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离弦》作者:弦烬_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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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乌黑的长发束了一半在淡银色的月冠中,余下的发丝随意地散落在肩上,消融在红色的领际。男子右臂支着扶手,纤长的手指轻抵在下颌上,狭长的双目微眯着。左额角的白色绷带已然不见,黑丝撩起,赫然勾勒着一朵血色的四瓣樱花,在白皙得透明的肤色上显得妖冶异常。幽黑的眸似笑非笑地望着钟弦,眸底确是一片令人战栗的冷漠。
  几日前朝夕相处的那个温和而促狭的寒靖羽,仿若只是幻影,被北地寒冷的日光打散,消逝得无一丝痕迹。
  南宫离从座上站起,跃下殿台,缓缓走到钟弦身前。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上钟弦的脸,沿着更加瘦削的线条滑至下颌,猛地捏住,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微笑,充满诱惑却冰冷入骨的声音轻轻道:“弦儿,几日不见,你瘦了好多。”
  钟弦定定地凝视着他,眸中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淡漠。
  南宫离对钟弦的反应丝毫不在意,手指兀自在他的下颌上摩挲,一边猜测道:“弦儿为了什么来呢?钟晋,穆衍,叶嫣然,还是彻涯谷的镇谷秘籍?让这四样东西先到落月宫一步迎接你……是不是足够隆重呢。”
  钟弦眸色转冷:“放了他们。”
  南宫离的笑意更深了:“那是自然,我对我没兴趣的东西从不会留着碍眼的。”
  钟弦丝毫不放过南宫离的敷衍,一字一顿道:“活着,放了他们。”
  南宫离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那要看弦儿的表现了。”
  下一刻,瞬间伸出右手,掌飞如电,凌空向钟弦几个要脉拍去。
  强烈的气流破碎的声音清晰地划破空旷的死寂。
  钟弦原本苍白的脸刹那间失了血色。
  一股巨痛从四处经脉袭来,遍体的经脉霎那间全部如碾碎一般生生断裂!
  雄厚的真气瞬时被抽光一般,竭尽震散。身体似乎顷刻间没有了支撑,从未有过的虚软的无力感如巨浪袭来,蔓延全身!
  二十年的内力,俄顷之间被南宫离几掌全部震散。经脉俱断,武功尽废。
  钟弦因剧烈的疼痛而丧失了焦距的双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宫离。
  南宫离轻笑着解开了钟弦的穴道,随即一指击向钟弦的后颈。失去任何抵抗能力的钟弦就这么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南宫离转过身,仿若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向右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了红袍男人身上,恢复了冷漠的声音:“卓颜,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刀俎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干净明亮的房间。
  头昏昏沉沉,浑身上下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全身的骨头像是断裂了一样,传来生生的剧痛,却支配不了身体分毫。转眼间似乎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病重时发着高热躺在床上,觉得每时每刻都醒着,离昏迷只有一步之遥,却无论如何也昏不过去,痛苦不堪。
  这种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仿若在梦醒之间,觉得身边的一切都离自己那么遥远,伸出手怎么也触摸不到那模糊的轮廓,那样渺小的无力感,让人在茫茫之中无所适从。
  钟弦之所以这么多年一心练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摆脱小时候一直缠绕着的梦魇,摆脱那种连自己身体都无力支配的无力的感觉。明智清醒如钟弦,从没有想过去支配任何人,但至少,可以支配自己。
  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原本天生身体便虚弱于人,此时经脉俱断,内力尽失,于练武之人,已经彻底沦为废人了。
  钟弦脸上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等稍微适应了身体的疼痛,以手支着床沿,费力地想坐起来。然而刚起来一点,眼前便猛地一阵黑暗,强烈的眩晕袭上来,虚弱的臂力支撑不住,又倒了回去。
  钟弦闭上眼,掩下眸中淡到几乎难以分辨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走近了床边。
  漠然睁开双眼。是昨天那个身着红袍,不苟言笑的男人。男人手里却拿着一个玉碗,一把刃很薄的匕首,和一团白色的布带。
  男人瞥了一眼床上的人,见他醒着,什么都没说,伸手点住他的穴道,将玉碗放在木椅上,抓住钟弦的右腕举起,悬在玉碗上方。
  钟弦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
  男人举起匕首,嚓的一声,划开了钟弦的手腕。
  白如凝玉的肌肤随着刀刃一点点撕裂。
  鲜红的血一滴滴顺着刀尖滴落下来。
  渐渐,血成股流下,流入玉碗。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汩汩的血流声,渗寒入骨。
  钟弦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血流进碗中,眸中一片冷然淡漠。
  接了半碗,男人出指点住腕处穴位,粗止了血,用白色的布带一圈圈缠绕在伤口处系好,将手臂放回床上,顺道解开了钟弦的穴。拿起匕首和装了半碗血的玉碗,便欲离去。
  走到门边,钟弦突然开口:
