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作者:郑渊洁_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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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婉嘉接电话。

“功辰,高建生的电话。”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接电话。

“你好。”梁功辰说。

“梁先生,《影匪》的封面已经设计好了,拿给你看看?”高建生说。

“可以。”

“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现在就行。”

“有件事,我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算了,不说了。”高建生欲言又止。

“你说吧。”梁功辰说完心里很惊讶,一般如果对方说这样的话,梁功辰肯
定说“那就别说了。”梁功辰不清楚今天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有家报社的记者找了我很长时间,他想采访你。我知道你几乎从来不接受
媒体采访,就谢绝了他好多次。他今天上午又找我,说对《影匪》很感兴趣,他
是从传媒上看到我们社为《影匪》做的前期宣传。这人我认识很多年了,有头脑。”

高建生说。

“让那记者和你一起来吧。”说完这话,梁功辰一愣。

“我没听错吧?”高建生更是大吃一惊,他和梁功辰交往这些年,除了他,
梁功辰几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家门。

“没听错,你和他一起来。我理应亲自出马为《影匪》作宣传。”梁功辰不
明白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马上通知他,谢谢你!”高建生的声音里全是兴奋和狂喜。

梁功辰放下电话听筒,发呆。

他慢慢转过身看餐桌旁的家人。朱婉嘉和梁新大眼瞪小眼,连一旁的保姆王
莹都瞠目结舌。

梁新问:“爸,你接受记者采访了?还是在家里!”

朱婉嘉用看西边出太阳的眼光看梁功辰:“咱家连客厅这个编制都没有。”

“就是,我怎么会接受记者采访呢?我怎么会在家里接受记者采访呢??”

梁功辰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是智齿设的圈套。智齿计划在梁功辰接受采访时,让他妙语连珠,
诱使记者不得不向梁功辰提这样的问题:您为什么这么聪明这么成功?

智齿希望梁功辰因此大彻大悟。

“爸爸很反常呀。”梁新看妈妈。

“你爸有他的考虑。”朱婉嘉说。

梁功辰回到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思索。

“你们有过自己心里不想这么说,可嘴却偏这么说的时候吗?”梁功辰问妻
子和女儿。

朱婉嘉和梁新对视。她俩再同时将目光投向梁功辰。母女再同步摇头。

“你不想让那记者来?”朱婉嘉问丈夫。

“身不由己?”梁新问爸爸。

“当然不会身不由己……”梁功辰说,“我想接受采访,我都能拔好牙,怎
么不能接受记者采访?”

“哪儿跟哪儿呀?”朱婉嘉放下筷子看丈夫。

梁功辰发愣。

“爸爸不会在医院传上什么病了吧?”梁新说。

“乱讲,又不是传染病医院。口腔医院能传什么病?龋齿?”朱婉嘉笑。

“口腔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梁功辰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同意。" 梁新一边往杯子里倒果汁一边说。

“你在哪儿见记者?”朱婉嘉问梁功辰。

“就在这儿。”梁功辰指指餐厅。

“都吃完了?”朱婉嘉问完对王莹说:“快点儿收拾,一会儿有客人。”

梁功辰上楼到写作室,他要单独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同意记者来家里采访?

为什么不可以?

作家应该只用作品说话。

作家为什么不能用嘴说话?

梁功辰觉得大脑成了辩论场,只要他一有想法,反方马上针锋相对。

梁功辰听见楼下门铃响。

他下楼。高建生和一位男记者已经坐在餐厅。

高建生介绍双方。

记者说:“我知道梁先生不见记者,特别是不在家里见。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梁功辰说:“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和家境联系最密切的,是国境。”

“精辟!”记者叫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完后,梁功辰回味自己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记者问:“据我所知,您大概是咱们国家最富有的作家了。如今很多人为挣
不到钱着急。作为一个成功挣到钱的人,您对他人有什么忠告?”

梁功辰连想都没想就说:“每个人都是亿万富翁,每个人都拥有一千亿脑细
胞,每个脑细胞至少值一元钱。奇怪的是,不少人主动将自己的脑细胞冻结封存,
却终日为缺钱苦恼。

抱着金碗要饭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

“确实不一样!确实不一样!!”记者感慨。

记者就这么不停地发问,梁功辰不停地狂吐金科玉律。

记者最后说:“下边这个问题我很想找到答案。咱们虽然只接触了半个小时,
但从您的言谈中,我只能得出您是天才的结论。您几乎不看小说,您上大学学的
又不是文学,究竟是什么使您能写出如此受欢迎的文学作品?”

