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作者:初禾_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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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程洲桓就履行诺言,陪何辛洋找起房来。
  租房不外乎几个同城平台,他设定好了大致地区、可接受租金等条件,再逐个挑选。何辛洋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在记事本上抄地址和联系电话,他则煞有介事地分析起哪个房源性价比最高、哪个小区交通更方便,先不痛不痒地夸上一通,最后总结出一句让何辛洋瘪嘴的缺点。
  何辛洋每次都听得兴致勃勃,像正打着气的气球,而后突然被扎个小针眼,顿时一蔫,还被气流推出老远。
  程洲桓深藏不露的恶劣终于冒出小指甲大的尖尖角,发觉何辛洋失望得嘴角一撇的表情分外可爱。
  不过何辛洋毕竟是在热水器下都坚持过好一阵子的穷孩子,虽然看中的房源都被程洲桓挨个儿数落一番,还是能在短腿里挑出大长腿,几个电话一打,很快敲定次日的看房行程。
  程洲桓也不在意,一看未来三日山城都是春光灿烂的晴好天气,竟生出春游的喜庆心情。
  何辛洋前一日睡得晚,合上记事本时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却坚持让他先用卫生间。他裹上浴袍从浴室出来时,见何辛洋正靠在沙发上,挂着耳塞,手上还拿着手机,眼睛却已经闭上。
  背单词都给背睡着了。
  他蹲在沙发边看了看,心情好,眼眸也浮起笑意。黑哥屁颠颠地小步跑来,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地板上,一会儿看看何辛洋,一会儿看看他。
  他朝奶汪做了个“嘘”的手势,退后好几步,装作刚从浴室出来,这才若无其事地唤道:“洋洋。”
  何辛洋睡得浅,一唤就醒,揉了揉眼睛,关掉单词APP,顺带撑了个懒腰。
  那模样看在程洲桓眼底,就像一只可口的小兽。
  何辛洋洗完澡后将卫生间收拾妥帖,自己的牙刷牙膏整齐摆好,与程洲桓的搁出少许距离,才一摇一晃窝进客卧松软的被子里。
  程洲桓夜里起来上厕所,见何辛洋的毛巾被对叠了一下,小小的一块,像被他的毛巾欺负过的孩子,可怜巴巴地挂在架子角落,香皂、洗发水、牙膏牙刷也刻意“躲着”他的,心里不免好笑。
  这夏天只有两身儿劣质T恤换来换去的小家伙,心思其实还蛮细致的。
  明明已经住进大尾巴狼的土洞里来了,还十分有礼貌地保持着距离。
  程洲桓想,洋洋一定是那种排队取钱时一步也不会迈过黄线的人。
  初五,如天气预报所言,山城晴空万里。
  何辛洋很早就起来了,给黑哥的餐盘倒上能管大半天的狗粮,又给几位房东打了确认看房的电话。程洲桓本来已经换上极有风度感的深色大衣,一瞧何辛洋穿了身运动服,赶紧回屋换成十分市井的短款皮衣。
  天儿热起来了,羽绒服已经穿不太着。他暗自思索该给洋洋添置几套春装,但买衣服容易送衣服难,想理由是件极度耗脑子的事。
  何辛洋被房东拧着满屋子转时,他就站在一旁心猿意马,一边苦逼兮兮地思考着怎么送,一边春`心盎然地以洋洋为模特,玩换装游戏。
  何辛洋时不时会问问他的看法,他假装深思熟虑,明夸暗贬,一会儿说厨房有漏水隐患,一会儿说小区安全有问题,一会儿说租金太高了,总而言之,结语一定是“虽然不错,但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房东最烦的就是此类事儿逼租客,脾气好的笑脸送人,脾气差的直接甩一句“爱租不租”。
  搜索网络资源时,他刻意屏蔽了中介房源——中介是孙子,个人房东是爷,爷都是不怎么受得气的。
  一天看下来,何辛洋发现在他程哥的“高端眼光”下,所有房子都是负分,一处也不合格。初六上午,他干脆不带程哥了,灌了满满一瓶白开水,准备独自上路。
  程洲桓也不强行黏着去,还声称正好今天有紧急事务得处理,待他出了门,才悄悄摸去车库,当个隐形的护崽使者。
  跟踪这种事说出来虽有些掉价,程大律师跟得却十分惬意,明媚春光一照,又有了春游的感觉。
  中午严啸来电,约几日后的饭局,随便问他在干嘛,他懒洋洋地说陪洋洋看房子,语气带着快溢出手机的得瑟。
  严啸牙酸了半天,揶揄道:“程儿,你可以的。”
  何辛洋从上午看到下午,累得口干舌燥,这户也凑合,那户也能勉强能住,没了程洲桓在一旁评头论足,竟还有了选择恐惧。
  奋力挤上公交的时候他暗自反省——遇上程哥之前,自己万事做主,效率奇高,遇上程哥之后呢,居然生出不轻不重的依赖心理,什么都想问问程哥的意思。
  要不得!
  他心头一横,自我告诫一番,打定主意在今天看过的房子里确定一家。
  但程洲桓偏要从中作梗,一个电话打去,说自己事办完了,也想来看看。
  何辛洋第一反应是答应,出口之后却有点后悔。
  程洲桓这回穿着西装,手臂上挂着脱下来的大衣和围巾,一副精英扮相。擦得一尘不染的皮鞋往逼仄的破房里一踩,顿时显得格格不入。
  他端着架子,当着房东的面将小屋子褒贬一番——褒一分,贬九分。何辛洋听得眉头直跳,身上有一股久未洗澡臭味的房东更是勃然大怒,出口一串儿方言脏话,归结起来就是装你妈什么逼,有钱租市中心的写字楼去!
