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熊似的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浑身抖着抽抽得直哭。
顾允丞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环顾厕所,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此刻也毛毛的。
幽暗的角落里,两只发光的眼睛瞪着他们,静默了几秒,那家伙估计觉得无趣,突然喵了一声,从他们脚边窜跑了。
“没事了没事了,猫而已,现在走了。”男孩刚才的别扭全化作了柔声的安慰。
沈略从他肩上小心翼翼地回头看,果然,那两只绿油油的眼睛不见了,而她此刻正浑身发软衣衫不整的紧紧抱着他。
女孩柔软的胸脯紧贴着男孩的胸膛,两腿甚至还环在他的腰上,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顾允丞这会儿觉得浑身发燥,脸上也红了,感觉全身的血流直冲向某个部位,他清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暗暗庆幸现在正身处一片黑暗。
沈略惊着般,蓦地从他身上跳下,原本只松松挂在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双脚落在冰凉的瓷砖上,低声道歉:“对不起。”
顾允丞脸僵了。又是对不起,她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都听烦了。他耙耙头发背过身去,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赶紧穿上,小心着凉。”
沈略低头发现胸衣的肩带都露出来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知黑暗中他看不清什么,脸还是红得滴血。三下两下穿好后,套上鞋子只想即刻消失,她垂着脑袋往外冲,只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顾允丞瞪着眼睛,他等了一晚上就换来这句?出了厕所,实在憋不住地问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沈略顿住,抬头问:“什么?”
四周越黑,越是显出月华的朦胧美丽,溶溶月色下,她的脸像是覆了一层霜,皎洁细腻,淡淡的透着一抹红晕。
顾允丞走近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黑眸直直看进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倏然丢下一颗炸弹:“沈略,你说喜欢我是不是真的?”还组织什么语言啊?对付这种鸵鸟就该按最直接的来!
“五年,日记,……”他继续说着,不放过她眼里的每一分变化。
沈略早已石化,耳朵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醒在发癔症。否则,为什么眼前的一切都这么虚无缥缈?她只看见他好看的薄唇轻轻开合,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什么也听不清。她什么时候向他表白过?
可是,下颌的触感如此真实,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想反驳,喉咙却像吞了整颗鸡蛋被卡住了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办法去反驳,如何能驳斥她喜欢了他五年喜欢到疼痛的心?眼眶里腾起雾气,她觉得委屈,他现在问这话做什么?是想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吗?
滚烫的泪珠就这样滑下来了,珠玉落盘似的簌簌砸在男孩的手上。
顾允丞抹去她的眼泪,弯起嘴角轻轻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女孩的杏眼骤然放大,瞪得圆圆的写满难以置信,怔楞过后,开始放声大哭:“不,你讨厌我,你肯定讨厌我。不然怎么总是捉弄我?不然为什么帮着monkey欺负我?不然为什么不理我?”
顾允丞有些手足无措,在她的指控下,觉得过去的自己真他妈就是一混蛋,可是……可是他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啊……
她像个小呆瓜,只知道埋头书本。别的女生红着脸看他的时候,她只会低头看脚尖,别的女生吵着闹着要跟他合影时,她只会躲得远远的拍些树啊墙啊。别的女生粉红色的情书递了一封又一封,她却在同学的起哄声中狠狠鄙视他,说他讨厌鬼,自虐才会嫁他!
他后悔了,后悔答应monkey的提议,惹她伤心。在感情方面,他是如此缺乏勇气,甚至不如幼儿园里强行凑上去亲吻小姑娘的正太们。可是,越是在意,就越是害怕。如今只懵懂的知道,再晚,他就要错过什么了。
他听着沈略的控诉,有些难过,可脑中灵光一闪,她并没有否认啊……
于是,厕所门外漆黑的灌木丛旁,就看到这么一个画面:女孩抱着男孩痛哭不止,男孩搂着女孩傻笑不已。
顾允丞高兴坏了,不再犹疑,直接以行动证明,薄唇轻轻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如羽毛划过平静的海面,如此轻盈,却掀起惊涛骇浪。
沈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至此才有些真实的感觉。他的气息拂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像是最神奇的魔法,把她的心拨到最快频率,却又软得一塌糊涂。原来……跟喜欢的人接吻是这种感觉,无关情[yù],只是心意,就让人如此难以自拔。
前方晃眼的灯光一闪,她先是闭上眼睛,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倏地睁开,猛力推开男孩。
顾允丞摸不着头脑,见她低头跑开,只以为她是害羞,薄唇轻轻弯起,露出左脸颊上小小的酒涡,在她身后小声喊道:“喂,我明天再来找你。”
沈略心惊肉跳,所幸他们处的位置正好在小区的灌木丛,还有几株半人高的小冬青树挡着,她猫着腰跑掉。身体贴在高大的悬铃木树干后,直到看不见顾允丞的身影才松了口气,眼角里的泪水却潸然而下。
她想自己一定是乐昏了头,怎么能忘了这副肮脏的身体与溃烂的心?这样的她,谈何说爱?
