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爱情的《庐山恋》和《天云山传奇》更是让青年人像疯了一样地涌进电影院,女主角张瑜的每一套花衣服都引起姑娘们极大的好奇;刚刚复刊的《大众电影》杂志大胆地发表了一张英国电影《水晶鞋与玫瑰花》的剧照,照片是一对青年恋人激情接吻的镜头。
5月,发行量超过200万册的《中国青年》发表了一封署名为“普通女工潘晓”的长信《人生的路啊,怎么越走越窄……》。潘晓在信中说:“时代在前进,可我触不到它有力的翅膀;也有人说,世上有一种宽广的、伟大的事业,可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人生的路,怎么越走越窄……真的,我偷偷地去看过天主教堂的礼拜,我曾冒出削发为尼的念头,甚至,我想到去死……心里真是乱极了,矛盾极了。”
文章引起巨大的共鸣,同时也招致激烈攻击。于是,就人生道路问题,全中国展开了一场规模宏大的讨论,潘晓的名字轰动一时。大讨论一直持续到来年三月,致使《中国青年》达到它的最高发行量——369万册,仅是读者给杂志社和潘晓的来信,就超过6万封。大约一年后,人们才知道潘晓是纺织女工黄晓菊和北京经济学院学生潘祎的和名。黄晓菊只有初中文凭,在写出那封轰动一时的“潘晓来信”后,她从纺织厂调进了出版社,随后又凭借自学考进一家科研所。但是,当科研所发现黄晓菊竟是潘晓后,便解聘了她。此时,曾是潘晓崇拜者的丈夫也提出了离婚。黄晓菊无奈之下,成了北京最早的一批服装摊主。80年代后期,她又南下独闯深圳淘金,后来成了拥有五家店铺的小老板。而潘祎是一个身高1米9的大男孩,因潘晓出名后,他办了退学手续,开始四处流浪,他住过火车站候车室、自制窝棚、大楼过道、立交桥底,在流浪乞讨两年后他得到一份装卸工工作,每天扛上百个100多斤的大包,栖身在仓库。1984年,潘祎拿了货场的一块焊锡,被以“盗窃罪”判处三年半徒刑。出狱后,潘祎生活无着,四处跳槽,一度还在一家人才网站当过“职业咨询”栏目的主持。
这样的讨论,对一个封闭日久的社会无疑带有很大的颠覆性,它让人们开始怀疑现有生存状态的意义和价值,对未来的生活产生前所未有的憧憬和谋划。日后创办了中国最大的饮料公司之一的广东乐百氏集体创始人何伯权回忆说,当时是中山县小橄镇团委干部的他与一位女孩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这个话题,正是“潘晓来信”让他重新审视和规划自己的人生,那个女孩后来成了他的妻子。
从潘晓现象大讨论中人们体会到,开放与变革已经渐渐成为这个国家的主旋律,它的衍变路径将十分曲折,但是前行的方向却似乎已必可逆转。到8月,一个被隐瞒了大半年的重大企业事故突然遭到处理,这无疑又成为当年最引人注目的新闻事件。
这个企业事故是发生于上一年11月24日的渤海2号钻井船翻沉事故。在那次恶性事件中,因为管理和指挥上的不当(当时的用词是“官僚主义”),造成72名石油工人的死亡。公布的材料显示,渤海2号钻井船从国外购买后,在7年时间里,很多技术资料和操作规程都没有被翻译过来,工人对科学操作根本没有概念,而上级则动不动搞“大会战”或“打擂比武”,“用过去搞政治运动中的某些不恰当办法来搞生产建设”。在翻船事件发生后,各个管理层面又互相推诿以致耽误了抢救时间,让70多个工人被活活冻死在海上。国务院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高调来处理“渤海2号事件”,全国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此进行了声讨式报道。石油部长被免职,主管石油的副总理、50年代大庆会战的功臣康世恩被公开处以记大过处分。在石油部的公开检讨中甚者还披露,“自1975年以来,海洋局曾经发生各类大小事故1042起,其中重大事故33起,但是我们一直没有严肃对待”。
对“渤海2号事故”的高调处理,在当时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举动,它似乎在预告,过去那种动员式、政治运动式的经济工作会方式已不适用。从长远看,这次“舆论大攻击”象征性地终结了“文革”时代的那些充满浪漫主义气息的经济发展理念,“人又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石油工人吼一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口号渐渐谈出主流媒体,人们开始用科学和管理的思路来领导和治理自己的企业,当然,这仅仅是观念转变的开始,它还将经历十分漫长的过程,对于企业经营来说,知道科学与管理的重要性是一个问题,而什么是科学,如何掌握科学则是另一些更重要的问题。
在中国企业史上,渤海2号不是最严重的一起事故,但在当时却被“举国讨之”。除了,国家要用严格的管理手段之外,更有媒体人和文化人的顺势跟进,新华社记者杨继绳在发给全国媒体采用的新闻通稿《渤海2号祭》中写道:“在我们国家里就有这样一种不合理的制度:了解情况的人无权做决定,做决定的人又不了解情况。”而温和的女诗人舒婷则写作了传诵一时的《风暴过去之后》:“最后我衷心地希望∕未来的诗人们∕不再有这种无力的愤怒∕当七十二双∕长满海藻和红珊瑚的眼睛∕紧紧盯住你的笔。”很显然,在1980年,“渤海2号事件”已经由一起企业事故演变成一场冲击观念和人文反思的事件。
