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真一理解地笑笑,“累吗?”他温柔地问。
冷以珊的眉头打了个结,美代也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透着犀利目光的男人。对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这种亲昵又数念的问话有点唐突了。
“山口先生,医院门诊在一楼,普遍病房中二楼,VIP病房中三楼,专家门诊明天九点开始。如果有其他疑问,请去导医台,导医小姐会讲得更详细。”冷以珊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非常清晰。
“呵!”山口真一轻笑出声,“冷医生,你真的很有趣。我今天是和渡边社长和夫人来看望大岛浩先生。他们现在聊天,我在这里等你。”
这一切有必要向她汇报吗?“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只是听渡边社长说起冷医生,一直想亲眼见识一下。”
“山口先生现在满足好奇心了吗?”冷以珊无来由地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就为那么可笑的理由,象座塔似的挡住她的去路。
“没有,我看到只是冷医生的外表,但冷医生的内心,我还没有看清。”
美代也拧起了眉。
“律师和心理医生好象是不同的学科,山口先生修了几个专业?麻烦你让开下,我……”冷以珊不客气地瞪着山口真一。
“你还没吃饭!”真一接过话。
美代嘴巴半张着,这个男人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冷以珊拔起了眉,怒气已经蔓延到眼角。“然后呢?”
“没有然后。”山口真一识相地侧过身子,“但会有以后。以珊,今天我们算认识了,记住我的名,我叫山口真一。”他潇洒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这个律师会不会神经有问题?”美代压低声音说。
“怕是大问题。”
“冷医生,你……不会和渡边医生有什么经济纠纷吧?”不然人家律师怎么找上门来。
冷以珊转过头,脸上写着“你真的太会想象”。
“呵,也是!”美代耸耸肩,“要去和渡边社长打个招呼?”
“我要去银行!”打个招呼很容易,后面该接什么话呢!冷医生好吗?好!我们家翼要结婚了!恭喜!
苍白而又空洞的招呼,不打也罢。
洗好澡,换上外出装,白色的衬衫,浅灰长裤,腰间束一根宝蓝色的皮带,看着镜子苍白消瘦的脸庞,心中滑过酸涩的自怜。
“冷医生,你今天应该去约个会!”美代擦拭着头发,对镜子的人说。
冷以珊低下眼帘,默默地走出休息间。
沉寂多日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进来一条短信。她怔住,打开,脸色不由地白了。
“以珊,札幌今天温度很高,风都烫人!该吃饭了吧,饿得太久不要吃饭粒,那会对胃不好,吃点汤面,一口汤一口面,又营养又好消化。听话,不要怕麻烦。翼!”这是渡边翼第一次主动给她发短信,感觉强烈得就象在她身边。冷以珊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她握着手机,惊慌地跑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左右张望。
她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又跑出医院大楼,站在阳光下扫视着花园的四周,然后,她跑到街头,喧闹的人群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都不是他。
她闭上眼,让紧绷的心缓缓归位。
渡边翼,你是做捉弄我吗?看到我为你紧张为你失措,你开心吗?
渡边翼,有个佳慧小姐,就好好地过,不要打扰我,不要让我讨厌你。
阳光直射到她清丽的面容上,眼帘下一颗水珠晶莹剔透。
第三十章 花都谢了吗(五)
冷以珊不想在医院里碰到渡边俊之夫妇,手术一结束,就出了医院。渡边翼的一条短信却把她平静几天的心湖又扰乱了,在街头发了好一会呆。她没有回复,反到是把短信给删了。
渡边翼已经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再和她牵扯着,她莫名地有点委屈和失望。她是骄傲的,有自己的尊严,渡边翼背着佳慧偷偷摸摸的对她问候,害她对渡边翼以前的六年的回忆都有了一丝动摇。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一个人也没有打车,在烈日下走了很久,推开银行大门时,心情稍微好受了点。
银行里的冷气开得很强,从外面猛一走进来,冷以珊打了个冷战。柜台里的服务小姐笑着上前问她有要帮助的。
“请帮我看下这张卡上有多少钱?”她从包中掏出一张卡。
美代笑说冷以珊上银行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她自己同样也觉得怪异。
从实习医生开始,冷以珊就不再让爸妈给她汇钱。
在日本读书五年,学费没花多少,学院提供的奖学金很高,可吃住总要花钱吧。日本的消费很高,爸妈又不是什么成功人士,给她读书的钱也是从家用中硬省下来的。
读医科的学生学业不轻松,挤不出时间出去打工赚外快。除非不必要的开支,她很少用钱,不谈添置新衣了。那时,她很在意钱,关注着人民币与日无的汇率,有时多买一本专业书,她都会心疼半天。
一直到做实习医生,她的一鸣惊人,让她赚到了第一笔日元,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以后,只是她动手术,藤野院长就会让医务课长给她送一笔医元。手术的次数多了后,医务课长给她办了张卡,也不知会她,直接汇到她卡上。
正式接受医院的聘书时,钱对她来讲只是一个数字了。房子的租金和钟点工的薪水都是医院付的,医生在医院的用餐是免费,她又整开裹在医生的白袍中。很少有自己用钱的机会。
医字为了维持医生的清誉,不让有的医生向病患索求回报,在薪水之外,每做一台手术就多加一笔补助。她是全医院做手术最多的医生。
月底发薪水时,小护士们捏着薄薄的薪水袋,不知是谁无意看到了她一个月的薪资,一个个大张着嘴,半天没办法合拢。她一月的薪资比她们的一年收入还要高。
这些都是美代当笑话说给她的,她笑笑。天上不会往下掉馅饼,她也许有一些从医的天赋,如果没有付出常人无法想像的努力,她能有今天吗?
