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力的视线在众人间扫过，策划一组组长开口。他提出一些弊端和建议，宋晨一边解释一边默默记在心里。
又有几人相继提了建议，宋晨凝神专注倾听，无视三十度角那一道热烈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策划部众精英个个负责犀利还是有意刁难宋晨，最后一个上场演说的宋晨遭到了同事们空前热情的轰炸，有些很中肯，有些太专业太深入了，具体到销售部和宣传部的事儿也轰炸到她这里，她一边捏着汗忍受着要内心的狂躁，面子上却还要露出官方的微笑来应对。
路文裴没再刁难宋晨，偏头跟谭力低声交谈着，唇边似乎还带了笑意。谭力袖手旁观的看了眼宋晨，眼神似有如无的在她与路文裴之间飘忽，冰冷的眸子里有笑意划过，宋晨暗自咬着牙关：你个腹黑冷面男，真是太不上道了，看我出丑你就那么高兴？
宋晨悄悄瞅着腕表，离午休时间还差三分之四十秒，分钟又走了一圈，谭力冷冰冰的声音对宋晨来说似乎就是天籁：“好了。”
不愧是短句杀手，堪堪两个字就让那一群热情波涛汹涌的精英们一秒钟停罢。
“宋晨、吴俊，下午来找我。”
“散会。”
一锤定音。
谭力长腿一迈出会议室，众人立刻如鸟兽状散开。
宋晨肩膀一垮，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她不是易流汗的体制，可此刻背后早已被凉意荼毒。
果然这空降，也不是那么容易混的。
这一场晨会虽然过程纠结了点，可是被boss点中了，也不枉苦熬了半个月。
“宋晨姐，吃饭去吧。”
林夕跑过来摇了摇宋晨的胳膊，宋晨盯着她仿若不谙世事的脸，心念一动。
会上那些趁机打击宋晨的精英们带着疏离的微笑从宋晨身边走过，只余一个林夕跟往昔一般对自己。那些人究竟怎么忽然变了嘴脸，宋晨并不好奇。
这格子间也是群体，当然也有它的文化它的风向标。
看来今儿个，这风向标是对准了宋晨的，因为正当宋晨喘气醒脑休息的时候，一声邀约从侧前方传过来：“一起吃饭？”
不用猜，这么清朗独特的声线，当然是女强人路文裴小姐。
只见她亲昵的上前搂住宋晨另一边胳膊：“嫂子昨天还埋怨我不尽地主之谊呢，走，我请你，不然她老念叨我，跟某人一样烦。”
宋晨动了动手臂，路文裴粘得紧又用了力气，在林夕跟前，宋晨也不会拂了路文裴面子。只得抱歉的朝林夕笑：“小夕，不能陪你吃饭了。”
“哎呀，我忘记自己带了便当，我先走了，路总监你们好好吃。”
说完她一溜烟走了。
“走吧。”
宋晨淡淡开口，也不管手臂上某人牢牢的禁锢，径自踏出步子。
路文裴一滞，迅速跟上来：“这次去马尔代夫带了礼物，吃完饭拿给你。”
宋晨略略点头，也不说话，走廊地板上只有高跟鞋蹬蹬瞪的声音。
我有跟你熟到收礼物的程度吗？
宋晨暗暗自问，答案是没有。
于是宋晨收敛面容，眼睛平视着前方。
见宋晨没再搭腔，路文裴也噤声沉默，一时气氛难免沉闷。
好在几步路就到了电梯口，路文裴拉着宋晨走近专用电梯。
经理级别的专用电梯比员工电梯快了许多，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一楼。
此刻大厅里人还挺多，自两人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多方注视。
路文裴端着女强人的架势笑得高贵又大方，垂首问宋晨：“你喜欢吃法国菜还是日本菜？”
宋晨虽然穿着八公分高跟鞋，仍旧比路文裴矮了一大截，她慢慢扬起来脸，笑容分外的灿烂，还吐了吐舌头：“五分熟牛排配一小杯红酒，很美味。”
“嗯，五分熟的牛排挺好了，其实我最中意蜗牛和鹅肝。我知道新天地那儿有一家正宗的法国餐厅，我们去吃吧。”
其实宋晨想说我比较爱吃中国菜，两荤一素一个汤就很好了，方便实惠又好吃，哪里像繁复的法国菜，又是开胃菜又是头盘主菜甜点的，那么长的等待时间，她还真跟这路小姐没啥共同语言。
遂可惜的摇了摇头：“下午还得上班呢，这还要过江，肯定来不及。”
“也对，那下次吧，约个周末。”
最终宋晨建议去峰扬附近的一家西餐厅，档次比不得路文裴口中新天地那一家。
随着侍应生到了位置上，宋晨终于有幸挣脱开胳膊上那亲密的黏糊，一坐下就说：“这家也不错，我吃过，当然比theBurgundy的红酒烩牛肉还是……”
当着侍应生的面宋晨只得咧嘴，并未说破。
不过路文裴倒是愣住，原来宋晨知道自己刚刚提议的那一家是theBurgundy。theBurgundy在本地很有些年头，名气和风评都很好，红酒烩牛肉永远的主厨推荐之一。
路文裴点的柠檬水上来了，抿一口才说：“你也喜欢去theBurgundy？”
宋晨耸耸肩：“我是肉食动物，不过那里要排队，我没耐心等。”
路文裴笑了：“我那时候也是没耐心，六哥每次都提前一天预定。”
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甜蜜的事情，路文裴的笑容少了客套，变得灿烂而耀眼，只是声音低了下去：“他总是有心的。”
