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加重大唐两个字的声调,以微妙的暗示来试探人们传说中武太后要篡唐的心机。
《武则天》第十一卷(4)
“大唐盛事——”她漫不经心地点头,隔了一歇又说,“仁杰,我想到了,就把这种花取名唐花吧!”
“唐花?”狄仁杰欣然接口,“好极了,太后的赐名。”
“你去宣布吧!”她缓步回来,喝了口淡茶漱口,然后微笑着说:“把唐花的名称,以及烘焙唐花的方法都告诉大家!”
“武太后并未想篡夺大唐。”狄仁杰心想。
上苑之行,却在极轻松中结束,武太后明知人们的阴谋而不予计较,这使得朝中与谋的大臣们愧疚不安,他们在一天之中变更了全部观念,不敢再图谋太后了。同时,太后对“唐花”的定名,也使他们满意——武太后并未有转移唐祚的企图呀!如果武太后真的属意武三思继承皇位,那么,她尽可以名为“武花”……
狄仁杰在那次之后得到晋级,成为冬官侍郎——这是武太后新更的官名,职位就是前代的工部尚书。
无形的叛乱在无形之中消泯,当春天来临时,太后忽然思念起旧都,她进宫之后,大部分时间是在东都洛阳度过的,现在,她忽然觉得在长安城圈内,比洛阳舒适。
武媚娘的个性是想到就做的,一旦想着了长安,立刻下制回长安去度过夏天。
这回,白马寺的僧人薛怀义没有到西都去,太平公主也留在洛阳。朝中的大臣大多跟了去,但新晋冬官侍郎的狄仁杰却被遣往河南做巡抚大使了。
长安行的旅途,那个以干特务为武太后所信任的来俊臣,特别受到眷顾,狄仁杰所建议宽和的治道被他破坏,他建议以特务来控制天下。
于是,武太后又有新政,她下旨在朝廷四面设置铜匦。
铜匦分四方面,东曰延恩,南曰招谏,西曰伸冤,北曰通玄。延恩匦是供有才学的人表现自己的学问,其他的,便与告密有关,而来俊臣便利用铜匦来控制朝臣——武太后把铜匦的钥匙交托给这位特务。她严厉地下令,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拆阅铜匦中的章奏。钥匙虽然交给来俊臣和侯思止轮流掌管,但是,她又派了内侍守在铜匦的旁边监视,不让发生弊端。
她有着雄图大略,她私心期誓:“在自己当政的年代中,必要迈越自己第一任丈夫的成绩!”
长安、洛阳,大唐皇朝的两个都城,在近年,重心似乎落在洛阳了。武皇太后自洛阳去长安时,计划在长安住几年的,但到了长安之后,她又想念了洛阳,勉强挨过了半年,就再回东都。
这半年,她觉得长安非常平静,但是,在洛阳,朝臣们却感到呼吸也很艰难了。来俊臣这一群人擅作威福,使得每一个人都有朝不保夕的危惧。
从长安回来之后,武太后收敛了不久的私生活又放纵起来。她觉得有来俊臣的特务组织,便可以高枕无忧,于是,被疏隔在白马寺做和尚的薛怀义,几乎半公开地出入宫禁了。她不再需要讳忌什么人,和怀义就像夫妇一样地生活着。
“太后,”有一次,怀义伴着武太后在御苑漫步时轻轻地说,“也让我做一点事呀,终不成让我做一世和尚的!”
“噢——”武太后笑了出来,“我一直忘了——给你做什么呢?你自己想想——我总是答允你的。”
“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薛怀义深知武太后是极重视帝权而不愿别人借箸代谋的,虽然武太后要他自己选择一个职位,他还是推诿着。
“你从前说过会带兵——现在又没地方要用兵。”她托腮沉思,隔了一歇忽然想了起来,笑道:“有一件大事可以分配给你做,我已计划了十年的——”她指着乾元殿,“我要拆了它,改建一所大殿,明堂,我以前还和你说过的,怀义,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
这是最优的差事,薛怀义自是求之不得,于是,白马寺的和尚转为典管皇室工程的大臣了。
为了取悦于武媚娘,薛怀义另有一套建设计划——皇室是富足的,他又可以随意开支,于是,他大大地扩充了明堂建筑计划。
自从隋炀帝以建筑亡国之后,唐高祖与太宗皇帝,就力戒从事兴建宫室;高宗皇帝在世的时候,明堂所以造不成,原因即在此。这回,武太后以为没有人再会反对她的了,但是,事实却又出于她的意料,当任命薛怀义不久,来俊臣就把一些密件从铜匦取出来,呈送到太后面前。
武太后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密件,随看随丢,但有一封密信却使她的面色变了——那是指责她派情夫为营建大臣的。
同时,还列举薛怀义在宫中的事情,她觉得这不可能是由外面来的,于是,把密件挪给来俊臣道:
“这一件你去查查,这不可能是外面的人,我要知道是谁!”
这许多密奏,有一部分是来俊臣唆使朝中爪牙制造的——由于薛怀义得了一个肥缺,不曾贿赂他,他就萌生了妒恨之心,要从中破坏,把薛怀义挤倒。而薛怀义,在获知有许多密奏之后,也立刻想到掌握铜匦的来俊臣,当天深夜,他便到来俊臣府。
薛怀义是机警的,他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来意,同时坦率地允承分给来俊臣若干好处。
来俊臣听了这些话,明白薛怀义的意思,会心地笑了起来。
“御史大人,一切还请包涵。”薛怀义带着轻微的讥刺说,“我们也有来有往的,是吗?你也会用得着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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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一卷(5)
“哈哈,大和尚!”来俊臣在他肩上一拍,“铜匦的玩意瞒不得你,不过,我不能不拿几件给太后看看,否则,太后会不相信我管铜匦,你想,铜匦中怎能没有骂自己的东西呢?”
