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点头称是,跟着他一路爬去。隧道长宽高都是标准的一米,人钻进里面根本直不起身子,只能用臂肘和膝盖使力匍匐前进。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爬进风箱里的小耗子,不过这速度可就甭提了。
刚开始我还觉得很好玩,像电视里打仗的解放军战士。但时间一长,四肢关节被石板硌得十分疼痛,后背大腿等处的肌肉也一个劲儿发酸,累得光知道呼呼喘粗气。还好隧道里面空气流通倒是挺顺畅,丝毫感觉不到憋闷,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排气结构。
隧道笔直向前,猜不出有多长,黑老五后来又关了贝镜,四下一团漆黑,我们三人谁也不说话,吭哧吭哧地爬行着。爬到后来,我实在是累坏了,胳膊肘、膝盖都磨破了皮,刚要张嘴说歇一会儿,前面的黑老五突然停住,语气欣喜地说:“丫头们,能出去了。”
我乐坏了,使劲朝前猛爬,感觉脑袋上面确实空了,立刻钻出站起身。等黑老五打开贝镜后,我看到身处在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四面墙壁是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的,隧道从一面墙壁下方穿过,对面是一道高大的对开铁门,挂着一把有两只手掌大小、乌沉沉的铁质插簧锁。
第七章 霸王锁连绵绝丝
插簧锁是中国古代十分常见的门户锁具,最早见于春秋时期,由锁身和插柱两部分构成,锁身一般都是长方形,数量不等的插柱从上面或从左右锁道插入,扣合里面机簧,达到锁闭目的,有点像排水口的篦子那种结构。眼前这具插簧锁虽大,却是非常普通的双插,两根手指粗细的插柱由柱梁连在一起,共同插入锁身顶部的两个锁道内。
黑老五走上前,用手拽了拽,嘿嘿一乐,“妈拉巴子的,可算见着正经的锁头了,这个我来弄。”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却突然骂起来,“妈拉巴子的,没锁眼。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急忙凑近查看,果然如黑老五所说,整个锁身黑糊糊的,结满了锈斑,瞧不到任何锁眼,估计又是一具变形的锁具了。
黑老五有些丧气,“妈拉巴子的,裤裆开口,没露上脸。你整。”
我笑笑,取出一只拨片,慢慢将铁锈刮干净。锁身是一块混铁铸成,除了上面两个锁道内插着两根明插柱,前后左右四面分别又各有两根暗插柱,而且极其短小,刚好平平陷入锁身,看似严丝合缝。锁身底部则雕着一条条波浪纹,是整体冲压铸成。
我略微思索一会儿,又看了看那两根明插柱,表面和连接的横梁上密布螺旋形叠加沟回,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是十条。
看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扭头告诉黑老五,“五爷爷,怪不得没有锁眼呢,这是霸王锁,也叫十面埋伏锁。”
黑老五揪揪胡子,说:“听名字就够古怪,赶紧念叨念叨。”
桑佳慧也说:“又是霸王,又是十面埋伏,看来和项羽有些关系了?”
我点点头,说:“桑姐,你还真猜对了,咱们平时老说的铁将军把门,最早就是来源于这把霸王锁。”
以前听爷爷讲过,霸王锁出现在东汉初年,据说是当时楚霸王项羽手下一名大军官所制。这名军官早年也是制锁高人,后来追随项羽起兵。项羽兵败乌江后,他隐居市井又干起了老本行,为了纪念先主,便依托传统的插簧锁,造出了这把流传千古的霸王锁。
整具霸王锁或明或暗,共有十根插柱,寓意韩信设下的十面埋伏阵。其中底部没有锁道,也不安装插柱,却雕刻水纹,暗喻项羽在乌江兵败,此后宁可自刎,也不肯过江东。由于项羽是上将军,这种插簧锁又被后世称为铁将军,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口彩儿,十分难开解。
听我讲完,黑老五慢慢点头,“项羽倒是个爷们儿,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丫头,你看这把锁头好弄不?”
虽然我也是头回见到霸王锁,但以前学艺时,各种类型的插簧锁开得多了,手艺基本都差不多,应该不咋难。我取出一根极细的驴胶丝,让黑老五和桑佳慧抓住两端全力绷紧,用拨片使劲刮摩丝体表面,发出刺耳的吱吱响声。大约刮了近百下,驴胶丝变得有些烫手,我掐住两端接过来,慢慢地缠绕在明插柱表面的螺旋形沟回内,又用挠针针尖,一点点将两个丝头儿顶进锁身内部,利用那股热乎劲,分别拴住两具机簧。按照此种方法,我又用其他四根驴胶丝依次拴住剩下的八具机簧,然后将五根驴胶丝的中端拧成一股,牢牢缠住锁身。
一切准备就绪,我蹲下`身子,用挠针快速划拨锁身表面暗插柱的接口缝隙,试图通过震荡,带动驴胶丝解松机簧,从而弹出插柱。当八根暗插柱弹出后,余下两根明插柱自然就简单许多了。
可一直蹲到两腿发麻,划到手指酸疼,驴胶丝却老是走不到位,不是跑偏,就是松脱,根本无法带动机簧松弛。
我越是着急,脑门儿就越是冒汗,顺手擦抹时候,心里突然一动,急忙将耳朵贴在锁头上仔细倾听,一手则继续加紧刮摩。
锁身内部传来的响动十分古怪,是一种类似液体流动的声音。我立刻猜到,原来锁身内部灌注了水银,机簧浸泡在里面,滑溜溜的,难怪驴胶丝根本就使不上力。
