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中为官几年,眼见朝廷昏庸无道,忠奸不分,赃官如林,涂炭百姓,面对此情,弟子既无力改变,也不愿助纣为虐,只好辞官出走。西吴起兵以来,上顺天意,下得民心,所到之处,广施仁政。朱贤王礼贤下士,知人善任。常言说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仕。弟子弃暗投明,弃无道而保明君,何为不忠?”
“这个……”脱脱半天没有答上来。
徐达又问:“弟子哪点不孝,还望恩师明示。”
脱脱这会儿有词了:“徐达,老夫教你十年的武艺这可不容易呀!古人有言:师生如父子。你我就有师生父子之情,如今你与老夫对敌,以下犯上,恩将仇报,这就是不孝!”
徐达说:“师父,弟子并无伤你之意,弟子保朱贤王,并非与恩师敌对。如今天下官退民反,元朝社稷朝不保夕,弟子不能看着恩师与朝廷同归于尽。我在拜帅之前,已向西吴王提出:第一、我不跟师父上阵对敌。假若我师愿意归顺西吴,封为一字并肩,和主公平起平坐;第二、师父愿意转家为民,主公可赠黄金锦缎,良田奴仆,使恩师享尽晚年之乐;第三、师父愿回故里,徐达鞍前马后,亲自护送。师父,弟子如此安排,并非看您太师之位,而是念及师生之情。弟子怎为不孝?”
脱脱一听徐达说的条条是道,句句在理,更没的说了。心里暗想: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他今投靠朱元璋,我也怪他不得。听他今日之言,还算有点良心。“徐达,你既然不想加害于我,今晚你要我到此,为了何事?”
徐达说:“弟子有句肺腑之言,在师父面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脱脱说:“只管直言讲来。”
徐达说:“师父,您老人家是先王驾前的老臣,通古达今,足智多谋,为元朝忠心耿耿,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可是,至正天子即位以来,渐渐远君子,近小人,沉湎酒色,宠信奸佞,致使国政日衰,狼烟四起,忠臣受戮,黎民遭殃。师父,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如今朝中小人得志,君子受欺,才大招嫉,功高罹祸,师父在朝中结冤于小人,至正天子听信谗言,将您这白发之人发往此地,难以回朝。师父,您刀枪林中度日,万马营中为家,废寝忘食,辛辛苦苦为朝廷奔波一生,可是朝廷对您如此绝情。您再看看如今的天下,苛捐杂税逼得百姓揭竿而起,杀官夺府,抗了抗粮,英雄豪杰纷纷自立为王,您就是有托天之力,也难挽救元朝灭亡。弟子为了保持恩师的晚节,才特意将您请到滁州城。相劝恩师,悬崖勒马,弃暗投明,望恩师再思再想。现在天到二更,请师父安歇吧。”徐达说罢,便告辞出来。
徐达走后,脱脱有心和蛮子海牙说几句话,又一想海牙是一勇之夫,跟他说也无用,便催促海牙早点安歇。蛮子海牙累了一天,倒头便睡。脱脱哪里睡得着,他翻来覆去地想,徐达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至正天子听信撒敦这班小人的话,觉得老夫在朝碍眼,因此将我发往此地,名为征讨朱元璋,实是把我赶出朝廷。他暗恨至正天子,萌生告老还乡之念。可是想到先主托孤之日,那时老祖爷病体垂危,他让至正天子跪在我面前,称我为相父。如今眼看大厦将倾,我怎能告老还乡,袖手旁观?更不能归顺西吴,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脱脱思绪万端,不觉天色已亮。他唤醒了蛮子海牙,早有人准备好洗脸水、香茶点心。脱脱刚刚梳洗完毕,徐达过来问安,又谈一些劝师父弃暗投明的话。脱脱听不进去,对徐达说:“食君禄,忠君事,这是人臣本分。我只知君臣大义,生死利害在所不计。”
徐达听到这些话,知道脱脱不可能回心转意,就问道:“师父,您既不肯退兵,又不愿归田,莫非要在滁州与西吴决一死战?”
“正是此意。”
徐达说:“既然恩师主意已定,弟子只好遵命了。弟子送师父出城。”说罢向外吩咐:“鞴马,送客!”
师徒三人出了府门,早有人牵来三匹马。徐达接过缰绳,扶师父上了马,自己和海牙也上了马。转眼之间,来到城门。守门军士提起千斤闸,脱脱和海牙骑马上了吊桥,徐达下马躬身再拜,口称:“恩师保重,恕弟子不能远送。”
脱脱刚刚过了吊桥,就听前面马踏銮铃响,大道之上尘土飞扬,从对面跑来了两匹快马,马上两员大将,一个黑脸儿的,镔铁盔甲,掌中一对紫金锤;一个是靛脸朱眉,金盔金甲宝蓝袍,掌中九耳八环刀。两个人杀气腾腾,挡住了脱脱的去路。脱脱一看,认识那员靛脸朱眉的大将,正是花刀太岁于金彪。
书中暗表:旁边使锤的是徐达的外甥缚虎大将江忠,保着于金彪杀回来了。因为三天前在两军阵前于金彪的刀头被削,战马带伤闯入了脱脱的营盘,陶然、江忠也奉徐达密令赶上前来,左右相陪,三个人一起杀出了元营。虽然陶然、江忠帮了于金彪的忙,于金彪还是很反感,他知道陶然是徐达的好朋友,江忠是徐达的亲外甥,因此出了敌营也没理他们俩,自己撒马直奔了家湾。江忠怎么喊他也不站住,两个人只好随后追赶。于金彪上丁家湾干什么去了呢?因为丁家湾有一位老铁匠名叫丁志旺,是于金彪的盟叔,此人铁工手艺最好,专门打造各种兵器。于金彪想:我的九耳八环刀被脱脱削去了刀头,再也不能使用了,不如就此机会去找盟叔,叫他给我重新打造一口刀,我好二次上阵,去取脱脱的人头。
这个丁家湾离滁州才五十多里地,他从敌营闯出来,没用一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进庄来到丁志旺的家门,一叩门,丁老头就出来了。爷儿俩见了面非常亲热。于金彪拉着马往院子里走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的战马已经带了伤。爷儿俩赶紧给马把袖箭起下来,敷好药,拉去饮饮喂喂。于金彪对盟叔说明了来意。老头说:“好办,三天后你就使刀吧。”
爷儿俩正是说话之间,陶然、江忠也来叫门。老头把门开开,问他们有什么事。陶然、江忠就把奉元帅之命来保护于金彪的事说了一遍。老头挺高兴,把他们带到房中来见于金彪。于金彪一看就又火了:“你们是不是奉了徐达之命来追我,怕我临阵脱逃对不对?告诉你们吧,于某从不失信,更不能畏罪潜逃。这次没有回城交令,并非我的本意,乃是我的战马负伤,身不由己,这才闯连营出来的。你们俩回去告诉徐达,就说于某三天后取下脱脱的人头,回城见他交令;如果三天于某不能取脱脱的人头,某家就亲身见他去请罪,交我自己的脑袋,你们俩回吧!”