“任你安排吧!”薛怀义也豪放地笑起来,“我的几处开支你是知道的——”他暗指太平公主,然后又说道:“除此之外,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商量,钱,横竖出自朝廷。”
这两个人商量定了,另外一个人却因此而倒霉了——那是当丞相还不到半年的刘袆之。他为了要表示自己的忠心,以洗刷参与上苑密谋的前衍,上了一本,劝请武太后疏远薛怀义和中止兴建明堂。
凡是阻碍明堂计划的人,太后对之都有恨意,她看着刘袆之的表文,随手批了“荒唐”两个字,就搁在案上。这份奏章,却在无意中给薛怀义看了去。他灵机一动,用借刀杀人之计,把奏章的内容告知了来俊臣,于是,来俊臣顺理成章地着人以此内容写了匿名密奏,置入铜匦,随后调查起来,又轻巧地将密奏的事推在丞相身上。
“这太不像话!”武太后怒了,她立铜匦,是为着给外吏与百姓上言的,丞相掌国家之柄,居然玩弄小巧,她无法忍耐人们对她的轻视与玩忽。第二天,她在紫宸殿上发出第一道旨意,是赐刘袆之死。
这一突如其来的行动,震动了满朝文武,几位大臣上来保奏,她带怒站起来,右手一挥,立刻宣布退朝。可是,同平章事张光辅,太子舍人郝象贤,同三品魏玄同,迅速地上前拦住,请太后收回成命。他们请求不可擅杀大臣,他们也隐隐约约地提到薛怀义,好像是以此来要胁武太后释放刘袆之。这景光使武曌冲动起来,她想:我宁可和你们拼,绝不能被要胁屈服,于是,她怒视着三人,挥手说:“别有制!”就转身越过阻挡而走了。┇┇
这件事,不仅使她愤怒,而且有着感伤,她以为人们和她敌对的状态尚未解除,她怒气冲天地回进内宫,就要婉儿把薛怀义找来。
“怀义,你立刻回白马寺去住。”她咬着嘴唇,长长叹气。
“太后——”薛怀义看她的面色泛青,在迷惘中应着是。
“就去!”她一挥手,旋转身,终于流出了感伤的眼泪。隔了一歇,又坚决地说:“明堂的计划照旧进行!”
薛怀义在怅惘中出了内廷,武曌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长久,长久,恨恨地自语道:“我退让得够了,我也会狠的,我曾经杀过自己的儿子!”在这一瞬之间,她满怀仇恨和报复心。
垂拱二年初偶然出现的好景,到此时已荡然无存,武太后又变得乖戾了,她严峻地对待臣下,任何细小的过失,她都不放过。刘袆之被监禁了十多日,终于将之处死了!武太后并不因此而满足,她继续以严峻的手段对付异己者,她命令来俊臣、侯思止等人,可以先捕人而再奏闻。这一群人就借此假公济私,洛阳城内充满了愁惨的气氛。
于是,小规模的变乱又起了。
九月间,虢州人杨初成矫制招兵,申言要迎被废的皇帝李旦回朝,武太后立刻派武三思领兵把杨初成消灭了。接着,来俊臣也查出了京都的内应人物。
那是一向被武太后重视的太子舍人郝象贤。她想到处死刘袆之时,郝象贤曾经拦道请命,讥讽自己和薛怀义的关系。她冷笑着自语:“看谁先倒下去。”说着她提笔批了一个“死”字,将来俊臣的密折交给婉儿——在这以前,凡是大臣谋逆的事,她都要自己审讯;现在,她充满了恨,不论是任何人,只要是反对自己的,立刻处死。
这样,恐怖行动层出不穷,反对者也此起彼伏。不久,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两人联合举兵申讨武氏,她派出大将娄师德领兵,在一个月内将叛乱戡平。而在洛阳和长安两地,她狠心地下制给来俊臣,屠戮那些态度不够明朗的大唐宗室,为了这些纷乱,迫使武太后暂时放弃了明堂的工程。
这是一项新的恐怖,凡是姓李的人,都栗栗危惧,大家朝不保夕。幸而,在这风雨满城的当儿,狄仁杰奉旨回京,缓和了这可怕的局势,当时武氏诸王正勾通来俊臣制造祥瑞,怂恿武太后废唐社稷另立国号。狄仁杰在显德殿觐见的时候,由烧毁河南淫祀而谈到祥瑞。
“京里也有祥瑞哩,你知道吗?”
“我听说,洛河出图,那是可贺喜的呀!”狄仁杰凑上去说,“从前,伏羲氏王天下,有龙马负图出于洛水,伏羲氏就据此图绘成八卦——这象征着天下太平,不会有变了!”
“天下太平,不会有变?”武太后细细回味着狄仁杰所说的两句话,然后阴郁地笑出来。
“对于洛水出图,太后有准备庆典吗?”狄仁杰偷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问,“当年伏羲氏受图,制八卦管天宫——”
“我祭拜了洛水,”她怆然说,“这一年多,朝中很乱,我也无心机,不知道祥瑞从何而来?照目前的情形,我以为天下是不容易太平哩!可是,上苍却会出现祥瑞,这真难解,仁杰——”她叹息着,垂下头,陷入沉思中。
“四境无事,民间安富,怎么不会太平呢?”狄仁杰一顿,徐徐奏道,“太后前时建造明堂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