医生是一份做到老学到老的职业,稍一懒怠,就会落后。啃书啃到深夜,手术前紧绷,独在异国的孤独……..这些苦别人是看不到的,她们只看到她的薪资。
服务小姐短短微笑地说出一串数字,冷以珊眼眨了眨,没有回应。
“小姐,请问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服务小姐热情的又问。
冷以珊脸一线,她刚刚走神没有听清服务小姐说了什么。日元面额小,成万成午的,就是到亿,换成人民币,就不是什么大数字了。“请帮我按现在的汇率换算成人民币,看看是多少?”
“离三百万人民币不远了,冷确来讲是二百八十九万。”
这个数字吓了冷以珊一跳,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请帮我汇二百万人民币给这个人。”她把早就写好的汇款地址交给服务小姐。二百万可以让爸妈在上海的郊区买幢宽敞的房子、可以让妈妈不要再和一群年轻的纱厂女工抢饭碗了、可以让爸爸不再起早摸黑的开出租车。
“好的,小姐,你到那边坐一会,马上就帮你办好!”服务小姐接过地址和她的身份证,走进柜台。
等候的座椅设在银行大厅的左侧,冷以珊转过身,一抬眼,看到一个拿着张报纸也在等候的男人有点面熟。
她怔了下,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面熟的男人是很久不见的山本健。上次见面,她态度很不友善,山本健也是大大失控。
突然见面,好象有点难堪。
“冷以珊。”山本健放下报纸,微闭下眼,喊了声她的名字算是招呼,冷硬的面容上连笑意都没有。
“你好,山本先生。”客气,是一个礼貌的疏离。她走了过去,在隔了他两个张座椅的位置上坐下。“没有上班吗?”§§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山本健皱了皱眉头,“我好象和你讲过我过了暑假到北海道大学教书,现在是假期中。”
不软不硬的一个钉子,到让冷以珊有了不再讲话的理由。她把玩着包带,看着柜台里面忙碌的银行职员,无视山本健射过来的不悦视线。
“你也食人间烟火呀!”山本健冷冷地说。
“呃?”她听出他在讥讽她,觉得很好笑。山本健无来由地把许多怨气强加到她头上,与他这一脸冰冷的成熟男子样有点不相称。
“让山本先生失望了吧,我食人间烟火,一样为五斗米折腰。”
山本健耸了耸眉头,“失望谈不上,只是震惊。医院把你侍候得那么好,你还要钱干吗?”
“我喜欢数钱的感觉!”
山本健抿紧了唇,“真看不出。”
“人的心都是被一层外表裹住,当然看不出。”冷以珊开心地看到服务小姐向她走来了,她忙站起身,头也不回。“山本先生,你慢等,我先走了。”
“小姐,款汇好了,这是汇款收据和你的卡,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服务小姐礼貌地对她弯下`身。
“谢谢!”冷以珊小心地收好东西,拉开银行的大门。立时又觉得走进了一座热气腾腾的浴室之中,背后很快就沁出细密的汗珠。现在的天气是札幌四季里最热的几天,太阳都西斜了,温度还很高。
“现在准备去哪?”山本健站在她身后,问。
“你…….也这么快?”冷以珊有点惊讶。
“我办好的时候,你才进来。你眼里只有钱,哪会看到我的存在。”这话象指责又象幽怨,到让冷以珊辩不清了,有一点清楚的是他是故意留下等她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一能地脱口问。
“可怕的职业病!”山本健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别墅旁边住的什么邻居,不知道附近便利店里戴着耳机哼着唱着的小女生叫什么,不知道以前搭坐班车的司机心情怎么那么好,一直乐呵呵的。她不和外人搭话,外人也不搭理她。但她一走进医院,无论是护士还是病患都抢着和她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总温声问。说多了,变成了她的口头禅。
发愣的冷以珊有点茫然失措的样,让山本健讶异了。“我刚刚做过体检,所有的指标都很正常,我好象不需要你的帮助。”
“哦!”不需要,那就没讲话的必要。他们之间讲话不是他激怒她,就是她激怒他。她越过他的肩,看看有没有空着的出租车。
“我妈妈生病了。”山本健突然说。
“山本太太怎么了?”冷以珊收回目光,关心地问。
“前几天血压有点偏高,在屋中都晕倒了。”山本健冷硬的面容有点抽搐。
“看医生没有?”
山本健点头,“看过了,说因为上了年纪,又偏爱吃甜才引起的。以后多注意饮食,会好转的。”
“有许多疾病在年轻的时候都潜伏在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