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了几掷,掷出个“铁索揽孤舟”的色样略想了一想,念道:
铁索揽孤舟,江水急夜流,他归期定的九月九。夜行船,载沉载福
“好,田安果然年青有为,对得巧,对得妙。”武宗说。
“他呀,是关公门前卖大刀,”楚玉嗔声说道。
田安接过去说:“鲁班门前弄大斧,有两个榫头。”说着把骰盆递给李次贤。
李次贤咣啷咣啷掷了几掷,掷出个“落红满地”,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满面赤红念道:
落红满地,拭翠敛蛾眉,只是昨霄,今日清减了小腰围。骂玉郎,不醉无归。
李次贤刚念罢,便惹得众人大笑,楚玉和婉香、素兰笑得直冒眼泪,直不起腰来。
“李兄今日怎么换了一副娘娘胚子,你那虎背熊腰何时清减了。”
“是啊,又是蛾眉,又是小腰围,连是男是女也分不清了。此次该罚。”钱宁一边幸灾乐祸地说。
“李次贤虽对的有些娘娘腔,却也合乎要求,怎能罚他。”楚玉替李次贤说情,众人都认为有理。骰盆又递到钱宁手中,钱宁端着骰盆,咣啷咣啷摇了半晌,却不住手。
“我们不是听响来的,快掷吧。”楚玉催促道。
钱宁见楚玉与田安一唱一合,眉来眼去,心中有气,心想掷就掷,有什么了不得的。停住手,却见掷了一个“格字眼”。
思索半晌,憋得满面通红,见众人忍不住笑的样子,又羞又恼,张口道:“格子眼,格子眼,下面该是唐诗,格子眼——游子身上衣,张生跳墙会鸳鸯。江南曲,有女怀春。”
不待钱宁的杂烩拼完,众人又是一阵大笑。田安叫道:“罚酒!罚酒!”
“罚什么酒,骨牌名,唐诗,西厢、曲牌、毛诗,”钱宁板着手指头说:“哪一样我缺了?”
“这格子眼,怎么接了游子身上衣。张生跳墙会鸳鸯也不是西厢中的名子,既不押韵,也不入调,该罚!”武宗说道。
钱宁争执不过喝了满满一大杯酒。婉香又掷,掷出个“醉西施”。她笑吟吟地对武宗念道:
醉西施,酒色上来迟。他昨日风清月朗夜深时,好姐姐,吉士诱之。
婉香是风月场中人,对此类行令非常熟悉,做起来便得心应手,不见得费力。骰盆又递给武宗。武宗掷了几掷,掷出个“鳅入菱窠”。楚玉在一旁看了直笑,附耳对武宗道:“你倒是个最会乐的,行酒也不忘入菱窠。”
“先别闹,该如何对?”
“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偕老。这些不都是你的拿手把戏吗?”楚玉说笑着,悄声把对句告诉了武宗。
武宗大喜,张口念道:鳅入菱窠,翠羽戏兰苕,侯门不许老僧敲。秃厮儿,与子偕老。
李次贤见皇上对了如此的句子,低下头偷着笑。钱宁正等看皇上的笑话,却见他张口道来,不加思索,见他曾与楚玉私语,心知又是楚玉捣鬼,却不敢言声。下面轮着楚玉,她掷出个“将军挂颖。”
不好,不好,就你一个假男人,怎生偏偏出个将军挂印,再来,再来。”武宗说着就动手去拿骰盆,却被楚玉护住,说道:“不许赖,掷个啥,说个啥。”张口念道:将军挂印,独立三边静,总为君瑞胸中百万兵。得胜令,公侯干城。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个令教我五体投地,惟有贺一个满杯。”田安说着为楚玉斟了一大杯酒。
“输了才罚酒,哪有对上了也喝酒的。不喝。”楚玉心说:“田安,田安,你真是个鬼滑头。”
楚玉执意不喝,武宗又劝,她才喝了这一杯。接着素兰掷了个“正双飞”,只听她念道:正双飞,有愿几时谐,挨一刻似一夏。并头莲,庶几夙夜。
“好个相思的骚妇人,来来,我敬你一杯。”武宗把素兰叫过去,坐在身边,“还有你,咱三人喝个乱串。”武宗又叫婉香,三人胳膊交叉着,你敬我,我敬你,都喝了一杯。
几个人笑闹着,行了几圈令,钱宁每回应对不上来,总被罚酒,喝得面前花花绿绿,有些把持不祝正闹着,又见一船从后面驶上来,船头上挂着红灯笼,船板上席地摆着酒席,几个大汉赤条条的,只有羞处遮着一块布,半躺半卧,说着醉话。
舱中的窗户上似演皮影戏一般,清楚地显出一男一女的身影。
女的双手搭在男的脖子上,男的抱着女的腰肢。武宗看了哈哈大笑。楚玉仔细看那船,却是白天见过的那只。
“好玩,好玩,我要过去看看。船家——”武宗醉熏熏地站起身来,便要过船去。
“大官,那船去不得,不知是什么来路。”
“管他呢,玩吗,玩,就要痛痛快快。船家,搭板子,我要过去。”
楚玉看看拦不住,就去喊艄公减速慢行。那船里早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杨尘所扮的艄公。
“喂,船家,这是谁雇的船?”
“是南京的刘大爷雇的船。”
“请他出来,我有话说。”
刘增摇摇摆摆走出船舱,见了武宗作了个揖。
“你就是刘大爷?”
“小人正是。”
“你们这只船也去镇江?”
“正是。”
“我见你们船上很是热闹,咱们一处玩玩如何?”
