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一听也笑了:“哪有俩脑袋的蝎子,我也知道没有。诸位,你们不晓得,方才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双环,他弟弟叫双玉。原来他们俩在大街上乞讨要饭,串巷子唱小曲,连饭都混不上,粥都喝不饱。我看他俩实在可怜,就回来在总管的面前说了很多好话,保举他们哥儿俩在驸马府混点事,叫他们俩吃碗饱饭。大管家可就答应了,把他们俩叫进府来,先给驸马唱了几出,嘿!哪知道,头一出唱的《霸王别姬》,二一出唱了个《虹霓关》。两出戏就唱红了。打那以后俩人就留在驸马府唱戏了,每月连赏钱带月钱挣得还真不少,也吃得饱了,喝得足了。这俩小子是尿壳郎变知了,臭味上天了,他们混好了就不认人了。我为他们跑前跑后,好话说了无其数,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可倒好,把咱们往脖子后头一扔,见了面好像跟咱们不认识似的,真他妈的没良心。刚才他出去我都没理他,你们没看见吗?他又回来了,你瞧他那大模大样的劲,碰头不说话还挺别扭,说话吧还没说的。我才让你们看两个脑袋的蝎子,我的意思是给他让个道叫他进去就得了,省得看着他别扭。”
郭英一听,噢,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想不到他们把我真当王双环了。
不说几个家人嘀嘀咕咕,单说郭英带着七星宝刀净走黑暗之处,按着王双环指的道,拐弯抹角来到了万花楼下。这座万花楼是驸马消遣的所在。整个楼的结构全是木头,周围有一围栏杆,一丈宽的走道,中间是大厅,左右两道楼梯。郭英顺着楼梯轻挪脚步上得楼来,缩身形转到后窗棂外边停步。侧耳听,里边正在高谈阔论,人声喧闹。郭英手扶窗台,用唾沫浸湿手指在窗户纸上轻轻地捅了个月牙小孔,闭一目,睁一目瞄准窗孔往里观看:只见这万花楼有五间大厅,正中是寿堂。寿堂内迎门摆着檀木大长条案。北墙上挂着一张南极仙翁的画像,两边有一副大红对联,上联写:福如东海长流水。下联配:寿比南山不老松。南极翁画像的上边,是一个红绒大寿字。长条案上摆着一对三尺多高的大蜡扦,插着一对红蜡烛。寿堂东、西两面,墙上挂着“五福捧寿”、“鹿鹤同春”、“八仙过海”、“麻姑上寿”等吉利画。一边摆着八仙桌、太师椅,桌上堆满了礼物。寿堂之内,如同白昼。当中坐定一人,只见他身高过丈,虎背熊腰,一张羊肝脸,两道刷子眉,一双大环眼,眼珠子往外努着,大宽鼻子蛤蟆嘴,嘴角向下耷拉着,一部钢髯洒满胸`前。头戴一顶紫金凤翅盔,颤巍巍十八曲簪缨冠顶,迎门两朵绒球,金丝叠绕,突突乱颤,搂颔带二指多宽,紫金抹额包耳护顶,脑后双插雉鸡翎。身穿一件紫金凤翅连环甲,袢甲绦九股拧成,胸`前一对狐裘搭甩。内衬大红征袍,大红中衣,足蹬龙头凤尾靴。
这位就是驸马约里奔布。因为他印堂有小小七个朱砂红痣,人称七星驸马。在他的寿诞之日,为什么在寿堂之内还全身披挂?因为今天是八月十三,离考期只有两天了,天下举子、各路英雄汇集大都,太师脱脱下了一道密令:在京武职官员,人不卸甲,马不揭鞍。驸马也不能例外。来拜寿的武官,也都顶盔贯甲。只不过武器兵刃没带上楼来,都搁到楼下兵刃架上了。
在驸马的上垂首是位文官,长着一张大白脸,三角眼,上眉梢,鹰钩鼻子薄嘴唇,一部花白胡须胸`前飘洒。头戴相貂,身穿大红蟒袍,上绣蟒翻身,龙探爪,海水江崖,滚金沿边。腰横玉带,足蹬朝靴。不用问,此人就是奸相撒敦。其他的官员有文有武,武将顶盔贯甲,文官披红挂绿,坐满了大厅,好不热闹。
这时就听驸马说:“丞相,你说白牡丹薛景云善于弹唱歌舞,陪酒吟诗。本宫已派人去叫,直到现在还不见到来,是何原因?”