“真的吗？看不出来啊，原来他也曾经是个痴情种。”
宋晨翻着菜单，刻意惊讶的说。
宋晨话里惊讶羡慕皆有之，可这“曾经”二字听在路文裴耳中，就很不是滋味。
言下之意，不就是自己只是顾锡的曾经吗？
路文裴又抿一口柠檬水，眼里的寒光被淡笑取代：“的确是他宠我比较多。”
路文裴身体倾向桌子那一头的宋晨：“他以前跟头狮子似地，每次回宜山都跟爷爷大吵。嫂子勒令我得跟着他，防止他惹怒爷爷。你说爷孙两哪有隔夜仇啊，他就是太暴躁。不过他最听我的话了，呵呵。”
宜山是什么地方，宋晨当然是听说过的。
本地政要住所之一，也就是所谓的高干住宅区。
路文裴话里话外的熟稔语气不是作假的，宋晨把菜单递给侍应生，问：“你吃什么？”
路文裴抬头看侍应生，媚笑：“跟她一样。”
年轻的侍应生估计才二十出头，长得斯文俊秀，未料到打扮一丝不苟的女强人竟然对自己媚笑，眉眼流转间水光四溢，年轻有力的心脏怦怦直跳：“好的，马上到。”
说罢转身匆忙走开。
路文裴竟然咯咯笑起来，唇边很浅很浅的梨涡浮出：“小男生真可爱。”
她掩唇喝一口水接着说：“他长得挺像年轻时候的六哥，不过六哥才没他可爱呢。六哥每次被我捉弄后恼羞成怒了，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火了，恨不得上前咬我一口。”
她口气里难掩甜蜜，神色间也带着回忆的美好之态，此刻哪里还看得到一丝一毫女强人之势？明明还带了那么点小女儿似地娇羞，宋晨想到娇羞这个词，不禁一抖。
着实诡异。
这路小姐感情专门来回忆少女情怀呢？
晨会上说了太多话，口干又舌燥，宋晨猛灌了好几口。
路文裴直视过来，宋晨忽觉她的笑容太刺眼，想到顾锡平素的狐狸嘴脸，不禁开口：“他现在脾气倒是挺好，整一花花公子。”○○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他、不、是。”
路文裴笑意融动，声音却沉下来，咬字清晰有力，“他是我见过，最深情的男孩和男人。”
天空阴沉沉的，路文裴眼里的光好像跟那天空一样沉，可深沉之下又带着一股子笃定。
那么坚定那么不容忽视，宋晨耸肩的动作也不由卡壳，脑袋一糊，问道：“那你们怎么分手了？”
话才说口宋晨就恨不得咬舌自尽，她这是在干嘛，打探人家？
她干嘛要打探人家啊，这跟她一毛钱干系也没有啊，疯了疯了。
一定是路文裴那眼神杀伤力太大了，绝对是的。
宋晨一边拍着脑门一边解释：“我随便乱说的，你当做没听到啊。”
又猛灌一口水：“好饿，这菜怎么还没来呢？”
宋晨将视线投到窗外，此间餐厅位于三层，视野很好，甚至可以看见对面一楼的肯德基店里人影闪动。想到宋念春举着油手咬着鸡肉卷的满足表情，宋晨的尴尬，迅速被转移。
还真有点想他了，最近忙着策划案好久没带他去玩了，宋晨掏出算拨给太后，不料沉默半响的路文裴开了口，声音很晦涩却含满了歉意：“是我对不起他。”
顿了顿补充：“不过我会尽力弥补的。”
鬼使神差的，宋晨竟然接话：“有一次在theBurgundy，顾锡说，红酒烩牛肉里牛肉跟红酒的比例是5：1，多了少了，都不是那个味道了。他说他很挑，虽然陪着某人吃了很多年的5：2，可是那味道着实烂，他再也不吃了。”
宋晨推开椅子站起来：“我想顾锡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你也没有必要来试探我，我并不想夹在你们之间，我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他跟你说的？他真的这么说？”
路文裴愣愣坐着，坚固的声线出现一丝破绽，宋晨似乎听到颤唞的意味。
宋晨愣住，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路文裴精致的妆容瞬间蒙上哀戚。
那么浓厚的悔意，宋晨忽然就心软了。
她想到自己，在异乡的某家酒店里醒来的时候，仓促间跑出去，凌晨马路上奔驰而过的车窗，反射出她茫然又悔恨的一张脸。
没有一丁点堕落的筷感，到头来报复的只是自己并不坚硬的心。这么多年过去，一晃神，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人说过的一句话：“别走，别离开我。”
也许是因为他同样的伤痛，宋晨才抬起身，迎上他的吧。
浑浑噩噩间，那一次她并不痛，只是狠狠地抱紧他咬着他的肩头，尖叫出来。
铺天盖地的酗涌而来，被填满的那一刹那，她的空虚无助似乎都随着感官迷离起来。
宋晨陷入沉思，却不知何时肩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扣住，厚实有力又熟悉：“对，我是那样说过。”


00-26玩具与壁花
宋晨猛然回神，发现顾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