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高考吵着嚷着要去找你?我说你安得什么心?!想毁了他是吗?”
女人不住地挣扎,声泪俱下,一身高雅名贵的套装在她的大幅扭动下,变得褶皱不堪。
凭借简短的话语和上次在学校远远瞧着的朦胧身影,沈略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哑着嗓音道歉:“对不起!顾妈妈,对不起!跟他无关,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宁婕依然处于歇斯底里中,又来了一个男同志,才拉住她。她和律师一道来给顾允丞办理取保候审,没想到在走廊里冤家路窄撞见沈略这个罪魁祸首,所有的恼和恨全部涌来,顿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想发泄。
律师也在一旁劝着,宁婕这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红着眼睛放话:“我告诉你,允丞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嗳嗳,同志,真当这儿是菜市场了?”女警员撇嘴讽刺。
宁婕冷哼了声,旋即携着律师走人。
后来沈略才知道,顾允丞这些日子一直躺在医院,本来已经扭伤的右手差点变成粉碎性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就像临别时他说的那样,他一口咬定那人是自己捅的,不关沈略的事。警方查到刀柄上有三个人的指纹,受害者和两个嫌疑人却定定地只说是一个人干的,具体是谁,也存在分歧。
下午的时候乔律师又过来了一趟,表情严肃凝重,跟上午的乐观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沈略,你仔细回忆下,跟对方起争执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看她不甚明白,乔律师解释:“他们不像是寻常滋事的,若说想捞赔偿金,也该咬准顾家才是,现在反而像是跟你有过节?”
听乔律师讲了这些,沈略傻住,她还真不知道跟这些人能有什么过节,在此之前咬了其中一人的掌心算不算?
然而,乔律师越分析,沈略心里越凉,最后问道:“那人……死了?”声音颤唞不已,陌生得不像自己。
乔律师却没有回答,只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做好心理准备。”
“……”沈略颓然靠在椅子上,仰面长吁了一口气,虽说最初跟着警察走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期望带来失望,它告诉你还有希望,却让你满怀期待眼看触及成功时霍然跌倒。
等到法院传讯的那天,这些往日的期望现在的失望全部转化成了绝望。
庄严肃穆的审判庭里,她站在被告席上,环视高高在上的审判长和陪审员,环视旁听席上的亲友,父亲心疼与沉痛的眼,顾妈妈高贵漠然的脸,章美意与章天秋的幸灾乐祸,然后……还有,蒙忻!
那女孩勾着唇角,高傲地瞟着她,沈略恍然想起了往日蒙忻恶毒的诅咒:“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你们的好下场!”
呵!她是来验收诅咒效果的吗?
沈略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还能回以微笑。
那抹笑苍白而清灵,宛如淤泥中破水而出的一朵白蕖,在这判尽人间污浊坏事的审判席上,依然纯洁,纤尘不染。
蒙忻看见她的笑容后,死死抿起唇角,笑意从有些削瘦的颊上消散,只剩眸子里的倨傲睥睨,仿佛在说:我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直到顾允丞出现,她才收回针对着沈略的仇视目光,眼睛似要黏在男孩身上般,痴痴地只绕着他转。然而,男孩首先凝聚目光寻找的却是沈略。
沈略的眼睛与他对上后,慌忙移开,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随着顾允丞的凝视同时射向她,有蒙忻的,也有顾妈妈的……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无论是父亲的心酸,还是顾允丞的心疼,抑或是蒙忻的心妒,她都无力承担……
因为伤者无法出庭,审判长按照审判程序,一一传唤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被告人、目击证人、辩护人……沈略有些心不在焉,谁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乔律师的那席话是预防针也是剧烈毒药,早已让她心灰意冷宛如将死之人。自然没有察觉到审判庭里发生的微妙变化。
旁听席里乱哄哄的嘈杂一片,沈略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小混混黄毛刚被问完话,具体说了什么她漏听了,只知道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审判长沉了脸,敲击法槌喊了句:“肃静!”议论声这才变小。
中途休庭的那30分钟是她活了快十八年经历的最剧烈的煎熬,明明已经亲手掐断了所有期望,可心底依然燃着抹微弱的火苗。
当合议庭评议过后,审判长拿着判决书准备宣判时,沈略垂着脑袋用尽全力抵制自己聆听外界,如一只小海龟躲在自己坚硬的龟壳里,耳中只有自己的如雷心跳声。
“XX年X法刑初字第XX号……被告人沈略,顾允丞……法院认为,被告人沈略在遭到张五、朱大毛欲行强奸及持尖刀胁迫等暴力侵害时,因反击造成张五重伤,其行为属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2条第1款、第3款、第20条第1款的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沈略、顾允丞,无罪。张五、朱大毛故意伤害及强奸未遂案,本庭择日审理。”
沈略倏然抬头,恰逢审判长念完不服可以上诉之类的话,宣布闭庭。她回头看了顾允丞一眼,狂喜还未及诉说,便听到旁听席里一道尖锐的女声:“不可能!法官,改判,改判!你一定判错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蒙忻,宁婕更是恨声骂道:“哪来的疯子!原告被告都没吱声你瞎嚷嚷什么?!”
蒙忻跌坐在椅子上,是啊,不是当事人,她连上诉都没资格!可……可是暗中斡旋了这么久,甚至不惜拿她最引以为耻的东西去要挟王七雄,她不甘心!