“小人赴镇江正为了游玩。少爷如有此雅兴,便请过船。”
“大官,那只船小,不如请他们过咱们这边来。”楚玉在一旁说。
“也好。喂刘少爷,你们一起过来如何?都过来。”
“天色已晚,恐怕打扰了。”
“不妨,不妨。出门为的是游玩,玩个通宵岂不畅快。”
“那就打扰了。”
艄公将两船靠近,又搭上过桥板,刘增带着四个女娼和几位大汉过船来。一伙人又重新在楼船上面摆下宴席,喝酒行令。
武宗是个喜好打野食的,见了那四个妓女,便觉得比婉香、素兰更艳几分。那妓女是风骚惯了的,打情骂俏十分再行,围着武宗,拉手蹭脸,全当作不经意的模样,弄得武宗浑身如火烧火燎。刘增等人佯装不在意,猜拳喝酒,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武宗拉着那些风骚的妓女下到二层,亲嘴摸乳,便欲行事。却见楚玉走了进来,硬把他拉出屋来,交给田安。
田安对武宗说了秦淮一带流行疮毒,并把马三爷得了疮毒,几天功夫便烂成了蜂窝的事告诉了武宗。
“有这般厉害,”武宗说:“怪不得马三爷送我们走的时候,那走路的姿式都变了。”◆◆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武宗正与田安说话,楚玉在屋内令那些妓女脱下裤子,洗净下`身,又照田安所教的方法逐个检查,见她们一个个均不干净,内有腥臭味。便变脸喝斥道:“淫妇,得了这种脏病还想拉客。”
那四个妓女抖成一团,不敢言声。
“不知你们害了多少人,想必那上面的客官已被你们染上。”
“没有,没有,太冤枉我们了。那船行了这半日,客官并没有动我们一指。”有一名妓女大胆说。
“胡说!方才我们还见到你们在舱中鬼混,怎的又说没有。”
“那只不过是演戏,没来真的。”
“演戏?演什么戏?”
“不,不是演戏,只是胡闹,并没来真的。”
此时楚玉已起了疑心,哪里肯放过她们。这里他们正说着话,却不妨有人在外面偷听。刘增并没有醉。他见武宗把那几个妓女领走,心中暗喜,佯装小便,跟随而来,正听到楚玉与那妓女的对话。心中骂道:“多嘴多舌,淫妇,白费了银子。”
“真的。那公子只做戏,却不肯来真的。”
“原来是这样,”楚玉心想:“那公子倒也是个精明人。”正想着,便听道有人拍门,楚玉走出去,见武宗急急地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急忙问道:“怎么样?”
“你不怕浑身生疮,就进去吧。”楚玉把门打开。武宗踌躇不前。田安对武宗说:“婉香和素兰正等着您那。”武宗这才想起还有两个美女,虽说她们俩有点不太雅,不甚对口味,却也新鲜。便随着田安去了另一个房间。
天亮了,晨雾散荆河面上波光激艳,两岸绿树成荫。武宗陪刘增等人用过早饭,刘增便起身告辞,走过船去,撤下板船。刘增朝杨尘使个眼色。武宗、楚玉、田安等人,正站在对面船板上,刘增与杨尘一齐动手,打过两把金钱镖。武宗正四处观望,猛然觉得眼前金星飞舞,听得楚玉一声娇喝,猛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
田安手快,见镖打过来,猛一侧身,那镖蹭着他的前胸,嗖的一声钉入船楼的木板之中,把他的衣服撕裂了两寸长的口子。钱宁虽会斗虎,却没有如此快捷的身手,再加上昨夜多喝了数杯,早晨起来头还有点晕,那飞镖打过来,正中肩膀。一条膀子麻稣稣的,顿时抬不起来。
李次贤在后面,见此情景,高声叫道:“有刺客。”底舱中划船的兵士,放下浆,换上弓箭,齐齐地向对面船射过去。正慌乱间,只听得船底下咚咚响了几响,河水咕咚咕咚早冒了上来。底舱的兵士一见不好。丢下弓箭,就往上面跑。船上一片混乱,对面的那只船趁机远远逃开。
武宗被楚玉一下扑倒,摔得头昏眼花,正自糊涂,便听有人叫道:“船漏了。快逃。”
楚玉爬起身来,见那船已经驶远了。又急急跑到底舱,只见舱底被戳了两个大洞,河水正咕咚咕咚向里面冒。楚玉回身喝道:“都给我站祝拿棉被来。”
田安、李次贤稳住兵士,站成一行,顺序把棉被递到底舱,楚玉和田安去舱下用棉被塞住漏洞,又命军士往外淘水,水还是慢慢往里渗。
“快命艄公开船,朝岸边划。”楚玉对田安说。又把兵士分成两批,一批划船,河水哗啦一声涌进来,船快速地向下沉。
楚玉看看不好,抬手拍向船楼,扯下一块木板抛入河中,抱着武宗跳入水中。此处水流甚急,武宗不会凫水,双手抓紧木板,半个身子趴在上面,楚玉手扶木板,拼命向岸上游去。田安、李次贤和一些会水的兵士紧随其后,那大船转眼间便沉入水底。
楚玉正游着,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心知有异。急忙钻入水下,水很混,看不清物事,只觉得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过来。楚玉照着此物猛踢一脚,又顺势刺出一剑,潜上水面透了一口气,只见河面上咕咚咕咚冒上了一串血花。武宗此时已被河水冲到一边,心中发慌,高呼救命。楚玉游过去,抓住木板,推动着向岸上游去。
到了岸边,把武宗举到堤上,自己爬上去坐着喘了几口气,又听得耳边一声呼哨,十几个蒙面大汉从林子中冲了出来。楚玉站起身来,突然感到脚下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定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