撒敦赶忙赔笑:“驸马公不要着急,她早就来了。”
“她既然来了,那就快叫上楼与本宫陪酒作乐吧!”
郭英听到这儿,直气得抽刀就要往里闯。可是他刚一挺身,又站住了,心想:慢着,景云姑娘说要在驸马面前伸冤告状,现在还没看见姑娘来,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往里闯呢,等一会看个究竟再说。
正在这时,就听七星驸马对撒敦说:“你就快叫那薛景云上来吧。”
“驸马爷您先别着急,只因白牡丹衣冠不整,所以不敢叫她进见驸马。我命她在楼下更衣后再上来。”
驸马闻听一笑:“嗳,丞相说哪里话来,一个小小妓女,衣冠整与不整又有何妨。本宫不怪,快快叫她进来见我。”
奸相撒敦答应一声:“遵命。来人呀,把那薛景云叫上楼来!”
原来薛景云是外罩素衫、内穿孝服进驸马府的。早就有人报与撒敦说:“薛景云来是来了,她是穿着孝服来的。”撒敦一听,心说穿孝可不行啊,这是驸马的喜日子,她穿一身孝进去,驸马怪罪下来谁担得起呀!他赶紧吩咐两个婆子叫薛景云把孝服换下去。
哪知道,薛景云把脸一沉,就是不换:“叫我进去我就穿这身,让我换衣,我就不进去了,你们看着办吧。”
两个婆子没办法,只好又来报告撒敦,撒敦也没辙。他不敢让姑娘穿这身孝服去见驸马,又不敢叫姑娘回去。因为驸马庆寿是大喜日子,如果惹得驸马生了气,自己的脑袋可就没了。所以老贼沉吟了多时才想出了一条办法:先叫薛景云楼下候着,单等驸马问的时候,再说衣冠不整,驸马要追问我就说实话,叫他看着办。他要不怪,这就不怨我,现在驸马已经说了他不怪罪,这就好办了。他赶紧吩咐从人叫薛景云进见。
有人喊下去,工夫不大只见万花楼楼门一响,两个宫女闪在两旁,一位姑娘走进楼来。这群狗官一看这姑娘亚赛天仙下凡,都呆住了。七星驸马看见薛景云穿着素服走进寿堂就火了,一拍书案:“嘟,大胆的丫头,竟敢如此放肆!”
第九回 驸马府小姐鸣奇冤 万花楼豪杰报血仇
七星驸马在万花楼上大摆寿筵,众朝臣穿红挂绿拿着厚礼前来祝寿。奸相撒敦为讨好驸马,唤薛景云上楼献艺。一声传令下去,只见楼门大开。两个宫女进门门在左右,一位姑娘走进楼来。众人举目观看,只见这位姑娘:身材苗条,气度不凡,妙龄女子正当年。身穿绣梅宝蓝衫,白纱褶裙露外边。瓜子脸,天生艳,好似桃花带雨鲜。秀眉柳叶弯,水汪汪一对杏核眼,玉柱鼻多好看,朱唇不用胭脂染。美人髻头上挽,不饰珠翠不别簪。银耳环佩珠钿,两条白玫插鬓边。果真是绝代佳人美婵娟,天姿国色不虚传。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满厅文武百官鸦雀无声。突然,七星驸马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嘟,胆大女子,竟敢素装进我寿堂!”
丞相撒敦急忙上前打圆场:“驸马息怒,这女子与众不同,从不喜穿红挂绿,最爱素装,故名白牡丹。今日在这灯红酒绿的寿堂之中,来一个身着淡雅的美貌佳人,不是也别有风趣么?”