眼瞧着顾允丞正走向沈略,她突突地就要往前冲,却被身边跟着的保镖给拦住了,“大小姐,七哥说了,闭庭后请您马上回去!”
“滚!”蒙忻极力使泼,嘴里迭声念着:“不行不行,我得让大毛上诉!告死那贱女人!”
厉兵见蒙忻精神又有些恍惚,伸手去拉她,却被她猛力挣脱了,倒是自己,左手小指的裂断处,又开始流血,嘴角不禁露出抹苦笑,他设计的这出闹剧,结果现在成了反转剧!
这个剧里,每个人都抱着目的,玩着手段,他替自家小姐不值想教训一下那臭小子,小姐发现后却舍不得转而嫁祸给阴差阳错闯入其中的情敌,张五想立功讨好七哥,七哥又受到小姐的胁迫,循循环环……可现在,谁赢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赢家,大概只有在外围看戏的那个男人……
顾允丞还没到沈略面前,就被宁婕拉犟牛一样拽走了,他一步三回头,跟母亲吵了几句,结果宁婕发狠,猛拍了下他的脑袋,扭着他从其中一个木门出去了。
沈略唇边那抹浅笑渐渐隐去,凝视的双眸带着说不出的落寞,直到父亲走到她跟前时,才愕然回神,重新露出笑容。
沈如海摸了摸她的发顶,只说了句:“傻孩子,受苦了。”
沈略眼泪立马就下来了,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狠狠投入父亲的怀抱,泪珠子全滴落在他沧桑而宽厚的肩头。
沈如海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别哭了,这地方晦气,咱出去说。”
沈略忙不迭点头,就连章天秋母女俩跟在身边的冷嘲热讽,她这会儿也可以开心得全然不在意。
走到法院的出口,夏日的阳光正灿烂,空气中似乎还有紫薇的淡淡花香,沈略眯起眼抬头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历经几天的拘禁,才更知晓自由的可贵。
弯起菱唇,沈略正打算叫上父亲快快回家,然而,低头朝门前树荫下那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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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禁锢之初
华盖浓荫的梧桐树下,停着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宾利,沈略眼睑低垂,拉住父亲像逃难一样飞快步下台阶,忽略方才匆忙一扫给心带来的惶恐和不安,不过,重获自由的欢喜还是被冲淡了许多。
前方突地传来滴滴的喇叭声,她浑身一颤,像是受到极大惊吓。
沈如海问:“怎么了?”
沈略僵着脸抬眸,才发现自己有些草木皆兵,是一辆灰色的奥迪正准备转弯,按了几下喇叭而已,偏巧奥迪车窗降下,男孩清隽的脸随着车辆右转,一闪而过。
沈略目光迷离地望着,似要透过墨色的玻璃看清他的模样,她好想问问:他好不好?出庭时脸色那么苍白憔悴,身体是不是还很疼?可如今,最寻常的问候都成了奢侈。隔着茫茫人海,隔着冰冷的玻璃,再也触不到他的衣角。
沈如海显然也看到了车中人,然而,现在这种局面,唯有摇头叹息。
四人拦了辆出租车往家的方向行去,一路上,沈略不住回头往后面看,那辆宾利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对她的行为没有阻拦,也未完全放任。
沈略的心一直吊着,有些弄不清那个男人的心思,车身黑色的烤漆在烈日下反射出粼粼白光,车内却混沌不明,或许,他并不在?
对于她怪异的举止,沈如海坐在副驾上似乎未见,倒是章美意忍不住冷嘲:“哎哟,我说你瞧什么呢?原来是豪车啊。迫不及待想坐进——”
“美意!你少说两句!”沈如海回头急声打断,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是难得的肃凝。
章美意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
沈略攥着衣角,偏头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日照缓缓西移,路面依然蒸腾着热气,偶尔一丝微风吹过,枝叶沙沙晃动,行人或戴着墨镜穿行于林荫下,或撑着阳伞在人行道上疾步而行。
出租车在自家楼下停稳后,沈略刚下车就闻到一股汽油味,烈日炙烤下,夹杂着淡淡焦灼气息。
“爸,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小店门口未完全清洗净的一滩污浊,愕然问道。
“没事,隔壁李家前儿在这边修车,漏了点儿油。”沈如海毕竟是老实人,不擅于编排谎话,连忙催促沈略上楼进屋歇着去,同时阻止章美意又要脱口而出的讽刺。他不能告诉女儿,这些污迹是清洗那骇人的红油漆留下的。
晚饭时,桌上满满的都是沈略喜欢的菜,丰盛至极,她有些惊诧,父亲方才并未出门采购,而且有几道菜工序繁杂,显然是早早准备好的。他确定她今天会平安归来?
沈如海又给她夹了颗四喜丸子,碗里霎时被填得满满的。沈略弯起唇,暗笑自己多心,父亲不往好处准备,难道还要往坏处准备不成?
饭后,她主动去厨房洗碗,心思一动,透过破旧的小窗俯视楼下街道,那辆车依然靠路边停着,车灯微闪,明灭在密密丛丛的繁复枝桠中,彷如夜色里饿狼碧绿幽深的眼睛。
哐当一声,手中的瓷碗碰着流理台,磕破一角,锋利的豁口继而又把她的手指划破,她皱着眉含住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