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楼台》作者:高阳先生_第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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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变卖,是这样归于昌发的。

“木器一共三堂,一堂客厅,一堂书房,都卖掉了。现在剩下这一堂,前天有个江西来的候补道来看过,东西是欢喜得不得了,银子带得不够,叫我替他留十天,他没有下定洋,我就不管他了。罗四小姐,你要中意,我特别克己。”李老板又说:“我再说句老实话,这堂木器,也没有啥人用得起,你们想,房间里用这样子讲究的木器,大厅、花厅、书房应该用啥?这就是我这堂木器,不容易脱手的道理。

罗四姐心想,照他的话看,这堂木器似乎也只有胡雪岩家用得起。不想居然也还有那么一个阔气的江西候补道,转念又想,胡雪岩也是江西候补道,莫非是他叫人来看过?

于是她问:“那个江西候补道姓啥?看来他倒也是用得起的。”

“姓朱。”李老板又说:“朱道台想买这堂木器也不是自己用,是打算孝敬一位总督的老太太的。”

罗四姐心中一动,随即问说:“你这堂木器啥价钱?”

“照本卖,一千五百两银。其实照本卖,已经把利息亏在里头了。好在另外两堂,我已经赚着了,这一堂亏点本也无所谓。”

“李老板,我还你一个整数。”

“罗四小姐,”李老板苦笑着说:“三分天下去其一,你杀价也杀得太凶了。”

“本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对折拦腰掼’的生意还多的是。”

“罗四小姐,听你口音是杭州人?”

“不错。你问它作啥?”

“你们杭州人杀价厉害,‘对折拦腰掼’四分天下去其三,世界上哪里有这种生意。罗四小姐,你总要高升、高升吧?”

高升又高升,讲定一千二百两银子。罗四姐是带了银票来的,取了一张四百两的,捏在手中,却有一番话交代。

“李老板,你要照我的话,我们这笔交易才会成功,明天我带个人来看,问你啥价钱,你说八百两银子。”

“这为啥?”

“你不要管。”罗四姐说:“你要一千二百两,今天我付你四百,明天再付你八百,一文不少。”罗四姐又说:“你要在收条上写明白,一定照我的话,不照我的话,交易不成,加倍退定洋。”

“是,是!我照办。”

于是李老板收下定洋,打了收条。等罗四姐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个老主顾。

“唷,唷!古太太,我财神又临门了。今天想看点啥?”

“看了再说。”

李老板领着她一处处处看,看到那堂螺甸酸枝木器,站住脚问:“这堂木器啥价钱?”

“对不起,古太太,刚刚卖掉了……”

七姑奶奶大失所望,却未死心,“卖给哪个?”她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见此光景,李老板心里在转念头,他原来的话,还有一句:“就是罗四小姐买的。”哪知话未说完,让“古太太”截断了,看她的样子,有势在必得之意,如果说破“罗四小姐”,她一定会跟人家去商量情让,那一来事情就尴尬了。“罗四小姐”人很厉害,少惹她为妙。

打定了这个主意,便不答腔,七姑奶却是越看越中意,就越不肯死心,“你卖给人家多少钱?”她问。

“既然卖掉了,古太太也就不必问了。”

“咦,姨!”七姑奶奶放下脸来,“当场开销,”她说:“问问怕啥,李老板你是生意做得大,架子也大呢?还是上了年纪,越老越糊涂?做生意哪有你这个做法的,问都问不得一句!”

“古太太你不要骂我。”李老板灵机一动,顿时将苦笑收起,平静地问道:“我先请教古太太两句话,可以不可以?”

“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

“古太太想买这堂木器,是自己用,还是送人?”

“送人。”

“送哪个?”

“你不要管。”

“古太太,你告诉我了,或许有个商量。”

“好。”七姑奶奶说:“喏,就是上回我同她来过的那位罗四小姐。”

这下,李老板会意了,“罗四小姐”所说要带个人来看,此人就在眼前。

于是他笑着道:“古太太,你说巧来真是巧!刚刚那个买主,就是罗四小姐。”

七姑奶奶大感意外,心想:“她来过了?”

她急急问说:“买了你这堂木器?多少钱?”

“八百两。”

七姑奶奶点点头,“这个价钱也还公道。”她又问:“付了多少定洋?”

“没有付。”

“没有付?”七姑奶奶气又上来了:“没有付,你为啥不卖给我?”

“做生意一句话嘛!罗四小姐是你古太太的来头,我当然要相信她。”

七姑奶奶觉得他这两句话很中听,不由得就说了实话,“李老板,我老实跟你说了吧!罗四小姐要做新娘子了,我买这堂木器陪嫁,她大概不愿意我花钱,所以自己来看定了。这样子,明天我陪她来,你不要收她的银子,要收我的。”

“是,是!”