男孩表白的那刹,她是如此的开心,整个人甚至连头发丝都轻飘飘的,满脑子除了激动就是辛酸,当场就飙下泪来。
沈略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过唇角。然而,她却没有勇气答应。方才的一切只如远处环卫工点燃的枯叶,霎那的明亮璀璨后,只剩灰烬,风一吹,就散了,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而她,甚至连枯叶都不如,这么一干二净随风散了倒也好,可她只配烂在地底化作一滩污泥,一辈子与恶魔为伍。
睁开眼睛,那辆宾利还停在她家楼下,她看到司机小姜打开车门上楼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她这才惊恐的回神,赶紧摸出那男人给的手机,发了条违心十足的短信:我已经到家了要睡了,对不起,今晚情绪不好,我很抱歉,晚安。
然后,她看见车里的男人手中一亮,不一会儿,一条短信进来:今儿就大发慈悲的原谅你,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悠着点,晚安。
再然后,他似乎在打电话,小姜匆匆忙忙地下来,片刻后,红色的车尾灯一闪,宾利从路的另一头开走了。
沈略虚脱地滑下`身子,坐在落叶里紧紧环抱住自己,如果……如果当初没有向恶魔求救,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她崩溃地狂甩脑袋,痛哭起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沈略抹抹脸上的泪痕,按开客厅的灯。
屋子通亮,她却吓了一跳,父亲脸色煞白地正坐在沙发上。
“爸,您没事吧?”沈略担忧地问。
“跪下!”
沈如海话音未落,沈略已经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沈如海气得站起身子,还未痊愈的双腿像是承担不了重量,倏地又跌了回去。
沈略急得赶忙上前,然而,沈如海皮带一挥,她又顿住了,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咬牙忍着。父亲已经十多年未打过她了,更别说拿皮带,从前哪怕再气,他也只是徒手捡肉最多的屁股揍,末了还后悔心疼不已。现在,大约她是真让父亲失望透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沈如海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一句话说完,颓然放下皮带,居然也老泪纵横。
沈略看得越发心酸,本就未干的双眸重新蓄满泪水。
“你跟我保证过什么?”他痛心疾首地问。
沈略低着头,眼泪落在水泥地上沾了一层灰,滚成一颗颗浑圆的水珠子,“爸爸,对不起。”
“我沈如海再没出息,也没做过出卖自己的事情。怎么教出你……你这么个女儿!”说到最后,竟泣不成声。-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父女俩一起哭,章天秋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来,嘲道:“大半夜的,这是闹哪一出儿啊?”
她其实在屋里已经听了个明白,现在出来也就是看看笑话,假意帮着沈略实则火上浇油地说:“老沈啊,你思想太顽固了,这都什么年代了,男女两性自由,偶尔做个援交啊什么的又有啥大不了的。再说吧,现在医学技术发达,不怕——”
“你闭嘴!”沈如海抬起皮带隔空对着她挥了一下,红色的丝绒沙发套被抽出了一道白痕。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如海,章天秋吓得直拍胸脯,这……这还是她那个懦弱的老公?反讽的话在男人可怕的眼神下硬生生咽回肚里,于是悻悻地回房了。
沈如海最后瞪了一眼沈略,撂了句:“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然后也回屋了。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整个屋子像坟墓一样,沉寂得可怕。
沈略只觉得疼,膝盖跪得麻疼,鼻子哭得酸疼,可是都敌不过心的抽疼。从前,她惦念着觉得该为那份叫做暗恋的情愫圆一个结果。
如今,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有人说,世上最开心的恋情莫过于此。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开心,反而疼到绝望,只看得见绝望。
月影西移,一室清辉散落,她就这么默默跪着,直到眼睛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直到窗外的天空泛出鱼肚白。
十一的清晨,她可以听见楼下面馆里的小伙子又开始吆喝,听见楼上性格暴躁的妈妈开始打骂小孩,听到路上叮铃铃响过的自行车铃声,就像好久以前,男孩按着清脆的铃铛,吱一声刹在她的面前,“哟,里面装的什么那么重?土鸡蛋?”
眼前倏地一黑,真好,她什么也不用听见了。
……
黄金周,B城到处人山人海,跟挤罐头似的塞得满满的,唐颂自个儿开着车,蜗牛一样慢慢往家的方向挪。
车行到前门那块儿,被堵得死死的,虽然市政采取了措施,地铁和公交这几天经过这儿都采用甩站政策,游人只能在临近的几站下车然后步行,但依然没有缓解交通压力,半天也动不了几步。
他降下车窗无聊地看向窗外,正逢降旗仪式,放眼望去天安门广场全是游人,远处红墙绿瓦的宫殿下黑压压的都是脑袋,只是看着他都肝儿颤,这还看什么故宫啊,尽看人来咯!青石板估计都能踩坏好几块!
唐颂收回视线,瞥到搁在挡风玻璃后的手机时笑了,他把那天的短信打开,没想到那丫头会给他发“晚安”这样的字眼,整的他一晚上心都荡漾着,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了同床共枕的画面,如果这句话能在晚上面对面的说,估计他会更心软。别说她使小性子了,再怎么闹腾他也能大方原谅。
正在手里把玩着,突然手机就响了,是孟子骁。
“喂?您这是走到外太空去了?都几点了?你家老头正抓壮丁呢。”
唐颂烦躁地说:“抓壮丁干嘛?这可怨不得我,谁知道老头子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