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最恨的,就是你这么叫我,好像我是你养的动物,或者是随便什么娈宠。」柳思京淡淡道,走在韩昶身前,入席。
韩昶一震,忽然抬头,「那……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叫你思京。」
柳思京点点头,「这个听起来还顺耳一点。」
柳思思小女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黑亮又圆滚滚的眼看看小爹,又看看「刘叔叔」和简叔叔,有些傻了。
简西山摸摸她的头,「思思,叫爹。」
「小爹。」柳思思看向韩昶,叫道。
「不。」简西山指向柳思京,「这是你爹爹,叫爹爹。」
柳思思急急摇头,「爹爹是坏人,刘叔叔是好人。」
「思思!」柳思思可以说是韩昶带大的,见她犯了孩子气,不觉有些慌乱,声音高了些,「什么叫爹爹是坏人?你爹爹……是天下最好的——」
思思「哇」一声,竟然哭了出来:「爹爹欺负小爹,是坏人。」
坏人柳思京苦笑一下,伸手把思思抱过来,点着她鼻尖,「那以后爹爹不欺负小爹,是不是就不是坏人了?」
这多重否定太过强大,思思掰着手指头,还是数不清楚这关系。
一边韩昶已经喜上眉梢:「思……思京,你说真的?」
柳思京斜看他一眼,「我何时欺负过你?」
「这个……」韩昶赔笑,「我没有跟思思这么说,只是她可能看我思念看得太多,所以……」
柳思京有瞬间的反感和烦躁。眼前这些人,从各种角度来提醒自己:韩昶对自己钟情极深,韩昶为自己受尽苦楚……
难道就因为这,自己就应该满足他?就因为韩昶受的苦人人看得到,而自己受的从来没有人知道,所以韩昶就该是被同情的?即使一切,都是韩昶引发的,自己只是被迫卷入的路人甲。
柳思京是倔强的,虽然内心已经原谅韩昶,却不可能没有怨气。当他以柳思京这身份站在韩昶面前时,也自然而然的带上了往日的情绪。
心念电转,柳思京表面上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吃饭。韩昶已经被眼前幸福冲昏了头,压根没发现这么细微的事情。只有简西山眉头微蹙,有些担忧。
「什么?你是柳思京?」
刚刚生产完的孟云歌还很虚弱,韩昶和柳思京本来只是过来看她,并不打算说什么。但韩昶不小心叫出「思京」二字,偏偏又没躲过孟云歌的耳。无奈之下,柳思京只好承认,实话实说。
面对产妇的惊讶,柳思京只觉心虚。他和孟云歌是有交情的,却一直隐瞒着身份,尤其是身为孟云歌情敌的身份。
韩昶给他带来的麻烦,还真是不少。
他硬着头皮点头苦笑,「我就是柳思京,之前一直瞒着你们,昨晚被简大夫揪出来的。」
「难怪,难怪。」孟云歌上下打量他,又斜眼看韩昶一眼,「我就说这家伙对你也太好了点,原来不是移情,是放对了情。」
「谁知我都成了这德行,他还能感觉出来。」柳思京也偷眼看下韩昶,道:「若不是仗着这张脸谁也认不出,我也不会在江南乱晃,更不会留在韩庄……我本来以为,他是在金陵的。」
「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我听说你刚到庄里的时候,基本就是个乞丐样子。」孟云歌问道,故意瞄了眼韩昶,意思是柳思京受的苦都是这家伙害的。
「你既然会武又通文,还落到那步田地,大概是怕被认出身份,引来这家伙吧?你这两年,定然很是难熬。」
「倒也没什么,卖卖力气,做点小活,想生活下去还是很容易的。」柳思京淡淡笑道:「过日子嘛,还是平静些的好,自在就成。」
见一边韩昶脸色难看,孟云歌眼底得意重了几分,「那就是说……之前和现在,都不自在喽?」
「思京……明天,不,现在,我们就走吧?你以前喜欢四处游览,喜欢研究武学喜欢到处买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不会关着你,我不会让你不自在。」
韩昶拉着柳思京袖子,低声恳求道:「你不会不自由的,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妨碍……」
