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薄骨律 (1)
“谢叔叔,你就带上我吧”荣轻尘拽着谢无牙的衣袖,一副他不答应就死拽着不放的架势。
“放手!”谢无牙拼命扯下自己官袍的袖子,一脸无奈,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说“站好,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朝廷堂堂一品侯爵,怎么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胡搅蛮缠,这样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我本来就是个孩子。”荣轻尘索性装起了可怜。
“嗳!”谢无牙叹了口气,理了理被她方才拉的皱巴巴的衣袖,拍了拍她的肩道“这还在衙门口呢,你稳重些稳重些。”
鸿胪寺少卿谢无牙与荣家原是远亲,幼年时荣家还在京里的时候,荣家的两个小儿一直缠着他玩闹,那个时候的谢无牙也才才二十出头的少年,任鸿胪寺录事一职。本来鸿胪寺就是清闲衙门,录事也就是抄写一些日常公文,说忙也不是很忙,所以常得了空闲与荣家两个小儿玩耍,尤其是轻尘与谢无牙关系更为亲密,谢无牙就当是自己孩子一般照料看顾着,一直到后来荣家离京。
“你就带上我吧。”轻尘继续哀求道。
“圣上是派我和吴大人前去薄骨律和莫日根的狄戎部落商讨建立互市,不是去玩儿”。谢无牙清了清嗓子,严词厉拒。
“知道知道。”轻尘点头:“你们两个二
都是文官,不知圣上怎么想的,跟莫日根打交道可没那么简单,所以你更加需要带上我了。”
“带上你何意?”谢无牙没明白荣轻尘说话的意思,反问道。
“谢叔叔,我没记错的话,您今年不超过四十岁吧,怎么已经开始老糊涂了?”轻尘开始拉扯谢无牙官服的衣角。
“您忘记我可是武将,这万一莫日根翻了脸,好有人替你们打仗不是。”她边说边指着自己,一脸喜色。
“我老糊涂不老糊涂不要紧,我可是记得薄骨律是有驻军的。”谢无牙戳破她的谎言而沾沾自喜。
“我说谢叔叔,您入朝快二十年了吧,是怎么在这鸿胪寺混到个从三品的官儿的?”荣轻尘突然凑到他跟前,附在耳边低语道:“薄骨律的守将我可记得是耶律崇元吧,早年父亲可是说过这耶律将军脾气古怪的很,你和吴大人只怕是拿不住他。”
“这么说我还非带你去不可?”谢无牙对这个耶律将军是有所耳闻的,确实脾气古怪的很,但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他一脸的忧虑,想想兵部的那个乔侍郎,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怪只怪鸿胪寺的另一少卿余光近来告了病假要不然他谢无牙何苦去淌这碗浑水。
谢无牙正要咬牙应了下来,却听见有另一个声音在叫自己。
“谢大人,下官见过谢大人。”来人正是如意馆的画匠葛仙,穿着六品的青色官袍,气定神闲的朝谢无牙拱手道,见还有一人立在谢无牙的身边,忙行礼:“下官见过荣侯爷。”
“这位是?”荣轻尘假装不识问谢无牙。
“下官原是去过侯府的,可惜那日侯爷未在府里”。他轻轻一笑又道“下官如意馆的画师葛仙。”
“原来是葛大人,久仰大名。”荣轻尘想起那日永安院的情形不由的不自在了起来。
“谢大人,下官依照您的意思将莫日根部落的地形图重新绘制了一张最新的,带了过来。”葛仙忙将手里的一卷画卷递到谢无牙跟前。
“如此多谢葛大人。”谢无牙接过画卷忙展开,目光落在上面,不住的点头称赞。正要回话,身后却有另一人唤道:“谢大人,礼部那边派人来了,有一些文书和札记需要交割。”
“好。”谢无牙收起画卷朝荣轻尘和葛仙两人点了点头,转身又回了鸿胪寺。
“荣侯爷和谢大人很熟?”葛仙想起方才他二人说话的情景,全然不像不相识的样子。
“谢大人与荣家是远亲,前些年荣家还未离京时倒是常来常往的,只是后来离京后,便少有往来了。”荣轻尘和葛仙一前一后下了台阶。
“原来如此。”葛仙做顿悟状,一脸释然。
“葛大人,我们就此别过吧。”出了鸿胪寺的大门,荣轻尘上了马,朝葛仙点头道。
“荣侯且慢一步说话。”葛仙上前一步唤住了她。
荣轻尘似乎也并不着急,听他如此说,并未下马,只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不知夫人可好?”葛仙笑盈盈地看着她的眼睛,询问道:“上次到府上拜访,侯爷未在府内,所以侯爷并不知道下官与夫人乃表亲,因下官久未曾与表妹见面,今日见侯爷想来也是一样的,所以问上一问,还望侯爷莫要见怪。”
荣轻尘手里的缰绳不知不觉中在手上饶了好几道,蹦的直直的,勒的手指发痛。
“很好。”她松开手里的缰绳,朝他一笑,一拉缰绳,扬长而去。
“这荣侯爷当真有趣,明明在乎的紧。”葛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方才她的表情和动作,不由觉得好笑。
十一月四日,由鸿胪寺少卿谢无牙和兵部侍郎乔德顺率领的一百余人前往西北边陲重镇薄骨律,与狄戎部落莫日根可汗商议开放互市通商的队伍出了西门,一辆不起眼的油布马车跟了上去,很快并入了队伍里,一行人慢慢出了洛城,踏上了西去的旅程。
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广袤的沙砾平原逐渐出现在了面前。西北少雨,土地长年贫瘠,种的都是高粱荞麦,深秋时分正是收割的时节,望着金灿灿垂下来的枝头,今年还算是一个丰收的年成。在往西走,愈发荒凉,翻过一座山完全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有辽阔的草原,虽然已经是草地泛黄的时节,但无数的小野花开得漫山遍野,远远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种野性的美,它美的原汁原味,纯粹而奔放,如同草原上的人们,狂放不羁,而又十足的热情洋溢。
薄骨律距离狄戎部落最近的草场骑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是薄骨律有草原上没有的茶叶,盐巴,铁器,铜器,还有布匹,还有更多先进的檀越文化。莫日根希望檀越开放薄骨律为两国通商的集市,任由两国的商人百姓进行贸易往来,税收与日常事务管理可以有两国共同拟定一个方案亦或者是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当然这也是圣上派遣谢无牙与乔德顺来薄骨律的目的。
当然这一切与此时的荣轻尘毫无关系,她整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由当地的向导带着到处游玩,来了兴致索性牵了马儿去草原上纵情驰骋,享受无边无际大草原宽广的胸怀与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风,悠闲自得根本不需要在乎自己是谁,自己拥有什么,亦或者害怕失去什么,在这里,只有快乐与无忧。
“莫日根要做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也只有莫日根才是那拉其的救世主,长生天在上,赐福给我们吧!”
