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作者:刘和平_第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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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这才匆忙接过那封信揣到怀里。

高拱在这方面没有徐阶也没有张居正心细,径直说道:“凡这类的信件最好交给李王妃收管。王妃心思明白,把得住。”

裕王不太耐烦了:“知道了,你们走吧。”

严嵩府严嵩书房

严世蕃早已洗了澡更了衣,和罗龙文、鄢懋卿在这里候着。过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严嵩也由下人伺候冼了澡换了衣,被两个婢女搀着从里面出来了,扶着在躺椅上坐下。

严世蕃一挥手,两个婢女退了出去,他也不再跟父亲负气,这时把椅子拉近了严嵩,脸上又露出了决一死战的神态。罗龙文和鄢懋卿也把椅子拉近了父子俩,神情严峻地坐在那里。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严嵩这时眼中闪着平时一直深藏不露的光,“可先要自己人争气。严世蓍,把你先前说胡宗宪和织造局那番话再说透彻些。”

“死不怕!”严世蕃一开口还是拼命的样子,“就怕死在哪儿都不知道。文龙和懋卿糊涂,说织造局买田的事要么是胡宗宪使的坏,要么是织造局的人使的坏。我看这两种都不可能。胡宗宪这个人自恃才高,不听话都是有的,但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他现在是官做大了,怕受我们连累,瞻前顾后地就是为了留退路,怎么会自己去烧火。”

严嵩慢慢望向自己这个儿子,满是鼓励他说下去的神色,就是这些地方,这个儿子的过人之处让他也时有佩服。

严世蕃在父亲的目光中受到了鼓励,说话更有了中气:“织造局的人这样干更没道理。要知道,在我大明朝所有做官的人都有退路,大不了薛了官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太监们没有退路,他们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宫里。他们这样做,那是连家也不要了。没这个搞法。”

罗龙文和鄢懋卿受他的启发,都在那急剧思索起来。

鄢懋卿突然失惊地说道:“是不是皇上授意他们这样做?”

罗龙文也惊了一跳。严嵩却仍然平静地躺在那里,望着儿子。

严世着手一挥:“不会。要是皇上授意,今天也不会把我父子叫去,气成那样。这个假是做不来的。”

罗龙文、鄢懋卿都转望向严嵩,严嵩终于点了点头。

严世蓍:“爹刚才责备我们也责备得是,是我们没有管好下面的人。现在这个结都在郑泌昌、何茂才两个畜生身上!昨天接到他们的呈报,只说是淳安有刁民通倭,并没说织造局买田的事。呈报的日子是六月初七,那时织造局买田的船已经开出了,他们不会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不报!”

罗龙文立刻肯定:“这两个人耍了心眼!”

“他们为什么玩这个心眼呢?”鄢懋卿脑子有些跟不上了,又不能不跟上话茬,便把两眼翻了上去,在那里胡乱想着。

严世蕃站了起来,又习惯地踱起步来:“没什么想不通的。这两个畜生一定是卷到那些大户买田的事里去了,自己想趁着改稻为桑捞一把。可我们又派了个高翰文去,他们便不乐意。弄得不好是他们撺掇着那些大户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压人。心想着只要把改稻为桑搞成了,什么丑都遮过去了。闹出事来他们也不要担担子。”

罗龙文:“小阁老鞭辟^里!”

严嵩:“当时我就说了,这件事还是让胡汝贞干踏实。你们闹意气,偏要让这两个人去干。”

严世蕃:“我的老爹,关口是胡宗宪不干!要照他说的分三年去做,国库里的亏空拖得了三年吗?”

“过去的都不说了!”严嵩下决断了,“立刻给胡宗宪递廷寄,还是责成他去查办。

真要有人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买田,有一个抓一个。还有,买灾民的田不能够都买光了,没受灾的县份也要买。田价也不能太低,太低了就会激起民变。”

严世蕃:“要是那些大户不肯出高价买田呢?”

严嵩:“那就让官府出面压他们买。历来造反都是种田的人,没见着商人能翻了天去。生死一线,这件事只有胡宗宪能办!”

严世蕃、罗龙文和鄢懋卿对望了一眼,都沉默了。

严嵩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们:“是不是你们在郑泌昌、何茂才那里也有入股?”

“没有!”二人同时分辩。

罗龙文接着说道:“阁老放心,要赚钱我们也不赚这砍头的钱。”

严嵩:“那就照我说的立刻去办!”

严世蕃:“听爹的,我们立刻去办。”

淳安县码头大船上

最后一卷账册也看完了,海瑞依然拿在手里,目光转望向一直陪坐在大案对面的沈一石。沈一石这时却闭上了眼睛,在那里养神。

海瑞也不叫他,心绪纷纭,船舱里却一片沉寂。

海瑞平生厌商,跟商人打交道这还是头一回,跟这么大的商人打交道,一交手又是这么一件通天的大事,而且突然间变得如此扑朔迷离,更是大出意料。看完了沈一石赈济灾民的账单,原来一切设想好的方案,到这个时候竟都不管用了。自己想要扣粮船而赈灾民,然后借此把严党改稻为桑的苛政就此推翻了,现在竟然是浪打空城。