江忠一听这话把嘴一撇:“嘿,于金彪,可惜你还是个文武双举人哪!说出这话来也不嫌害臊,我舅舅对你的一片好心都让你给当驴肝肺了。你鼠肚鸡肠,好坏不懂,香臭不分,你还算个人吗?”
于金彪一听这话更火了:“姓江的,你说谁?”
江忠说:“说别人对得起你吗?你就是不懂好歹!”
于金彪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宰了你!”
江忠说:“你不宰我,我还想宰你哪,反正我也不想干了,整天价两头儿受气,这还有好人活的路吗?”说着话两个人就要打架。
陶然赶紧上前拦挡:“于将军,你也莫怪江忠生气,这事搁到谁身上谁也受不了。你们二位都先别着急,听我说说这里边的事,于将军你一听就没气儿了。本来元帅是很敬重于将军你的……”
于金彪说:“陶然,你不要替他辩解,他既然敬重我,为什么我去接他他反而那样冷淡?”
陶然说:“那都是误会,是一阵风迷了眼没能来得及与你回话,你还未知内情就生气了。可是元帅并没过意,他怕的是将帅不和,毁了西吴王的抗元大业,故而处处谦让于你。可是你步步紧逼,屡犯军律,挤得元帅无路可行了,才要杀你。其实,他杀你也是假的,把你绑出去之后,元帅就偷偷地告诉我,让我当监斩官,暗含着保护你,只许放炮呐喊,不许真开刀。于将军请想,你此番搅闹了帅台,元帅若不如此行事,必将造成兵不服令、将不服威,日后还如何去征讨敌军、建功立业呢?这还不算,此次你跟元帅打赌会会脱脱,你走之后,元帅又派江忠我们俩暗中保护。元帅说了:这次军前作战,要让你于金彪掉根汗毛,就拿我们俩的脑袋是问。说老实的,于将军你对元帅的行为,江忠早就生气了,要依他早找你算账了;只因元帅不干,他才没敢动。这次江忠是不愿意来的,那是元帅硬压着脖子,他不来不行啊!他都打算不干了,你再冤枉他他受得了吗?;不但他受不了;就连我都觉着不公了。我们这不是两头为难吗?今天我把内里的事情讲明了,于将军你要回去,咱们就一块走;你要是不回去,我们俩也不回去了。回去也是死,还不如远走高飞呢!咱们也犯不上伤和气,于将军你看着办吧!”
于金彪听完陶然的这番话,哎呀了一声,心想原来元帅徐达竟是如此宽厚之人。后悔得他二目发直,眼泪就掉下来,上前抱住了江忠:“江将军哪,我于金彪见识浅短,错怪了元帅,错怪了二位将军,于某情愿请罪。”△△網△
江忠说:“行啦、你知道了就好。咱们还是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回去吧。”
这工夫丁志旺老头过来说道:“对了,这才是正题哪,你们二位再等个两三天,我把于金彪的刀打好了你们就走。”
于金彪一听也对:“就依老人家。”
还是陶然心眼儿活,他说:“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长了,主公、元帅一定着急,我想江忠陪着于将军在这儿住两三天,我先回去复命,你们看怎么样?”
于金彪说:“陶将军的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了。”
陶然当天就走了。于金彪、江忠在丁家湾又住了三天,战马的伤也养好了,刀也打得了,两个人这才告辞丁老汉,一起动身,绕道回营。两个人并马而行,已经看见滁州城的城楼了,这时候就见城门大开,吊桥放下,由城里走出两匹战马来。于金彪走到切近一看,马上端坐的正是脱脱老太师。他咬牙愤恨地骂道:“脱脱老儿!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去!”
第五十四回 徐国显施计保要隘 丁德兴奉命调宝枪
于金彪看见脱脱,两只眼睛都急红了,举刀撒马直奔太师而来。脱脱回身大骂徐达:“徐达小奴才!你口是心非,明放老夫,暗派于金彪等拦路劫杀,真乃伪君子也!”
脱脱话音刚落,于金彪的马已到切近,他举起九耳八环刀刚要劈,这时徐达一马飞来喊道:“于将军刀下留人!不可伤害太师,免失我国之信!”脱脱一看徐达把于金彪拦住了,还不快跑等什么!爷儿俩这才紧催坐骑逃回营去。
于金彪一听徐达让放太师回营,也就没往前追。他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