我叹口气,看来与那把鸳鸯交颈插芯锁一样,是具双金合铸锁,只不过水银是液态金属,以我目前的手艺,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开解。
听我说出锁身内蓄水银,黑老五猛地往后一蹦,又蹿上前拉住我退开,急急地说:“水银邪性,丫头别中毒了。”
桑佳慧也紧紧拉住我的手,叮嘱我水银在常温下极易蒸发,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摇摇头,说:“没事儿,锁身内部密封得很严实,所有接缝插口部位都套嵌了软石膏,就是要确保水银不泄露。”
说到这里,我怔了怔,脑子急速旋转,似乎想到了开解的办法。霸王锁外壳用生铁铸成,内部套嵌软石膏,最里面则是水银,明显是按照五行相生原理制成。铁与水银都是金,水银又颇具水性;软石膏是矿物,也就是土,隐含土生金、金生水的相生含义。如果我拧过来,利用相克原理进行解锁,说不定就能开启了。
听我说到需要用火,桑佳慧立即取出一个白亮亮的金属打火机,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字母,根本就不认识,后来才知道打火机的牌子叫“Zippo”。我咔嚓咔嚓摆弄几下,觉得火焰刚刚合适,就让她均匀地烧烤锁身,取一个“火胜金”。
随后,我找出一根由樱花木制成的挠针。这种挠针取材于日本的坚硬树种樱花木,尾端凸起一个圆头,非常像古代妇女的簪子,据说是唐末开始被键门所使用的,当年曾被杨贵妃用来当做头簪,所以俗名又叫贵妃簪。用它来挑脱软石膏,恰好对应上“木胜土”。
接下来就是“土胜水”。可是眼下到处都是石板地,又去哪里寻找泥土呢?黑老五和桑佳慧也是一脸为难,虽然地宫建成已久,可这地面干净得跟玻璃似的,别说泥土,就是沙子都寻不到一粒。
这时,黑老五突然猛拍大腿,朝我嘿嘿一笑,说:“土没有,泥巴倒有一些,不过就是有点埋汰。”他慢慢伸手入怀,衣襟里面起起伏伏,拿出时,手指夹着老大一团黑糊糊的泥球。
我皱着眉,咧着嘴,十分不情愿地伸手接过,感觉潮乎乎、软绵绵的,还有股子酸气,让人闻了就有种想吐的感觉。
黑老五却在旁边一个劲儿叨咕:“这是你五爷爷身上的龙鳞,平时轻易还舍不得给人呢。”
我吐吐舌头,算是彻底服了,都不知道他这个“龙鳞”是咋想出来的。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眼见锁头已被烤得见红,我把泥球揪成小块,均匀涂抹在八个暗插柱的接缝位置,再用贵妃簪轻轻点刺划拨。金属受热膨胀,接缝略微变大,那些细软的泥巴一点点渗透进去。
我再换一根金属挠针重新刮摩锁身,凭感觉,里面的水银混合进泥土,似乎已经停止流转。我心里暗喜,马上加大手中力道,前前后后地加紧刮摩,催动驴胶丝慢慢缠绕内部八具机簧。约莫缠得实成了,我用一根挠针将八根驴胶丝拴成一个死结,不停抽拉提拽,同时配合另一根挠针的划拨震荡。
这种两手同时解锁的动作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我猛地听到锁身内部传来咯吱咯吱一连串轻响,那是机簧松弛的声音。我迅速收回左手挠针,摸出一个拨片托起锁身,右手挠针逐一磕击那些暗插柱,引得它们慢慢凸出锁身表面。挠针顺势一挑一抹,八个短短的暗插柱先后弹出,叮叮当当落在地上,露出锁身转圈八个方方正正的小黑洞。
我掏出窥芯镜,眯着眼睛往里瞄瞄,果然套嵌着个小铁盒,正对那面有两个方形洞口,被两团白色的稠状石膏堵塞,估计是填装水银浸泡机簧的内锁芯。
我用挠针沿着缝隙斜斜向上,慢慢挑开两根明插柱的咬齿。咣当一声,锁身落在地面,只留下两根插柱挂在门上。至此,这把十面埋伏锁算是破了。
黑老五一脚将地上的锁身踢开,说:“丫头不错,霸王都挡不住你。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我很是得意,随手便用挠针挑着明插柱,准备挑落后,就推门进去。
可奇怪的是,明插柱虽然脱开,但落到一半就悬在门前,上下震颤,左摇右摆,撞得铁门咚咚乱响,而后又慢慢上升,似乎连着一条有弹力的绳索。
我们都是一愣,急忙蹲下来仔细查看。黑老五不顾锁身还很烫手,抓过来一瞧,原来两根明插柱贴着门内一侧,竟然连有两根细到几乎看不见的透明丝线,难怪最开始谁也没有留意。
“什么熊玩意儿?”黑老五扬手使劲一扯,透明丝线毫不费力就被拉长许多,“呀,有点意思,有点意思……”他一边说,身子一边不住向后退去,细丝被越拉越长,却不断折,只是轻飘飘地荡着。
黑老五手一松,锁身咣当一声落地,紧接着,慢慢蹭着石板向门内移动,那两根细丝也在慢慢缩短。
我觉得很是古怪,一脚踩住,伸手使劲推拉铁门,纹丝不动,就跟焊死了似的。我想了想,掏出挠针沿着门缝上下划拨,除了内侧底部有一道石头门槛,中间空空的,没有任何暗销插条。
黑老五等得不耐烦,一脚踹在门上,“让开,让开,让你五爷爷试试。”他这一脚的劲头还真大,我觉得好像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但瞬间就停止了。
正纳着闷,“快看墙!”桑佳慧突然在身后大喊一声,我赶紧四处看去。
不知何时,身后三面墙壁上突然生出一些银白色小亮点,最开始还挺稀疏,后来就密密麻麻的了,好像漫天星斗,并且迅速变粗扩散,眨眼之间,整堵墙都连成了一片亮闪闪的银白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