕,氣急敗壞喊道:“小主子快走!不要管我!”
拓跋chūn隼兩腳紮根,身體紋絲不動,不是不想走,而是好似被無窮盡的絲縷氣運包裹,動彈不得。中年儒士收袖以後,輕淡說道:“在下西楚曹長卿,多年以前曾在北莽南朝收了這名徒弟徐奇,不知如何與拓跋小王爺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擒察兒一夥人差點嚇得墜馬,大官子曹長卿?這可是三入離陽皇宮如過廊的天象第一人啊!
拓跋chūn隼冷笑道:“好一個武榜前五的曹青衣,有本事與我父親耍威風去,跟我這尚未及冠的後輩計較什麼?!”
曹長卿微笑道:“小王爺不要言語激將法,曹某只要有機會,自會和拓跋菩薩戰上一場,不過相信鄧太阿此時已經過了姑塞州,往北行至皇帳王庭,恐怕曹某此時前去的話,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了。”
拓跋chūn隼突然笑容燦爛,嬉皮笑臉道:“曹伯伯言重了,我父親對於武榜十人,除了武帝城王仙芝,對你最為敬重,親口說曹青衣是當今天下當之無愧的儒聖,若是能打上一場,不負此生。小侄不知此人是曹伯伯的高徒,若有莽撞不敬,曹伯伯聖人肚裡能撐船,千萬不要上心介意啊。難怪此人能夠殺死小侄身邊扈從,是叫徐奇?名師出高徒,恭賀南朝門閥出現了一名能與耶律東床慕容龍江並肩的年輕俊彥。”
曹長卿只是說道:“曹某湊巧新入世人所謂的陸地神仙境界,半年以內,必然會與拓跋菩薩切磋一番。”
拓跋chūn隼幾乎惱怒驚懼得吐血,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烏鴉嘴,說聖人還真他媽的是聖人了!三教有國師麒麟與佛陀龍樹兩位聖人,原本還納悶為何聲勢最盛的儒教為何獨缺一位陸地神仙,這不就來了?還偏偏是那位徐奇的師父,拓跋chūn隼溫了穩心神,再無先前冷血脾xìng和倨傲氣焰,低眉順眼,溫聲問道:“曹伯伯,小侄能否返回北朝?”
容顏之美似乎可以躋身前三甲的女子輕輕躍下那柄大涼龍雀劍,面朝拓跋chūn隼,冷漠道:“你想殺他,我就殺你。”
大涼龍雀靈犀通玄,環繞女子四周,如小鳥依人,緩緩飛旋。這幅畫面,讓端孛爾回回看得心驚肉跳,這女子才幾歲,當真會是劍仙?二十幾歲的女子劍仙?
拓跋chūn隼腹誹這姓徐的南朝士子不但有個讓人眼紅的師父,竟然還有個連自己都要嫉妒的紅顏,連忙笑道:“既然已經知道徐奇兄弟是曹伯伯的嫡傳弟子,自然不敢不知死活尋釁,就此別過。以後到了北朝,我拓跋氏一定以禮相待曹伯伯一行三人。”
拓跋chūn隼鄭重其事的作揖告辭。
這一場雷聲大雨點更大的圍殺與遊獵就這樣滑稽落幕。
徐鳳年視線依舊模糊,像一尾被丟到岸上的魚,大口喘氣,忍著劇痛笑道:“小泥人,你這麼說話,會讓別人誤以為本世子吃你軟飯。”
薑泥一挑眉頭,就要賞他一劍,不過瞧見他這光景,還是忍住,落井下石的事情,她才不屑去做。徐鳳年一屁股坐下,緊繃心弦一松再松,吐血不止,仍是馭出一柄飛劍,飲血養胎。曹長卿笑著搖了搖頭,走到世子殿下眼前盤膝坐下,不耽誤徐鳳年以吳家劍塚秘術飼養飛劍,等飛劍入袖,才一指連敲十六竅,替徐鳳年暫且壓下氣機洶湧外泄的頹勢,溫顏說道:“世子殿下竟然初入大金剛境界,佛道兼修,可驚可喜。”
臉sè慘澹的徐鳳年皺了皺眉頭,苦笑道:“大金剛境界?和兩禪寺李當心相似?”
曹長卿笑著點了點頭,“雖然是初入此境,卻也比較一般成熟金剛境界不差太多了。”
徐鳳年瞥了一眼故意背對自己的小泥人,好奇問道:“她怎麼禦劍飛行了?”◇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曹長卿正要說話,姜泥冷哼一聲好似提醒,這位大官子笑了笑,沒有解釋。
徐鳳年笑道:“要我猜的話,肯定是練劍嫌吃苦,只跟李老劍神挑了最好玩最嚇唬人的禦劍一項,對不對?”
薑泥轉身怒容道:“怎的,我就算只會禦劍,也總比你強!一個人入北莽擺闊裝高人,沒了扈從和北涼鐵騎,還不是被打得這麼慘!”
瞧瞧,隨便一句話就勾搭出真相了,曹長卿嘴角笑意溫醇,不管如何,公主都鬥不過這名北涼世子。
徐鳳年有了喘熄機會,氣sè緩緩轉好,眉心印記由烏黑轉回深紫,捂住胸口小心翼翼問道:“李老前輩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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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長卿輕歎道:“若是強撐,本該還有十年,不過老前輩順其自然,並不惜命。只覺得三四年傳授劍道給公主就足矣。”
小泥人眼睛一紅,眼眶溼潤,哽咽道:“都怪你!”
徐鳳年默不作聲。
曹長卿輕聲道:“這趟北行本意是聯繫幾位出身西楚豪閥的chūn秋遺民,曹某進入北莽以前順路去了北涼王府,見過了大將軍,才知道你的行蹤不知為何洩漏出去,曹某本來許諾殺陳芝豹報恩,可殿下不曾答應,之後大將軍也婉拒,大將軍只是讓曹某捎帶一句話給你。”
徐鳳年笑道:“說。”
曹長卿虛空彈指,持續給徐鳳年以類似尋龍點穴的手法療傷,說道:“大將軍要殿下早些回家。”
徐鳳年苦笑道:“說得輕巧。”
薑泥憤憤道:“是你自討苦吃。”
徐鳳年瞪了一眼,她回瞪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曹長卿故作不見,道:“你行蹤洩漏以後,北莽有兩人受雇殺你,曹某只知其中一名魔道十人中的目盲女琴師,此女跟離陽王朝大內韓人貓一樣,最善指玄殺金剛。”
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