  “放了他们。”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良久,没说什么,沉默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
  连续几日,除了有人来送饭,每日午时男人都会准时来到钟弦的房间,解开布带,重新划开前日已凝结的伤口,接满半碗血液,然后再用新的布带包扎上。
  原本白如脂玉的手腕已变得血肉模糊。
  钟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然而每日男人走出房门那一刻,钟弦冷淡的声音依然会吐出永远不变的四个字:“放了他们。”
  这似乎是他每日保持清醒的唯一目的。
  男人每次都一言不发地离开。
  -
  饭菜总是相当丰盛。很多都是补品,人参,灵芝,燕窝,鹿茸,日日不断,毫不吝惜。甚至每餐都有一碗补血的汤。
  尽管如此,钟弦还是一日日以可怕的速度虚弱下去。
  -
  时间像失了水润的轴承,一寸寸艰涩流过。
  仿若过了漫长的一世,钟弦觉得端起汤碗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
  右腕已经失了力气,似乎再一动便要折断。用左手艰难地端起不是何时变得异常沉重的参汤,手腕竟止不住地颤唞。
  “啪”的一声,汤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汤飞溅而起。
  压抑了几十日的情绪随着汤一起迸溅出来,钟弦心中狠狠一痛,厌恶地闭上眼睛。
  此刻除了躺在床上维持呼吸之外,竟什么也再做不了。
  那个前日还在论剑大会轻巧败了溟阴教教主段峻言的彻涯谷谷主之子钟弦,居然失策……沦落到如此地步。
  失策给一个从未谋面却竟轻易信任的人。
  他以为终于可以带给他温暖的情绪的人。
  寒靖羽。
  其实早在救下他的时候他便起了疑心,然而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失了一贯的敏锐。又或说,因为答案太过离谱,心里便存了一分侥幸,未曾多想,便相信了他。$$
  又或,哪怕他真的是南宫离,他也未曾想过他可以狠绝如此,将那张温和如许的脸在他面前亲手碾碎,然后露出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邪惑,却冰冷至底。
  也对。南宫离原本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江湖上人尽皆知,唯独他一人,竟天真到可笑的地步。
  钟弦想着,嘴角不由得染上了笑。
  -
  门被推开了。
  红袍男人走了进来,正看到钟弦无声轻笑。那张脸清秀依旧,却已虚弱到连唇都失了血色。唇角漾起与一地狼藉极不和谐的笑意,竟美得令人心惊,却冷得让人发寒。
  男人平板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男人将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放到旁边的木桌上。扶着钟弦躺回床上,点了他的穴,略微犹豫着握住了他的手腕,将布带一圈圈解开。
  看着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和已经瘦到只能握到腕骨的右臂,男人的手滞了滞,半晌,突然开了口,冷硬的声音轻柔了很多,像是在哄着生病的孩子:“最后一次了。”
  钟弦没有开口,只是睁开眼。唇角的笑意似春花零落般消失殆尽。他淡淡地看着男人的刀从右腕的伤口划下。细细的血流缓缓流入玉碗,溅起细微的流水声。
  男人包扎上刀口,抬起头时,突然对上钟弦冰冷的目光。
  钟弦一字一顿地冷冷道:“放人。”
  男人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我会和宫主说。”
  钟弦的口气毫不松动:“让南宫离来见我。”
  男人看着他,肃然的脸上难得露出复杂的神色,良久才道:“我会告诉宫主。”
  钟弦没再说什么,移开了视线。男人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
  门外一抹紫色一闪而过。卓颜脸上并无异样,只是小心地掩上门,目光都没移开半寸。花漾见自己偷窥被发现了,也不在意,笑眯眯退后半步,看着男人道:“怎么,卓颜,你比石头还硬的心居然会心痛了?该不会看上那个小娃娃了吧?”
  卓颜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他救过宫主。”
  花漾眼神闪了闪,随即敛起笑意,走到不远处的石亭中坐下,悠悠道:“虽说宫主散功一个月,但若不是为了引钟弦上钩,自然不可能故意下令让黑风堂那帮不长脑子的三流杀手追杀自己,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又不是不知道宫主从来都是为达到目的不惜手段,何况宫主自有分寸。……不过话说回来,钟弦究竟是怎么在宫主毫无破绽的计划之下,竟能想到两年未曾动作的落月宫打算对彻涯谷下手?甚至肖拓那个全然老好人样子都没能瞒得过他。”说着撇了撇嘴,“现在想想,如果当时钟弦连宫主的身份都识破了……那可就更有趣了呐。”
  卓颜望着不远处钟弦的房间,不由叹了口气:“宫主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花漾翻了个白眼,道:“钟弦那是什么人啊,一点高手的觉悟都没有!年年在谷里憋着,各种挑衅对决邀请一概不予理会,直接去谷里抢人多没成就感,以宫主的一贯作风,自然是要让钟弦自己送上门来。再说练成《九炎阳谱》之后,钟弦的武功除了宫主之外无人能出其右。一月前宫主的《澜镜心经》尚未练至第九重,加上剑伤未愈,如果不废了他的武功,想取钟弦体内的纯阳之血断不会那么容易。”说着一双凤眼促狭地看着卓颜,“别跟我说你正义之心燃烧了啊,当初观真道长死了怎么没见你心疼。”

☆、旁观

    卓颜沉默。
  那日奉宫主之命去地牢之时,对此早已麻木的他像往常一样习惯地打开已有百年历史的锈黑的铁锁,然后带里面的人去上殿。卓颜从小便不甚喜怒,自从十五岁被宫主相救来到落月宫之后,更是看惯了将要被杀之人的丑态。一个个或蓬头垢面等待死期,或是惨颜绝望双目无神,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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