这里的人们早晚参拜长生天,磕头顶礼,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荣轻尘饶有兴趣的听完他们口中的念叨,心里暗付,这莫日根的野心可真不小。
博古塔拉是距离薄骨律最近的城池,也是狄戎部落王城所在地。主城分东西两面,以长明灯广场为界,寻常百姓居住在西城的房屋里,莫日根的牙帐则坐落在东城,这里有狄戎最精锐的四部八万铁骑驻守于此,散落无数大大小小的敖包帐篷,远远望去就好像雨后在草原上冒出来的朵朵白蘑。待走进了才发现那些帐篷的顶上都竖着旗杆,旗杆顶上飘着五颜六色的旌旗,旗帜上绣着各种图案,五彩斑斓的在风里绽放,一派勃勃生机。
“梳乐,你可还记得你母亲是住在哪个颜色的帐篷里?”荣轻尘掀开车帘望着眼前散落一地的帐篷问道。
“我记得好像是红色,上面绣着雄鹰的图案,可惜母亲去世的太早,我也早早被父亲带去了北昭,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图梳乐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无数的帐篷,一脸茫然。↓↓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实在不行可以找当地人问一问。”荣轻尘仍旧一身素白的袍子,立在马车上,温暖的风吹拂脸颊,拨动发丝,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姿态,白皙的面庞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今日是两国会谈确认开放互市的日子,一大早谢无牙和乔德顺乘着马车就赶到了博古塔拉,荣轻尘带着图梳乐也跟在车队的后面。此时谢无牙他们已经进入了莫日根的帐篷,她二人本来也无事,索性下了马车随意闲逛了起来。
“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博古塔拉。”远远地有位穿着海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面上留着短短的胡渣,浓眉大眼,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一躬身。
“阁下是——”荣轻尘拱手回礼,询问道。
“海拉苏可汗陛下牙帐,戍卫营黑月铁骑麾下参将苏赫巴鲁,可汗早知有贵客临门,所以早早的派属下前来迎接。”苏赫巴鲁微躬的身子仍旧保持原样,恭敬的回答道:“可汗还吩咐小人,若贵客需要休息,牙帐早已备好。”
“苏赫将军有礼了,多谢贵国可汗陛下的美意,只是在下与可汗并不相识——”荣轻尘诧异无比。
“可汗说他虽身在草原,但早闻檀越有位战功卓越的荣将军,一心仰慕,今日得知荣将军前来,深感荣幸,希望能有机会一睹将军风采。”苏赫巴鲁恭恭敬敬解释道。
荣轻尘顿时觉得奇怪了起来,这海拉苏可汗可真是神通广大,好像未卜先知自己会来,而且居然能察觉自己藏在这支平常无奇的商谈队伍里,听此人话意,这一切一早就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好在对方只说是想见一面并未曾有其他意思。
她微微一笑,索性不再理会他们的什么可汗陛下:“因在下的朋友想要找寻十多年前的亲眷,所以我们按照线索寻到了此地,遇到了一些麻烦,不知苏赫将军可否施以援手。”
“不知荣将军的朋友是要寻找什么亲眷,可有何线索?”苏赫巴鲁显然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梳乐,你将记得起来的事情都告诉这位苏赫将军,兴许他能帮上我们的忙。”荣轻尘朝身后的图梳乐努了努嘴。
“见过苏赫将军。”图梳乐朝他行礼道:“我记得我和母亲居住在博格塔拉牙帐里,牙帐是白色的,帐顶上的旗帜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雄鹰的图案——”
图梳乐还没有说完,苏赫巴鲁的神色大变,他睁大的眼睛里泛着不可思议的诧异,急忙问道:“不知姑娘可否告知您母亲的名讳。”
“记得小时候他们都称呼母亲为阿茹娜,母亲姓氏是海拉苏,不知苏赫将军可能提供些许线索。”图梳乐眨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苏赫巴鲁。
“敢问姑娘的父亲可是巴尔干草原上的人?”苏赫巴鲁继续问道。
“不是。”图梳乐摇头道:“父亲是北昭图门氏人。”
“请容苏赫回去打探一番,等有了线索定会通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