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帝。
现在,军府中的三个人因张柬之和崔玄晖的平安出外而感到轻松。自然,这只是暂时的轻松,他们真正的艰险,还在未来……
“我们要将一切都准备好。”李多祚低沉地说,“张相公在外面已经安排齐全了,时机稍纵即逝,皇帝的身体,今天比昨天好,看来,明后天会正式地治事。”
“大将军——”李湛掩抑地询问,“是不是今夜?”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会在任何时间出动,在半个时辰之内达到目的。”
“嗯!”薛思行的手心,汗越出越多,他讷讷地问,“宫里头,还没有消息出来?”
“内宫消息,我们不必等了。”李多祚淡淡地一笑,指着李湛说,“赵承恩在右衙门当值,回头,你去将这儿的事告诉他,要他准备,要他在黄昏时来此地。”
——赵承恩也是羽林将军,而且是久随李多祚的老将。
“大将军,”薛思行问,“关于朱、陈等人的处置?”
“暂时不必动——”李多祚指挥若定,“他们在我们的掌中,在事情发生之时,再绑来宰了就是。”
——朱、陈,是监门卫左郎将朱凤昌、监门卫右郎将陈平直,他们是张易之私人,玄武门监门衙左右郎将,职位虽只五品,但职司却是重要的。此外,还有一员奉车都尉,三员校尉也是张易之私人,但是,这批人在玄武门太没有渊源了,他们虽然承担了监门的重位,但是,仅仅是正式的出与入资料,并无太大的用处,譬如张柬之乘了大将军的车出外,他们就无法知道内容,因此,李多祚全然不将之放在心中。
“大将军,我们的车要多久才回来?如果雨停了……”薛思行仍然在紧张中。
“不必怕,”李多祚笑说,“我估计,武攸宜也会回去的,他得知我们两人同府,也会走的。”
“我们一直躲在此地吗?再者,雨停了,就不能乘车……”
“雨停了也不妨事,谁会来查我们的车呢,黄昏之后,我们的车就会回来的。”李多祚微笑着,“思行,你太紧张了。”
黄昏了——大雨停了。
在同平章事张柬之的府邸中,内直郎王同皎、司刑少卿袁恕己、司刑评事冀仲甫、职方郎中崔泰之等人在一起,他们饮酒细谈,等待着时间。
雨中的黄昏特别来得早,他们的室内已点了灯。
张柬之半合着眼,靠壁坐着,似是养神,又似在设想些什么。
内直郎王同皎是太子的女婿。在这一群人中,他最年轻,也最从容,他缓缓地,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
“同皎,不宜多饮了!”张柬之温和地劝告。
“不妨事,我只饮下三杯哩,通常,我能饮二十杯。”王同皎静静地举起空杯,“相公也稍饮,壮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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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九卷(4)
张柬之苦笑着,但没有饮酒。
时间好像是凝固了。
不久,凤阁侍郎崔玄晖派库部员外郎朱敬则到来,直达消息,他报告:
“崔侍郎已出发赴南衙,侍郎命在下传告相公。”
张柬之睁大了眼睛,倏地站了起来。
“敬则,你是乘羽林将军车来的?”
“是,相公——侍郎吩咐如此。”
“行了!”张柬之向众人拱手,“但愿先帝在天之灵佑庇,皇唐社稷,将复于今夜。”
室中每一个人都站了起来,也都拱手默祝。
“现在,我们分乘两车,大家挤着些儿,不可出声。”张柬之说时,率先走出了室门。
两辆禁军的马车停在院内,驾车的御者,是羽林军的两名校尉。
他们一行人分别挤入车厢,将篷布帷幕放下。
于是,院门开了,两辆车缓缓地驰出,通过东坊的栅门,便疾驰向玄武门。
玄武门广场,一片寂静。
玄武门广场,禁区的外面,设有三座哨营,每个营,都驻二十多名羽林军的兵士。哨营的屋顶上,各有一座小塔,由一名哨兵守望。此外,每个哨营经常派出四名骑兵,在广场上往来巡弋。倘若有意外事件发生,他们会放火箭,通知玄武门城观上的守军。城观和前哨站之间的距离,有三千尺左右。城观的守卫接到报告,尽有时间准备应变。
现在,两辆禁军的马车顺利地通过前哨站。
隆隆的车声闯破了玄武门广场的寂静。
于是,左哨营兵士挥动一盏风灯,通知城观的守卫。
于是,玄武门左二门的夹城门外门开启了,四名羽林军卫士向两辆落篷的马车致敬礼,接着,内城门也开启了。
于是,两辆马车直驶入军府。
大将军李多祚已经接获报告,密室的正门开了,将军薛思行佩了腰刀,站在门口迎入来客。
大将军神情严肃,和张柬之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转向薛思行,低沉地说:
“你着人传监门卫左右郎将——”他说着,稍微顿歇,再转向另一位将军,“李湛,你去解决奉车都尉——还有那三员校尉也在内,照预定计划行事,越快越好。”
将军李湛低应着,立刻转身出外。接着,羽林军将军桓彦范、杨元琰都奉命向指派定的岗位去……
“相公!”李多祚恭敬地向张柬之拱手为礼,“此地的准备已经完成,请稍微休息,我们随时可以行事。”
“大将军的功劳,将永垂史册。”张柬之肃穆地说,“等李湛将军和薛思行将军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动。”