七星驸马心想,这老东西又在这儿给我一把暗刀子。想罢哈哈大笑:“难怪人家都夸你是花舌子,果然会说话。好吧,这女子有何绝技,叫她当堂献上。”
丞相撒敦对薛景云说:“驸马命你当堂献艺,你要小心伺候!”
薛景云不慌不忙地走到驸马面前飘飘下拜:“小女子弹唱一曲,为驸马祝寿!”说罢起身站在一旁。二宫女搭来琴桌,焚好香。薛景云这才落座,拨动琴弦,开口唱道:“君正臣良民泰平,奸贼乱世国不宁。文武百官齐声喝彩。”
七星驸马说:“果然出口不俗,唱得好!”
薛景云接着唱道:“江南荒旱灾情重,黎民百姓难求生。朝廷拨粮施仁政,赈济灾民出火坑。”
丞相撒敦很不高兴地说:“今天是驸马的寿诞之日,你怎么唱起这个来了?”
七星驸马说:“这正是本朝功德无量,她在寿宴之上颂扬朝廷,有何不好,这一女子,你大胆地唱下去。”
薛景云又接着唱道:“贪官污吏无人性,私吞钱粮比狼凶。忠臣巡行车圣命,查办贪官不留情。奸臣怀恨将本动,诬告忠臣通敌兵。圣上拍案把罪定,抄杀忠良满门庭。驸马若能秉公正,严惩奸雄福禄增!”
薛景云的这几句唱,可捅了马蜂窝了。文武百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寿堂上乱成了一锅粥。丞相撒敦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说道:“你胆敢在寿堂之上胡言乱语,诬告朝廷命官,该有杀头之罪!”--網-
驸马说:“这一女子,你要当着本宫的面,对文武百官讲个清楚,谁是忠臣,哪个又是奸贼!你讲不出来,我就宰了你!”
薛景云说:“还是不说为好。”
七星驸马问道:“为何不讲?”
薛景云说:“那个奸贼官居显位,只怕说出来,驸马爷您也管不了。”
驸马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说道:“本宫乃是先王之婿,当今皇上的姐丈,大元朝就没有我管不了的事。”
薛景云一看,行了,驸马的火起来了,我何不就此伸冤。她站起身来,脱去绣梅宝蓝衫,露出一身孝服,紧走几步,来在驸马面前双膝跪倒,哭道:“请驸马爷为臣女伸冤!”
众人一见大惊,心想:在寿堂穿白戴孝,只怕她这条小命保不住了。
丞相撒敦暗自好笑,心想你这是找死呀!身着重孝在寿堂里哭哭啼啼,驸马能饶了你吗?只要驸马宰了你,也就除了我的一块心病。
再看驸马那张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紫。过了好一阵子,他定了定神,朝文武百官扫视了一遍,心想:我要杀了她,岂不被人笑我量窄,今天要在文武官员面前显显我的宽宏大度。想罢强装笑脸说道:“你要告状,州有州官,县有县衙,哪里告不得,偏偏要来找我。也罢,今天是本宫寿诞之日,我要广积阴德,多做好事,你有何冤情只管说来。”
薛景云哭诉道:“臣女薛景云,祖居山东济南府,父名薛亮公,母亲朱氏。老爹爹幼读诗书,才识过人,得中两榜进士,做过濠州刺史,济南太守,后升为吏部天官。”
众人一听薛景云是吏部天官的小姐,便议论纷纷。七星驸马说:“薛亮公奉命代天巡行江南,私遍反贼,被圣上问斩,你还有何冤情?”
薛景云说:“私通反贼是假,适才臣女所唱是真,我父在江南查办的那些贪官污吏,都是朝中奸贼的门生。奸贼诬告,蒙蔽圣上,抄杀了我的全家满门。老奸贼还嫌不解气,问斩时留下臣女,将我打入勾栏院为娼,以泄其私愤。那老贼上欺君,下压臣,专横拔扈,心狠手黑,残害忠良,祸国殃民。望驸马明镜高悬,杀奸贼,灭奸党,为民除害,为我全家报仇雪恨。臣女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