  程洲桓还真租着市中心的写字楼。
  回家后何辛洋继续搜房源,可剩下的都已经超过他的预算。
  其实这两天看的房也超过了他600块钱的预算,当时程洲桓设定的租金范围是400到750元,说这样选择多一些,到时候如果满意,可以试着和房东讲讲价。
  他本来有些犹豫,程洲桓立即把750改成600,搜索出来的房源寥寥无几,几乎全是群租房,他轻轻叹气,这才同意搜索750元以内的房源。
  然而现在,受了气的房东不涨价都算大度,哪还会少他几十百把块钱。
  现实挺残酷的,600块钱能租到的房子要么是热水器轰隆隆响的非法群租房,要么是小巷子里木门一踹就开的单间。
  回工人村是不用考虑了,摆在何辛洋面前的选择只有俩——加价住750元的房子,600元住在程洲桓家。
  150块钱对很多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顿不上档次的自助餐,对何辛洋来说却是一笔超过承受力的开支。
  他一直能省则省,就算亏待身体,也拼命攒着未来的学费,哪里还能在房租上再投150块。
  可接受程洲桓的好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方面“程哥是不是喜欢你”的声音总是回荡在脑子里,另一方面他虽贫穷,但也希望挺直腰背,寄人篱下这种事,终归是不太体面的。
  犹豫焦灼之时,程洲桓云淡风轻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洋洋,你打算什么时候报个补习班?”
  “补习班?”何辛洋一怔,“什么补习班?”
  “高考补习班啊。”程洲桓看着他,“你不知道?”
  他摇摇头,眼中浮起浅微的紧张。
  程洲桓明白这节奏又带对了,面上平淡无澜,正儿八经地“科普”起来,“通过自学参加高考的学生,大多会报名师补习班。老师都是重点高中出来的,对考题摸得很透,听他们一节课,胜过在家自学一天。”
  何辛洋眼中的不安更加明显。
  程洲桓假装视而不见,继续道:“其实补习班也不是非得报,但如果竞争者都报了,你不报……可能会有点吃亏。”
  黑哥抱住何辛洋的腿,两脚一蹦,熟练地跳进他怀里窝着。他摸着奶汪软软的绒毛,半晌才抬头道:“那,那补习班一般得花多少钱?”
  程洲桓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轻描淡写地说:“价格我不太清楚,可能差不多小一万吧。”
  何辛洋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嘴角微颤,喉结一抖一抖的,眸底划过惊讶与无措,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程洲桓看得心痛又心痒,假装十分善解人意道:“我有做教育培训的朋友,应该能拿到打折价。洋洋你自己也考虑一下,如果有报名的意愿,就赶紧攒攒钱。”
  何辛洋眨眨眼,眼皮低着,眸光暗淡下来。
  程洲桓按捺住搂搂他的心思,笑着看他,安抚道:“没事,钱不够的话,程哥借你,毕业工作后还给程哥就是。”
  “够!”何辛洋几乎脱口而出,说完却再次垂下头,声音也小了,“够的。”
  八九千块钱他拿得出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这钱攒了一年多,处处精打细算,委屈自己也没委屈银行卡,是给往后念大学攒的学费与生活费。
  他向往的专业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与时间,可能没有工夫半工半读。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能考上,就全心全意地念。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是够的,此后每一年都争取拿国家奖学金,如此一来,学费就不愁了。生活费就算不够,挤少许时间出来打工也是可行的。如果实在挤不出时间,还可以申请贷款,往后努力工作,还上就是。
  在程洲桓提到名师补习班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还有这笔开支,甚至不知道类似教育机构的存在,更未想过不去补习班会被别人落下多少。
  他思绪混乱,暂时做不了决定。
  去,大一的学费生活费没了,得重新挣,时间与精力都是问题。
  不去,照程哥的说法,可能会输给参加补习班的学生。如此一来,连大学都上不了,学费生活费攒起来又有什么用?
  他一心想念的大学虽不是清北之类的名校,但招生少,录取严,竞争激烈。他自问不算聪明,只能靠着一股勤能补拙的劲儿拼命苦学。
  买不起新出的教材,就去大学城的二手书店淘别人用过的资料。
  工作侵占了太多时间,就尽量压榨休息时间,深更半夜,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趴在桌上做题。
  吃不起补身子的食物,时常在路边啃白面大饼,一顿鸡蛋拌饭就算营养大餐,却学会了给自己灌“心灵鸡汤”——笨鸟先飞,早起的鸟有虫吃。
  他生性其实算不上乐观,但从家庭变故中蹒跚走来,已经学会了假装乐观。
  乐观的人像太阳。
  然而此时,那卑微的乐观终于撞上了一堵名为“现实”的高墙。他不禁想,念不了高中已经在起跑线上输给不少竞争者,如果连补习班也不上,那是否会被甩得更远?
  会不会就因为没上这补习班,被竞争者抢走录取通知书?
  身上泛起一阵热,内心的挣扎浮在脸上。
  他的神情,有种寒门学子难言的苦涩。
  程洲桓忽然觉得自己过分了。
  高考补习班的确存在,且遍地开花。报名费用不菲,学生却络绎不绝。名师们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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