梁功辰说:“反正不是遗传,我祖上没有舞文弄墨的。”

记者问:“那是什么?是什么使您拥有了文学天赋?为什么别人没有?”

梁功辰沉思。

高建生看表,他对记者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梁先生明天上午还要写作。”

记者点头。

“这是《影匪》的封面设计稿,你看怎么样?”高建生从包里拿出封面给梁
功辰看。

梁功辰提修改意见。

梁功辰送高建生和记者出门时,记者又问了梁功辰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
您失去了文学天赋,您会怎么生活?”

梁功辰愣了一下。

高建生笑着说:“梁先生绝对不会失去天赋。他是一部比一部写得好。”

不知为什么,记者的最后一句话让梁功辰足足琢磨了两个小时。

就寝前,梁功辰靠在床上发呆。

朱婉嘉洗完澡穿着浴衣从卫生间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梁功辰:“怎么
了?后悔让记者来了?”

“你说我靠什么写作?”梁功辰问妻子。

朱婉嘉坐在梁功辰身边,一边换睡衣一边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梁功辰说。

“除了你自己,这世界上,我觉得我最了解你。”朱婉嘉说,“你写作,全
靠天赋。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几乎就没看你正经看过一本书。买了书,你都是
随便翻翻就扔了。你看人家哪个作家家里没有书房?”↓↓網↓

“你去过多少作家家?”梁功辰笑了,“你这是想像。”

“我是没去过别的作家家,但我从画报上见过记者写作家专访时配的照片,
作家大都爱在书房让记者拍照。”

“狐假虎威。”梁功辰说。

“那也不一定,自己有书,需要时,查起来方便。”婉嘉从床的另一侧上床,
和梁功辰并排靠着。

“写作时查阅别人的书,本质上是一种抄袭,起码算变相抄袭。”梁功辰说。

“所以我说你写作完全靠天赋。你不看书,不和任何作家来往交流创作体会,
和非作家人士接触也不多,大学学的还是建筑,可你坐在桌子前就能哗哗地写,
而且一本比一本写得好。

不是天赋是什么?“朱婉嘉说。

“我每次写作时,都有身不由己的感觉。大部分词汇和描述在我的脑海里从
来没有出现过。

有时我写着写着就会有偷东西的感觉,不知这些词汇和描述是从哪儿弄来的。

“梁功辰说,”事后我看自己写的东西,除了陌生就是惊讶。我总觉得,有
个人在我背后指挥我写作,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朱婉嘉说:“这更说明你是靠天赋写作。不早了,你明天上午还要写,睡吧?”

梁功辰关键的话还没说,他伸手示意妻子不要关灯。

“既然我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天赋写作,一旦失去天赋,我怎么办?咱
们怎么办?”

梁功辰说。

“天赋会失去?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会伴随你终生。”朱婉嘉安慰丈夫。

“天赋是身体的一部分,它在身体的什么部位?人和人之间连基因都百分之
九十九点九是相同的,别的器官就更是没什么差别了。你说天赋藏在我身体的什
么地方?如果藏在小腿里,假如我遇到车祸,把小腿截肢了,我的天赋就没了。”

“你说点儿吉利话怎么样?”

“天赋能来,没准也能走。真要是走了,咱们可就惨了。" ”你的读者最惨。

咱们的钱已经够活了。“

“人可不是光靠钱就能活好,没事干活不好。”梁功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朱婉嘉扭头看身边的梁功辰,“从口腔医院回来
后,你比较反常。”

“你说我的天赋到底栖息在我身上的什么部位?”梁功辰也扭头和妻子对视。

“当然是在大脑里!”朱婉嘉拍拍梁功辰的头,说。

“必须重点保护我的大脑。”梁功辰说。

“我明天给你买个头盔,你在家时也戴着。”婉嘉开玩笑。

“在家不用戴,出门戴。”梁功辰笑。

“在家万一碰上地震呢?”朱婉嘉提醒梁功辰。

“你说我的写作天赋会不会藏在我的智齿里?”梁功辰突然说。他觉得这句
话不是他想说的,属于脱口而出。

“你可以改行写童话了。你都38岁了,早过了胡思乱想的年龄了。别杞人忧
天了。

都是那记者闹的。你不接受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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