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父亲。
“我喜欢说实话。别看我是工人,但我知道世界上每件事都有两种以上的说
法。”
“没错。”梁功辰赞同父亲的话,“上学说穿了是去学对事物的另一种说法。
在学校学的那些说法大都比较伪善和故弄玄虚。”
“也不能这么说。”父亲还想动员儿子日后考研究生,万一作家当不成又不
找工作的话。
“前天我在报上看到这样一件真事,一位没上过什么学的亿万富翁至今不会
准确写‘贰’字,每次写‘贰’时,他不是在左上角多加一横就是在右下角多写
一撇,但这并没妨碍他成为亿万富翁。不会写贰的人挣了贰亿,而很多会熟练写
贰的人连贰拾万都挣不到。”梁功辰说。
“上学多总是有益。”父亲不想和儿子探讨这个话题,“说说你的小说写的
是什么?”
梁功辰见父亲对他的小说感兴趣了,很是高兴。他说:“人活在世上,需要
约束,约束的体现方式是法律。我觉得人需要两种法律的约束:硬法律和软法律。”
“硬法律?软法律?”父亲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你发明的词儿?”
“是的。”梁功辰说,“硬法律是法规,软法律是信仰。硬法律是外在强制
的法律,软法律是内在自觉的法律。有这两种法律的约束,社会才能兴旺发达。
最危险的社会是既没有软法律,硬法律又不硬。说白了,就是没有信仰的人治社
会。”
“你的小说的主题是呼吁人类社会建立完善的软硬法律?”
“我描写人在没有软硬法律约束的社会中的生存状态。我不喜欢‘主题’和
‘呼吁’这样的词汇,我觉得它们不属于文学。”
“你写吧,祝你成功。”父亲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这本书打不响,
你就不要再写了,找工作或考研。”
“我答应。”梁功辰说。
从这天起,父母全力保障梁功辰写作,他们为儿子准备可口的饭菜。儿子写
作时,他们确保家中鸦雀无声。遇有邻居装修,他们就去央求邻里推迟装修时间。
父母发现,梁功辰在写作时,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泪流满面。
母亲不无忧虑地问丈夫:“真像精神病患者。作家都是这样?”
父亲说:“咱没接触过作家,不知道。”
梁功辰听见了父母的对话,他为父母释疑:“一般人在两个世界生活:现实
世界和睡眠时的梦世界。我在三个世界生活:现实世界、梦世界和文学虚构世界。
你们看见我坐在现实世界中写作,其实我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身在现实世界,
心已经到了虚拟世界。哭和笑都是有感而发。”
母亲对儿子说:“我从电视上看到,作家经常聚在一起开笔会什么的,还要
成群结伙四处采什么风,像你这样孤军奋战,行吗?”
梁功辰说:“写作的真正乐趣是独处。喜欢扎堆儿的不是作家,是群居的蚂
蚱。作家只和作家交往本质上是同性恋。异性作家之间的交往也是同性恋。”
“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作家的组织就是同性恋婚姻介绍所了?”父亲说。
“作家应该多和非作家交往,就像企业家应该多和消费者交往而不是光和企
业家交往一样。
写作本身没有任何值得探讨的地方。同行之间的借鉴和启发是写作的头号敌
人。难道对生命和生活的感受还需要互相启发和借鉴吗?对生活和生命的独到感
受才是文学的真谛。再说了,写作没有技巧,无需切磋。就算有技巧,最高级的
写作技巧也是使用前人没使用过的技巧写作。“
梁功辰振振有词。
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他们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10个月后,《圣女贞德》的出版一举奠定了梁功辰在文坛的地位。《圣女贞
德》受到了读者和专家的同步肯定。《圣女贞德》给疲软的图书市场注射了一针
兴奋剂,给萎靡不振的文学吃了一剂壮旸药。有一位素以稳重苛刻著称的资深文
学评论家甚至不用‘新星’而是用‘泰斗’形容梁功辰。梁功辰名利双收。
媒体趋之若鹜欲采访文坛新星梁功辰,而梁功辰一概谢绝。他说作家应该只
用笔说话,不用嘴说话。还说声带是作家身上真正的痔疮。
以记者为职业的堂弟通过梁功辰的父亲走后门要求采访堂兄,堂弟还说好不
容易谋到记者的职业,正值试用期,恰逢堂兄一夜成名,对他来说,好似天上掉
下金娃娃,如能完成独家采访,堂弟将由此奠定在电视台的稳固地位。
对于来自父亲的说服,梁功辰只能服从,但表示下不为例。采访开始时,面
对摄像机和堂弟记者,梁功辰先对堂弟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说的每
一句话都可能触发我的灵感导致我名利双收,而你却一无所获。”
堂弟先是一愣,继而拍案叫绝。
“作为作家,这是你的职业道德?”堂弟记者问。采访开始。
“任何人和作家接触,都可能触发作家的灵感,从而导致作家创作出相应的
文学作品。而文学作品进入流通领域后,即成为商品,就能创造利润,而这利润
在法律上同诱发作家灵感的人毫无关系。这是一种不公平,本质上是作家倚仗自
己的文学才能和同类进行的不公平竞争。
作为有职业道德的作家,有义务在同人交往前先告知对方这种可能性。“梁
功辰说。
堂弟说:“我不敢说话了。怕帮你挣钱却无法从中提成。”
梁功辰:“我的目的达到了。”
“在你眼中,什么样的作家最牛?”
