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三军两旁列开,当中闪出一匹战马。马上端坐一员老将,身高过丈,膀大腰圆,面似大叶黄金,两道红眉毛一双豹子眼,颔下灰胡须;头戴八角板门荷叶盔,身穿黄金甲,胸`前狐狸尾,脑后雉鸡翎。来者正是皇叔古伦铁木怀,人称神力王。这位王爷善摔跤,善骑射,力大无穷,武艺精通。他是元朝无敌将三老之一,今年七十一岁,从未打过败仗,没碰见过对手。今天他也前来巡城查街,听南门三声炮响,就带兵前来堵截。他吩咐一声:“八吐噜,两厢闪开,待本王擒贼!”说罢催马向前,正好跟常遇春打了个对脸。他不由得一愣:此人衣着相貌酷似我儿撒门也汉。
书中暗表,常遇春这身穿戴,连同马匹,正是在乱石山得撒门也汉的。王爷仔细端详,只见他头上戴乌金盔,颤巍巍十八曲簪缨贯顶,赤金的抹额包耳护顶,搂颔带二指多宽,密密匝匝钉金钉;身穿乌金甲,左吞口,右兽面,吞天兽口咬金环,吞地兽倒挂金钩,九吞一十八奓护心宝镜,勒甲丝综九股拧成十字拌;背后四杆护背旗,旗面上绣飞虎;半披半挂皂罗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海水江崖;肋下挎二刃双锋剑;大红中衣,虎头战靴;两扇征裙遮住马面;胯下坐骑高八尺长丈二,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穿山跳涧如走平地,名唤踏雪乌骓马;掌中一杆追魂索命的丈八点钢枪。
王爷越看越受惜,暗暗夸奖,好一员虎将!王爷说:“来人通上名来!”
常遇春答道:“我叫怀远——黑……”
怎么,常遇春改名了?不是,皆因临行时老太太嘱咐过,有人问起姓名,只说姓常名青,不准提“怀远安宁黑太岁、打虎将”之称。刚才古伦铁木怀王爷一问,常遇春说出了怀远两字,想起了娘的话,改又改不过来,张了张嘴,说了个黑字。
王爷一听,噢,他叫怀远黑,便问:“怀远黑,你要上哪里去?”
常遇春说:“我是赶考的,来晚了,你快放我过去。”
王爷想,这是一员虎将,进了武科场,可就没有命了。我不如救他一命,他必感激于我,到那时收他做一员偏将,或认个义子。看他长得与我儿撒门也汗相似,收到膝下,倒可慰我思子之心。况且将来还可助本王一臂之力。想到这里,便对常遇春说:“怀远黑,本王乃是当今万岁的皇叔。你随本王进府,明天再进武科场如何?”
常遇春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来是十蛮王撒门也汗的父亲。要让他知道是我打死了他的儿子,我就没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两脚一磕马肚子,这匹马四蹄蹬开,蹿出几丈远。
官兵们正要追赶,王爷传令,不必追他,叫中军:“拿我的令箭,跟随怀远黑前去。”他俯身对中军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带领众官兵巡街去了。
再说常遇春撒马飞跑,头也没回就闯过了十字街。这时天已墨黑,街道两旁的买卖店铺早已关门上板、掌灯封火了。他瞧了瞧后边并无追兵,这才拐弯进了西大街,甩镫下马,来到一家店房门前,迈步走上台阶,啪啪啪手拍门板,叫了一声:“开门哪!”
就听里边有人答话:“谁呀?”
常遇春说:“我。”
“干什么的?”
“住店的。”
“对不起,我们这儿都住满了,您再往前走几步吧。”
常遇春拉着马又来到了一家店房门前,上去叫门。里边又问:“谁呀?”
“我。”
“干什么的?”
“住店的。”
“对不起,您再往前走走吧,我们这儿早就住满了。”
他一连走了好几家都是这样回答,眼看这西大街快要走到头了,也没叫开一家店门。
常遇春一想,这哪儿行啊,住不上店,吃不上饭,明天怎么进场啊!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想主意,不觉来到了西街口。把口有一家店房,门口一块金字黑漆匾,写着“悦来店”三个字。常遇春来到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开门来。”
里边伙计问:“谁呀?”
“我呀。”
“干什么的?”
“找人的。”
“找谁呀?”
“哎,我就找你。”
“噢,找我呀,等一会儿啊!”
工夫不大,门闩一响,门开了。还没等人家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常遇春一迈腿就挤进来了。伙计一看不认得:“哎呀,您找谁呀?”
“我找你呀!”
“我也不认识您,您找我干什么呀?”
“那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是开店的。”
“对呀,我是住店的,不找你开店的我找谁去?”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住店的呢?”
“我要说我是住店的,你能给开门吗?”
伙计一听,闹了半天他诓我呢。“对不起,您虽然进来了,还是不能住。”
“为什么?”
“我们这儿早没地方了,您再往前走几步吧。”
常遇春说:“我一步也不走了,没地方我也得住下,住马棚也给你上房钱,不让住我就先揍你一顿。”
伙计一看常遇春这个样子,知道惹不起,赶快赔了个笑脸:“您要非住不可,在马棚旁边还有一间小草棚,可是又脏又窄,只要您不嫌憋气就行。”
常遇春说“行!”
