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一丝笑容,口气也特别严重,此刻也是如此。有必要吗?这样下去,别人不见得会怎么样,叶副书记自己不生病才怪。
叶家福冷笑,让蔡助理不要太管别个,多操心自己就行。不是已经骨裂了吗?还这么急着跳来跳去,让脚趾头裂了再裂?
蔡波不禁发笑,说不怪叶副书记取笑,陪领导跳来跳去,那是不得已。不幸负伤,只好出洋相,没法装好汉。不说老叶和广大观众有意见,自我感觉也很不好。有什么办法?事到临头,该跳得跳。
“你不觉得风险很大吗?”叶家福说,“只有领导看你跳,其他人就不看了?你知道有时候不跳没事,一跳就是另一个样子。”
叶家福指着右侧医院住院大楼,让蔡波去看一下施雄杰,施就在本院住院,以蔡施两人间原有的关系,蔡波似乎应当露一露面。蔡波冷笑,还那句话,他跟这家伙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叶家福说人家不这么认为。此刻施雄杰一再提及自己遭到蓄意谋害,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些人的内情。他知道有些人腐化坠落,行为不端,倚仗权势,为所欲为,图谋向上爬,等等。
“你觉得他这是说谁?”叶家福问蔡波。
“说我。”蔡波顿时着恼,“你不知道这个人渣吗!”
叶家福告诉蔡波,以他直觉,施雄杰这事跟蔡波有关。蔡波问叶家福凭什么无端怀疑?叶家福说他不认为蔡波会去伤害施雄杰。但是因为他们间的一些特殊情况,施雄杰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包含他和蔡波恩怨的因素。此时此刻施雄杰被伤,不能排除另有背景,很可能意在蔡波,暗藏风险。
“叶副书记这是在提醒,还是在试探?”蔡波问。
叶家福说:“都是。”
“行,谢谢。”
几分钟后蔡波进了施雄杰的病房。施雄杰躺在病床上,护士正给他输液。他头上缠着绷带,两只眼睛从绷带中露出来,目光灼灼,看着蔡波。
蔡波没跟施雄杰说话,站在一旁沉着脸静观。护士给施雄杰扎了静脉,用胶布粘好细管,把输液卡子打开,起身走出了病房。施雄杰忽然开口,对蔡波说了句话。
“死的人不能白死,打的人不能白打。”他说。
蔡波答复:“看来伤得还轻。”
“我不会放过的。”
蔡波说:“现在好好养伤,以后再说吧。”
“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施雄杰不屑。
蔡波说道理很简单,不劳施雄杰猜想。施雄杰跟他早已不存在任何关系,所以他没想在这里露面。有人提醒他,外界并不这么认为的,让人产生疑问反而不利。眼下这个时候,看来有些希望,不想招人议论,所以来了。也没什么要说,好自为之吧。
临走前,蔡波举起他的拐杖,把施雄杰脚部的被子轻轻拨开,看人家被挑断脚筋的下肢。该下肢伤处变得非常臃肿,处于纱布的层层包裹之中。
蔡波告诉施雄杰,前些日子他也意外伤了脚,所以拿拐杖。他的伤与他人无关,是自己不小心葳的,伤的是右脚,趾骨骨裂,相当严重,不拄拐杖只能跳来跳去。这些都与施雄杰有别。他们还有一点不同,就是脚筋断了无法复原,今后施雄杰恐怕得永远一晃一晃,像摆渡那样走路。骨裂则有望痊愈,不影响日后行走。
施雄杰冒出一句话:“你还想跳吗?”
“不行?”
“会摔死的。”
2.
两位处长说,他们需要跟叶副书记核实一些情况。
主要有两项,一是旅行袋案,二是蔡波的男女关系。
叶家福介绍了旅行袋案的情况,说明自己已多次谈及,也曾专门写过材料,此刻没有新的变化,情况还是那些。两位官员请他再次扼要说明,于是就谈了过程,提到虽然终未发现泄密,案子却显得相当诡异,估计原因背景都比较复杂。公安部门还在努力,至今尚未突破。
两位官员说,现在他们是奉命复核,在上一次考核的基础上,进一步了解蔡波的相关情况。有群众来信反映蔡波曾试图隐瞒旅行袋失窃,所以他们想了解。
叶家福当然明白。两位官员分别来自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职别一为处长,一为副处长,此次到来,工作性质是复核而不是办案。显然蔡助理又有机会了,如果上级不考虑任用,此刻就没必要派员用这种方式复核这件事情。两位官员提到有群众来信反映,显然此间有人知道蔡波可能会上,所以先发制人,赶紧买邮票。中国邮政普通邮件收费这些人付得起,看起来他们还知道一些内情。
关于蔡波的男女关系问题,两位官员的用词很讲究,他们问的是“个人的生活作风情况”。叶家福告诉他们,外界对蔡波的“个人生活作风”确有议论,曾经有群众写信到省里,反映蔡波与一名叫“唐美芳”的卖淫女长期嫖宿,提到某月某日该女于卖淫现场被扫黄警察捕获,蔡打电话把她从拘留所弄走。省有关部门将来信摘要下转,要求了解反馈。市领导批示相关部门调查,因事涉政法部门,让他也参与。调查中没有找到可信证据,有关扫黄行动的笔录中没有查到唐美芳及相关线索,所以不能认定。
官员询问:“这方面是不是还听到其他议论?”