对方不但不是打着织造局的牌子来贱买田地,而是把好送给了皇上,自愿借粮绐两个受灾的县份。这样一来,“赈”字解决了,“改”字又将如何?总不成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这么简单就变成了赈济灾民。良知和定力告诉他,这件事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背景,或是有更隐蔽的谋划,接下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大的变故!海瑞警觉起来,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告诉自己,先听,弄明白对方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刚峰公,看完了?”沈一石终于睁开了跟。

“看完了。”海瑞的日光直接沈一石的目光,“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个商人,虽有个六品顶戴也不过虚设而已,赈灾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什么这么做?”海瑞定定地望着沈一石的眼睛问道。

“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做?”沈一石坐在他的对面,毫不躲避,也望着海瑞的眼睛。

海瑞直望着他。

沈一石:“我是个商人,可我是替织造局当差的商人。朝廷叫我多产丝绸,我就拼命替朝廷多产丝绸。现在出现了灾情,也是朝廷的事。浙江官府拿不出粮来赈灾,我先垫出钱买些粮借给官府,帮了朝廷,也就是帮了自己。到时候你们也会还粮给我,我也不损失什么。但不知我这样说,海大人认不认可?”

海瑞:“改稻为桑呢?你把钱都买粮借给了灾县,买不了田改不了桑,怎么多产丝绸?”

沈一石:“朝廷要改稻为桑也不是我沈某一个人的事。那么多有钱的都可以出钱买田改种桑苗。还有百姓自己,有了粮今年也可以把稻田改种桑苗。到时候只要能够把产出的生丝多卖些给我,让我多织些丝绸出来,织造局的差使我也就好办了。”

话说得如此人情人理,又如此切实可行,这大大出乎海瑞意料。有这么一个人,又有如此识大体谋大局的胸襟,一出手竟将原来所有人都认为万难自解的事真正地“两难自解”了,织造局和浙江官府为什么事先毫不与他商量?而这个人竟也不跟官府通气,这个时候突然一竿子插到底,亲自将粮食给自己送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文)“签借据吧。”沈一石不容他多想,“灾情如火,六成半的粮借给你们,我还得去建德,将剩下的三成半借给他们。”

人)海瑞还是定定地望着他。

书)沈一石:“海大人要是还有疑心,我就把粮运回去。您给我写一个不愿借粮的凭据,我也好向织造局交差。”

屋)笔砚纸墨就摆在臬上,海瑞点了点头,拿起了那支笔。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卖了!”何茂才一反往日的暴跳如雷,坐在那里发愣,“我们被沈一石那狗日的给卖了…改稻为桑黄了…”

“现在不是改稻为桑的事了!”郑泌昌好像跟何茂才互换了个人,他则一反往日的阴沉,这时铁青着脸,大步来回走着,“改稻为桑搞不成,你我大不了罢官坐牢。要是关在淳安的那个井上十四郎捅出了我们的事,你和我都得诛灭九族!”

“那怎么办?”何茂才怔怔地望着郑泌昌。

郑泌昌:“赶快去,你亲自去,先把人犯押回来。”

何茂才:“胡宗宪都亲自派人去了,我也不准能把人押回来。”

郑泌昌:“只要胡宗宪本人不在,你一个按察使,管一省的刑名,要亲自提押人犯,谁敢拦你!”⊥⊥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何茂才:“那我现在就去。”

郑泌昌:“知道押回来后怎么办吗?”

何茂才这时镇定了些,想了想:“不能再让他活着。”

郑泌昌:“还有现在关在臬司衙门那十几个倭寇,一个都不能活着。”

“明白。’’答着,何茂才就往门外走,走到门边又停下了,“改稻为桑的事不能就这样黄了。中丞,今年的几十万匹丝绸产不出来,朝廷还得追查,查到毁堤淹田的事,你我也不只是罢官坐牢…”

“我知道!”郑泌昌喝断了他:“都闹成这样了,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

何茂才:“我去了淳安,你总不能就待在这里,得去想些办法把后面的事也开始做。”

郑泌昌:“你死了我还活得了吗?这个时候还起这些疑心!”

“不是起疑心。”何茂才还是赖在门口,“你有什么办法先告诉我点,我心里也好有底。”

郑泌昌真是无可奈何,狠狠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办法是三条。”

“哪三条”何茂才急问。

郑泌昌:“一条是绳子,一条是毒药,一条是钢刀!哪一条都能把我这条老命结果了。这你放心了吧?”

何茂才立刻折回到椅子边坐下了:“那我还去干什么!”

郑泌昌气得眼一黑,立刻天旋地转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茂才一惊,又起身奔了过去,扶着他:“中丞!中丞!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

好一阵子,郑泌昌才悠了过来,虚弱地说道:“听说杨公公已经回来了…你去淳安,我去找杨公公…这还不行?我的祖宗…”

何茂才:“您早告诉我不就行了,这是何苦?”

郑泌昌:“不能耽误了,快去…”

何茂才大声地对外喊道:“来人!”

一个书吏进来了,见状一惊:“中丞大人!”连忙奔过来扶着他。

何茂才站起来了:“快去叫郎中。中丞,我走了!”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江南织造局杨金水卧房

一张好大的紫檀木圆桌,围着坐了五个人。上首坐的杨金水,左右坐着四条精壮的大汉,面孔硬硬的,都穿着过膝长的黑衣。从背后看去,每个人的肩都特别宽,腰上被带子一束又显得特别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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