伙计说:“好咧,您跟我来吧。”伙计把六爷带到草棚,把马拴在槽头上,又拿过一套被褥铺好,伙计转身就要走。
常遇春说:“等会儿,给个亮儿。”
伙计说:“这是草棚,不能点蜡,您凑合点吧。”
常遇春说:“不让点蜡就把你手里提的那盏灯留下吧!”
伙计说:“这灯是我提着照看店门的,怎么能给你?”
常遇春压了压火,又说:“不给算了,你给咱搞点吃的吧。”
伙计却说:“没有了,早就落灶了,明天再说吧。”
常遇春到了这时候可实在忍不住了,噌地站了起来,怒喝一声:“你待怎讲?”
小伙计一看要挨揍,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就跑。常遇春又气又饿又累,骂了声:“狗奴才,明天和你算账!”只好摘下头盔,躺在褥子上运气。
再说王爷古伦铁木怀,看到常遇春便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发了恻隐之心,这也是老年人常有的事。他见常遇春走了,便吩咐中军:“拿我的大令,跟他前去。看他住在哪家店中,你告诉店家,他是少殿下,让他们好好照看,不许他进武科场,假若将他放走,必定严办!”中军得令急忙跟随。
常遇春刚躺下,中军就到了。只听店门咚咚咚一阵响,伙计没好气地说:“别打门了,快走吧!这儿一点地方也没有了!”◇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门外的不但没走,反而拳擂脚踹店门,嘴里还骂道:“该死的东西!再不开门,拆了你的店!”
常遇春听到这儿,心里暗暗高兴:遇上狠的啦,伙计,我看你怎么办!这时就听店门咣当、吱扭开了,紧接着是啪啪两个耳光。又听见一个年纪大的人声音:“差官老爷,请息怒,小伙计不知是二位驾到,多有得罪。有什么话你就跟小老儿说吧。”
来人说:“这还差不多。我来问你,你们店里来了个黑大个吗?”
常遇春听到这里,噌!从地上蹦了起来:怎么?找我的!看来是官府的人,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得有所防备。他摸着黑把头盔戴上,把那根青铜棍操在手中,静静侧耳细听。
来人说:“他乃是我们王爷的少殿下,因为跟老王爷生了点气,他赌气要进武科场去比武,就跑了出来。王爷有令,明天要是叫他进了场,就封了你们的店房,抄了你们的家。他现在在哪儿安歇呢?”
伙计吓得差点没丢了魂,哆哆嗦嗦回答:“老……老爷,他……他在东家房里睡着了。”
“噢,那我们不惊动他了。”说完拨马走了。
常遇春听到这里,全明白了:又是那个老头子派来的人。他干吗要这么缠着我?要说他是想杀我,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吗?那他为了什么呢?
暂不表常遇春在这个草棚里冥思苦想,再说那个伙计,刚才听中军一说那黑大个是古伦铁木怀王爷的少殿下,吓得腿都软了,身上冷汗直冒,褂子都湿透了。好容易盼着中军走了,他赶紧跟东家说:“东家,那位少殿下让我给搁在马棚了。”
东家一听就傻了:“啊?这要叫王爷知道了,还有咱们的活命?你这个孩子,做事这么大意。”
伙计说:“他自己不说,我哪儿知道他是少殿下呀!”
东家一想也对,他脸又没贴着字,谁知他是少殿下。埋怨伙计也没用,赶紧想辙吧。他对伙计说:“你到后院把厨子叫醒,让他赶快炒几个菜。过一会儿,你再把少殿下请来。”
伙计说:“我去帮厨子做饭。还是您去请少殿下吧。”伙计这是怕挨揍。说完拔腿要走。
东家叫了一声:“你忙什么。吃完饭咱叫他睡在这柜房。可是他明天非要进考场,谁挡得住呀!”
伙计说:“咱们把窗户都用棉被挡上,门外打更的注点意,三更天打一更,天亮打二更,让他睡过了头,进不了考场。再不然,吃饭的时候,您多敬他几杯酒,把他灌醉,咱们就省事了。过了明天咱们就算平安无事了。”
东家说:“这两个法子咱都用,不是更保险一些。”
俩人商量好,伙计到厨房帮厨子做饭,东家折腾柜房。东家估计酒菜差不多该做好了,自己提了个灯笼到马棚来。到了门口,低声下气地说:“少殿下,您老还没睡吧?”
常遇春睡着没有?没有。他想王府的中军在这儿一通折腾,店家早吓破了胆,一会儿店家准得来巴结他,决不会让他再睡这草棚了。他正躺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店家问,假装生气:“怎么,草棚也不让睡了?”
“哎哎,不是,不是。刚才小伙计不知是您老人家到了,多有得罪,少殿下您老大仁大义,多担待吧。俗话说,不知者不为怪,原谅他是个孩子。我备了几样酒菜,请少殿下赏个脸,到前边柜上喝几杯。”
常遇春这时是又饿又乏,听说有酒哪能不应允。他想,管他什么少殿下不少殿下,吃饱喝足了明天好上武科场。他说:“既然是东家一片好意,那就请吧。”
店主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这位少殿下请到柜房,心里高兴,老天保佑,今晚是既没挨打,也没挨骂,真是难得啊!
却说常遇春跟随店主来到柜房,一进门槛,酒菜香味扑鼻而来,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旁边还有一大坛酒。常遇春暗暗好笑:这班势利小人,刚才向他们要点吃的,他说落灶了,听说我是少殿下,这一会工夫,就摆了一桌,真真可笑。六爷今天不吃对不住你们。他也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