叶家福说,官员的男女关系、桃色新闻历来最为人们津津乐道。他认为自己只有掌握确凿证据,才可以谈这个问题。目前还不是这个情况。
他们不再问了。离开之前,叶家福对他们做了个特别说明。他说自己曾经参与处理旅行袋案和关于卖淫女“唐美芳”的信访件调查,所以他理解两位处长为什么找他了解蔡波这些情况。他认为自己的介绍是客观的,讲事实凭证据,不带个人因素,可供参考。如果两位处长了解的是其他人,不是蔡波,他也会是这种态度。但是他还得说明:他与蔡波曾经是省委党校培训班的同学,两年学习期间他们一直住同一个宿舍,毕业后也存在一些个人交往。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就此告知。
他们很清楚:“你们跟市委赵荣昌书记好像也是同学?”
“当年他是我们班长。”叶家福说明。
两位处长分别跟叶家福握了手。他们感谢叶家福的合作,说他们还会询问其他相关人员,尽可能全面了解情况。
几天后,叶家福与蔡波在工地上见面。蔡波说:“老叶,谢了。”
叶家福当即追查:“谢什么?”
蔡波不慌不忙,问叶家福一定要谢得那么明白吗?省里两位处长已经回去汇报了,听说情况还行,没有太多意外。别的人不知道,老叶他最清楚,好人一个,不至于为老同学脸上贴金,但是决不会乱说坏话。‖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叶家福绷着脸,称自己只能这样。如果他有把握,只会如实往坏里讲,然后看看蔡助理再怎么卖力去跳啊跳啊。
叶家福问:“不干会怎么样?”
他说会很悲惨。
叶家福说:“人要是只想着那个,真是悲惨。”
他很清楚,蔡波眼下的目标是明年初的市“两会”。明年市级班子换届,年初将召开新一届市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和政协会议,选举产生新一届人大、政府、政协班子,他应当在那次人代会上成为新任副市长。“两会”历来是同级班子领导人员调整的时候,省里此刻下来复核蔡波,显然也是考虑让他上“两会”提名。
蔡波称自己尽管有很多毛病,不如叶家福好,工作上还是很努力的。如今卖力干活的虽有,一心升官的也多,有些人不会跳,但是很会跑,特别是往上跑动,理由还特别充分,叫做“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哪个像他蔡波一天到晚在工地上跳来跳去?好在蔡助理运气不错,上边有一个赵荣昌可供依靠,别人靠跑他靠赵,不必劳心费钱送送跑跑,只管自己干好,全力以赴,努力工作就行,其他的自有赵书记安排。老同学彼此了解,这种时候,他最希望叶家福也能充分理解,一如既往,继续予以支持。
“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在跳,”蔡波说,“应当是咱们在跳。赵荣昌,你,还有我。咱们同舟共济,一起跳跃。”
“骨头已经裂了。”叶家福讥讽,“还跳个啥。”
他依旧冷脸,让蔡波不必太动感情。既然提起这个,彼此同学,他要建议蔡波放下拐杖,回家睡觉,不要急急切切,跳来跳去,满心里都是盼望。有些话他不会跟上边的处长说,但是愿意告诉蔡波本人,他觉得以蔡波的情况,离开为上,既然没走,能维持目前这样就不错了,不要老想往高里跳,哪怕跳上去也不见得是好事。坦率说,他认为蔡波不合适。
“你只认一个理?”
叶家福说他听过一句话,叫“世事纷繁,人心有谱”,做官首先应当是做人。做人应当有规则。这是很一般的道理。蔡波一心要跳,不感觉特别风险吗?眼下施雄杰躺在医院里,估计将终身致残,无法正常走路。这个人声称自己掌握了某些人的内情,因而遭到蓄意谋害。还说伤他的人行为不端,倚仗权势,为所欲为。听了有什么感觉?
“你不知道那是个人渣吗!”蔡波顿时着恼。
叶家福说有些情况比人渣更让人感觉心寒。
蔡波摇头:“老叶你不知好歹。”
叶家福不再吭声。
这时锣鼓齐鸣。
他们在工地上,彼此挨着,站在主席台中部位置。彼此同级,但是蔡波是市长助理,地位略高一点,所以居大位,叶家福紧靠其旁而立。两位领导在仪式进行间头靠着头,耳语般交谈,让旁观者看上去很亲切。仪式现场布置于山间一块小空地,条件虽简陋,却郑重其事,搭了座简易小彩门,请了当地村庄的舞狮队,热闹一把。这里有条道路正在举行开工典礼,这是条村道,与蔡助理在市区那边全力督建的本市绕城高速相差几乎有一个半世纪之遥,但是开工规格却高,有蔡助理叶副书记联袂出场,陪当地县乡官员和投资商承建方老板一起剪彩。小小一个项目何以如此隆重?因为这条路通往叶家福的老家坑垅村,其投建很为叶家福关注,也得到蔡波帮助。时下开工修路都要办仪式,请些人物,图好彩头。路是为叶副书记老家修的,为他所关心,叶家福自当出场。蔡波却不一样,上上下下,事情正多,特别是脚伤未愈,这么一条小路开工,实用不着亲自前来站台,但是他拄着拐子,一跳一跳,居然来了。为什么?纯是赞助老同学叶家福。蔡波如此有心,叶家福倒是一张冷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