跨国公司进入中国的步伐在悄悄地加快。上一年底,第一批3000箱瓶装可口可乐由香港发往北京,发货方是香港五丰行。在经过了试探性的销售之后,美国方面进而提出向中粮公司赠送了一条每分钟生产300瓶可口可乐的瓶装线,并达成了一项为期十年、授权中粮公司独家使用可口可乐商标,在中国大陆生产、销售产品的协议。
一个戏剧性的情节是,最初,中粮很希望第一条生产线设在上海正广和汽水厂,这是一家创办于1864年的老牌工厂。谁知道,这项提议却遭到了上海方面坚决而强烈的抵制。有关报刊发表文章和群众来信,指责中粮此举是卖国主义、洋奴哲学,引进可口可乐就是引进了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就是打击民族工业。中粮公司只好转而退居北京丰台。由这条生产线上下来的可口可乐主要供应旅游饭店,但很快这一市场就饱和了。经国家商业部批准,1982年初,剩余的可口可乐开始在北京市场进行内销。
那些日后将彻底扭转中国公司命运的变化仍然在体制外艰难地萌芽。对于1980年的鲁冠球来说,这一年他获得的最大胜利是他第一次挤进了“计划”内的序列。这个事情在现在看来,可以算得上是一场“意外”。
年初,鲁冠球做了一个决定,他把挂在厂门口的七八块厂牌都一一撤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块“萧山万向节厂”。他是那种直觉很好的人——这几乎是所有草创企业家的公同天赋,在跌打滚爬了十年之后,他决心今后只把精力投放到一个产品中,那就是汽车的易耗零配件“万向节”上。他自己兴冲冲地背着产品去参加行业交易会,结果被人轰了出来,因为除了国营工厂,别的企业都“一律不得入内”。鲁冠球当然不会就此甘心,他在会场门口偷偷地摆摊销售,他带去的万向节以低于国营工厂20%的价格出售因而受到欢迎,他像土拨鼠一样悄悄地扩大着自己的地盘。为了让制造出来的产品真正占领市场,鲁冠球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决心,这年夏天,安徽芜湖的一家客户寄来退货信,说是发给他们的万向节有部分出现了裂纹。鲁冠球当即组织30个人去全国各地的客户处盘查清货,结果竟背回来三万多套万向节。鲁冠球把全厂工人全部召集起来,然后自己第一个铁着脸背起装满废品的草包,朝宁围镇上的废品回收站走。这三万多套万向节被当作六分钱一斤的废铁全部卖掉,工厂因此损失43万元。这在当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鲁冠球的这次近乎传奇的行动,让他领导的乡镇企业开始具备起大工业的气质。乡镇企业是一个中国式的企业名词。世界银行对乡镇企业(TVE)的定义是:被认为具有独特产权形式的企业,既不是国有制也不是私有制,而是地方政府和居民所有,其激励机制与私营企业相似,剩余仅在有限的阶层(稳定的社区及其政府、企业管理者)中分配,企业的自由参与、竞争、硬预算约束、地方政府恰当的财政积极性,这些特点造成了乡镇企业较高的发展速度和营运效率。当年,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要确定三家万向节的定点生产工厂,在全国56家万向节生产厂中,萧山万向节厂是唯一的“集体所有制乡镇企业”,它原本连参与评选的机会都没有,但是鲁冠球却四处运作,硬是让北京的专家评审组把它列入了参评的对象,最后竟通过了审定,成为三家定点工厂之一。这次定点确定对于鲁冠球来说是决定性的。它让这家“身份低微”的企业开始被主流工厂认可。万向节是以个并不很大的行业,鲁冠球的胜利似乎预示着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体制外的民营企业有机会凭着机制的灵活和技术上的优势在某些冷门的行业获得成功。
“计划”看上去是那么的严密,却可能被灵活的“小家伙们”一举突破,这个道理将在日后一再地应验。在19979年7月国务院公布的《关于发展社队企业若干问题的规定(试行草案)》中又一条:“城市工业根据生产发展的需要,参照社队可能承担的能力,可以有计划地把部分产品和零部件扩散给社队企业生产。”鲁冠球得以参评中选,是拜这一规定所赐。
跟竭力撕开“计划”口子的鲁冠球一样,在浙江南部的温州和福建潮汕、广东珠江三角洲一带,越来越多的乡土工厂展现出他们异乎寻常的活力。一位美国《新闻周刊》的记者去福建石狮和广东南海采访,他在发回去的报道中说,“石狮的小商品贸易和南海民间的小五金、小化工、小塑料、小纺织、小冶炼、小加工,像野草一般满世界疯长。”
浙江的温州地处偏远,多年不通火车,交通极其不便,耕地更是稀少,人均只有两分多一点,因而这里的农民百年来有离开土地和外出求生的冲动。1979年后,这里的乐清、苍南一带突发走私狂潮,一艘一艘的走私船把境外的服装、小家电、小五金等偷运进来,在一些偏僻的小码头形成走私交易市场。当地政府法不责众,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这些走私货便成为了“文革”后第一代稍成规模的商品集贸市场的重要来源之一,那些前来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