夜色沉沉,压着玄武门——
戌末,起风了,玄武门城观上的风灯在晃动,铁马在风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羽林军卫将李湛、敬晖,内直郎王同皎率领十六名校尉先行,在他们后面,是丞相张柬之和大将军李多祚等人,率领五百名羽林军兵士,由北门内道向东行,经过夹城,直入东宫。
——这时,羽林军将军桓彦范已经由西苑穿出,在东宫的西隅布防了。另一路,由羽林军将军杨元琰率军,防驻了白兽门。
玄武门正面楼观,由老将赵承恩坐镇。军府和内军区,则由将军薛思行驻守。
东宫的时辰灯笼才挂出亥初,李湛就已率众进入,将东宫内侍监视。
于是,内直郎王同皎急促偕两名内侍入宫,将太子从床上叫起来,并且,胡乱地为太子加上衣冠。
“同皎,为什么?”太子在紧张中怒问。
“殿下,张相公和李大将军到了。”王同皎静静地回答。
“他们——”太子发现事态的严重了,他一抬头,看利张柬之和李多祚进入寝门。
“殿下!”张柬之向太子一揖,重重地说,“天佑皇唐,北门南衙,都已一致,拥护殿下正位,恢复大唐社稷,请殿下出抚大众,入宫清奸。”
“相公……”太子的全身都抖颤了,这虽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体,可是,事变太突然了,在心理上,一些准备都没有,他惶惶地四顾,一时不知所措。
“殿下,时机稍纵即逝,北门禁军,一致效忠,如今就请太子入宫,共讨凶竖。”李多祚朗声说——他口中的凶竖,自然是指张氏兄弟。
“皇帝——皇帝……”太子期期艾艾地,无法顺畅地发言。他是畏惧母亲的,他不敢相信能如此轻易地将伟大的母亲推翻,因此,他犹豫着,不能立刻允承。
“殿下,诸将不顾家族,冒死到此,殿下不能再因循,大将军说,时机稍纵即逝,殿下若再犹豫,只恐玉石俱焚了。”李湛挺身说。
“你们——唉,你们……”太子一副欲哭无泪的神容,终于,他咬紧牙,吐出一个“好”字,随后又说,“请约束部下,但诛凶竖,勿使皇上受惊。”
通天宫的长生殿,是女皇帝的宿处。
病后,女皇帝的睡眠很坏,她于戌初就上床了,可是,她无法入睡。通常,张易之和张昌宗轮流诵诗给她听,直到她进入朦胧的状态时,他们兄弟才退到外间,另由四名侍女在熏笼中侍候女皇帝。
这些时,婉儿于女皇帝入内寝后,就退出了,她在长生殿的左便殿为女皇帝初阅文件。
张氏兄弟退到外间,更衣,转到左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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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九卷(5)
婉儿搁下笔,微笑相迎——①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代劳吗?”张易之问。
“今天没有什么!”婉儿伸了一个懒腰,“皇上已经睡着了?”她转望了铜壶滴漏一眼,“这样快。”
“不算快啦,上床到现在,有半个多时辰——”
“那算是快的了。”
“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啊!”张昌宗笑眯着眼,“婉儿,准备一下,上长安去住。”
“你们去,我不想去。”她浅笑着。
“难道,此地有情郎缠住,不放你走吗?”张易之挨近些,捏住婉儿的手。
她轻易地打开了他的手。
“放正经些呀!你们上长安舒服,我有什么好处,要上长安去?”她说,低喟着,“到了长安,我会比留在此地更加辛苦。”
“婉儿,”张昌宗耸耸肩,细声说,“有一件事要托你帮个忙,想法把桓彦范和敬晖两人外放,他们在玄武门,对我,总像芒刺在背。”
“他们,才委任了不久啊,怎么能就调开呢?”
“所以,要你想个法儿。”
“我留心着——”婉儿微笑点头,随着,向两人挥手,“你们也可以去睡了啊。”
“再等等,皇上可能没有睡熟。”张易之打了一个呵欠。
“我也要睡哩!”婉儿又伸了一个懒腰。
“饮一杯?”张昌宗问。
“不。”她坚决地说,将桌上的卷宗合拢。
于是,张易之兄弟只得撤退了。
婉儿不是立刻能睡的,她从更衣室进入熏笼,看视在内寝的女皇帝。每夜,她于临睡之前,照例会到女皇帝房中看一次的。
她虽然是轻轻地走到床前,可是,女皇帝却睁开了眼睛。
“陛下还未睡着?”婉儿低问。
“我睡着过,不知怎样又醒了——好像,我心跳。”武曌皱着眉,“人是不能老的,老了,会有很多花样。”
“可能,是今天看雨累了。”
女皇帝似乎不同意婉儿的看法,她艰难地翻侧身体,好像是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右边面颊的肌肉也跳颤,不会发生事故吧?”
“自然不会发生事故的。”
“嗯。”她打了一个呵欠,“婉儿,你辛苦了,去睡吧。”她说完,合上眼皮。
婉儿仍然从熏笼走出更衣室,再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亥正了。
突然,有杂乱的声音传入,她侧耳倾听声音,由远而近,这使婉儿错愕,在通天宫,绝不可能有人在晚上吵闹的啊。
这时,张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