“还有,你答应她八百两,当然还是八百两,不过我要杀你的价。杀价是假的,今天我先付你二百两,明天我杀价杀到六百两,你就说老主顾没办法,答应下来。这样做,为的是怕她替我心痛,你懂不懂?”

“懂啊!怎么不懂?罗四小姐交到你这种朋友,真正前世福气,买木器陪嫁她,还要体谅她的心。这样子厚道细心的人,除了你古太太,寻不出第二个。”

七姑奶奶买了这堂好木器,已觉踌躇满志,听了他这几句话,越发得意,高高兴兴付了定洋回家,将这桩称心如意的事,告诉了古应春。第二天,罗

四姐来了,七姑奶奶一开口就说:“你昨天到昌发去过了?”

罗四姐不知她何以得知?沉着地答说:“是的。”

“你看中了一堂木器,价钱都讲好了?”

“是的。讲定八百两银子。”

“那再好都没有。”七姑奶奶说:“你真有眼光!我们走。”

于是一车到了昌发。李老板早已茶烟、水果、点心都预备好了。略坐一坐,去看木器。

“罗四小姐说,价钱跟你讲好了,是不是?”

“是的。”

“那是罗四小姐买,现在是我买。”七姑奶奶说:“李老板,我们我年往来,你应该格外克己,我出你六百两银子。”

“古太太,我已经亏本了。”

“我晓得你亏本,无非多年往来的交情,硬杀你二百两。”

“下回我一定讲交情。这一回,”李老板斩钉截铁他说:“我的价钱,讲出算数,决不能改。”

如此绝情,七姑奶奶气得脸色发白,真想狗血喷头骂他一,但一则是喜事,不宜吵架,二则也是舍不得这堂好木器,只好忍气吞声,连连冷笑道说:“好,好!算你狠。”说完,取出八百两银子的银票,往桌上一摔。

“古太太,你请不要生气,我实在有苦衷,改天我到府上来赔罪。”

“哪个要你来赔罪。我告诉你,这回是一闷棍的生意。”

说完掉头就走,李老板追上来要分辩,七姑奶奶不理他,与罗四姐坐上马车回家,一路气鼓鼓的,话都懒得说,罗四姐也觉得好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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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在起坐问中遇见古应春。他一看爱妻神色不怡,便含笑问道:“高高兴兴出门,回来好象不大开心,为啥?”

“昌发的李老板不上路!”七姑奶奶的声音很大,“以后再也不要作成他生意了。你说要带洋人到他那里定家具,省省!挑别家。”

“怎么不上路?”

“ 他,”七姑奶奶想一想说:“硬要我八百两银子。”

“你照付了没有呢?”

“你倒想!”

七姑奶奶预先付过“差价”,是告诉过古应春的,他心里在想,李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大,而且人虽精明,却很讲信用,似乎不至于硬吞二百两银子,其中或者另有缘故,只是当着罗四姐,不便深谈,只好沉默。

于是罗四姐便劝七姑奶奶说:“七姐,东西实在是好的,八百两银子是真正不贵。你先消消气,我要好好跟你商量,这堂木器有个用法。”

七姑奶奶正要答话,让小大姐进来打断了。她是来通报,李老板来了,要见七姑奶奶。

“不见。”

“我见。”古应春接口,“等我来问他。”

去了不多片刻,古应春笑嘻嘻地回进来,手里拿着个红封套,七姑奶奶接过来一看,封套签条上写“贺仪”二字,下面是李老板具名,贺仪是一张二百四十两的银票。

“这算啥?”

“不是送你的。”古应春说:“你不是告诉我,罗四姐要做新娘子了,

人家是送喜事的贺礼。“

听这一说,七姑奶奶与罗四姐相顾愕然,事出突兀,都用眼色催古应春说下去,但古应春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气。

“你笑啥?”七姑奶奶白了丈夫一眼,“快说啊!”

“怎么不要好笑?这种事也只有你们心思用得深的人,才做得出来。”

古应春看了罗四姐一眼,向妻子说道:“你晓得这堂木器多少钱?一千二百两。”

“晴!”罗四姐叫了起来,“七姐夫,李老板告诉你了?”

“当然告诉我了,不然,他另外收了二百两银子的定洋,硬不认帐,这话怎么交代呢?”

“啊?”罗四姐问说:“七姐,你已付过他二百两?”

七姑奶奶愣了一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反问一句:“你先付过他四百两?”

“是的。”

“为啥?”

“我不愿意你太破费。”

“两个人走到一条路上来了。”七姑奶奶哈哈大笑,“我晓得你不愿意我太破费,所以预先付了他二百两。我道呢,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东西!”

罗四姐也觉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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