“完全靠稿费生活的作家最牛。作家应该是全澳税人。靠税人养活的不是作
家,是作假。”
“请用一句话概括人生。”
“人这一辈子,说穿了只干一件事:想方设法从别人手里拿钱。方法五花八
门,从诺贝尔奖金到拦路抢劫,应有尽有。”。。。。。。
这次采访在电视台反复播了20次还有观众不依不饶要求重播。
梁功辰的父母面对儿子“无心插柳柳成荫”式的意外成功,难以置信,用欣
喜若狂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是弱智的体现。他们心甘情愿各自使用了近60年的名字
被“梁功辰的父亲”
和“梁功辰的母亲”取而代之。如此花甲之年还改名并不是每个身为父母的
人都能享受到的殊荣。来自亲友邻里的恭维和羡慕使得他们心花怒放。除去精神
上的享受外,滚滚而来的金钱也令他们瞠目结舌。父亲死活不明白一本书怎么会
给儿子带来40万元的版税,他经过计算,得出40万元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收入,还
包括退休金和医疗费,还得活到90岁,还必须在工作和退休期间动至少3 次以上
手术。
“功辰3 个月就能挣到普通人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钱。”这是梁功辰的父母在
夜深人静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梁功辰的父母由此感悟出人生的终极目的是快乐。娱乐和获得不是快乐。快
乐是一种持续长久的渗透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满足感。
“万一功辰是偶尔写出一部成功之作呢?”母亲担心丧失长久的满足感。
◇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但愿不是。”父亲也害怕。
半年之后,梁功辰出版了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比第一部更成功更赢得满堂
喝彩更创收。
父母悬着的心掷地有声地踏实了。
“我发现,只要功辰写,就是传世之作。”父亲私下对妻子说。
“依我说,他想写差的都写不出来,就像有的作家想写好的却写不出来一样。”
母亲喜形于色。
“也怪了,功辰没读过什么小说,大学学的又是建筑,怎么就成了名作家呢?
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干什么最好不懂什么?”父亲说。
“就是,你家和我家祖上根本就没有识文断字的人,估计不是遗传。”母亲
分析。
他们压根儿没往智齿上想。
对于自己的从天而降的写作才能最吃惊的,还是梁功辰。他事后看自己的作
品时,根本不相信那是他写的。那些描述,那些叙述,那些对生活入木三分的观
察,那些令人击掌称绝的情节,怎么会是他写的呢?他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这
些东西呀!梁功辰在写作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彩都是在写作时突然
鬼使神差般降临的。梁功辰写作时,像被一匹野马拖着身不由己地在雪地上滑行,
身体压迫厚雪留下的印痕成为他的作品。
百思不解并未影响梁功辰心安理得地接受作品带给他的荣誉和金钱,毕竟那
作品真是他写出来的。
“马丽媛的父母确实是有眼无珠。”家人共进晚餐时,父亲爱反复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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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齿(三)
第三章 多瑙河书恋
转眼梁功辰已经38岁了。他写的15部长篇小说本本是长销书,年年重印,经
久不衰。成名后的梁功辰深居简出独善其身,同其他作家老死不相往来;回避媒
体;谢绝任何导演将其作品搬上银幕荧屏,他还说将文学作品改编影视的实质是
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群狼噬咬,再将噬咬后残缺不全血淋淋的孩子拿给观众欣赏。
他人同梁功辰交往只有“自古华山一条路”
:读他的作品。
梁功辰在27岁那年成家,妻子叫朱婉嘉。梁功辰28岁得一女儿,芳名梁新,
今年10岁。
梁功辰的家位于城市北郊一座豪华住宅小区,号称连体别墅的建筑由三户复
式结构住房组成,每户三层。梁功辰家位于连体别墅的最东侧。
梁功辰一年365 天天天在家,家对于他来说,既是家又是工作场所。一般来
说,工作场所和家的距离同人的成就成反比关系,距离越大,成就越小。天才的
家和工作场所之间的距离大都为零。梁功辰的家有300 平方米,一层是车库、保
姆房、厨房和餐厅,二层是梁功辰和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