「云歌刚刚生产,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能走?」柳思京摇头,眼底尽是不赞同,「你怎样也要先把云歌照顾好,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
听到这两个字,韩昶眼睛亮了起来,脑子里闪现出无数个「以后」。
孟云歌见他如此,心里一阵难过,随即却是豁然开朗,天青云淡。
微微一笑,孟云歌开口问道:「儿子总是我生的,在我再嫁之前,我可不可以留在庄子里照顾他?」
韩昶略一迟疑,一边柳思京沉下脸,他连忙点头答应:「当然没问题,我以后和思京在一起,也不一定有时间照顾他。」
有了爱人不要儿子,韩昶也算是老实。
柳思京实在不想理他了,只和孟云歌聊天,说着关于孩子的种种。说了半天,忽然想起小韩少爷似乎还没取名字,于是问眼前这两位为人父母的。
韩昶歪着头,「早取好了,叫做念京。」
「……」柳思京打他头,「我还诵佛呢。」
「那叫恋京……怀京……思京你不要打了,好疼!」韩昶跳来跳去,抓住柳思京手腕,「多好的名字呀,不然韩思京……」
柳思京无语,继续跟孟云歌讨论去。有一个叫柳思思的女儿已经很离谱了,他可不想再来个叫韩念京的女婿。
孟云歌显然也不是个会取名字的,最后的讨论结果和韩念京如出一辙,叫做韩念云。孟云歌道,将来她很可能再嫁,孩子是带不走的,取这个名字也可作怀念。
她刚刚生产,柳思京停留一会儿便要告辞,让她慢慢休息。孟云歌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一把把他拉到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韩昶这醋缸一惊,想把人拉走,一时却又不敢。他心里大悔:早知道人还活着,他有什么必要生儿子传解药?平白添了一个可能对他的思思有别样心思的女人。
他眼睁睁见到柳思京脸上显出几分红晕,表情也有些羞赧,心里酸成一团。幸好柳思京很快道别离开,并没有过多耽搁,没让醋坛子爆发出来。
出了院落,韩昶拉着人去一边石桌石凳坐下,「思京,她跟你说什么?你现在……脸都是红的。」
柳思京不回答,坐在石凳上打量四周。天已经比较热了,太阳暖洋洋洒下来,只有石凳还带几分寒气。
韩昶并不是个很细心的人,除了对柳思京的时候。他看看周围,干脆把外衫脱下来递给柳思京,「垫在下面,会好一些。」
柳思京摇头,「我习惯了。」
韩昶脸上温和笑意凝固。
他虽然熬了两年的铭心毒性发作,但至少身边有人,能把他绑起来。而且每一次发作虽然剧烈,也未必及得上一次性地打碎骨头。
——重要的是,他是活该,但柳思京不是。
虽然柳思京说已经原谅他了,可淡淡一句话里,藏了多少伤痛多少辛苦,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就算弥补也去不掉。像是柳思京脸上那条伤疤一样。
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韩昶低下头,在夏天的中午,感觉到了寒冷,生生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黯淡下来。
「云歌她说,你和她一起的时候,要吃药喝酒,醉到男女不分人影都看不清的程度,才能……那个……」柳思京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忽然开口,声音里有几分笑意,脸上有些羞涩,「她开始的时候不知道你的事情,还以为你是不行了。」
韩昶瞪大眼睛跳起来,「胡说八道!我每天精神着呢,什么叫不行了!」°°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喊完,就见柳思京一脸揶揄。韩昶眼睛转了几圈,「好啊,思京你嘲笑我。」
两人说笑几句,把刚刚的凝滞气氛打散。彼此心里都清楚问题所在,但至少目前,谁都不想提。
9
和柳思京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如此幸福,韩昶几乎时时要缠着人,一步也不肯分开。到了晚上,他还想要跟着柳思京到他房间里同睡,被柳思京一脚踢开,死活不让他进屋。
韩昶完全没有睡意,过去的两年里他早已习惯了失眠到天明,现在正是兴奋,又怎么可能跑去睡?他干脆坐到柳思京屋外石凳上,傻傻看着房间窗子,发呆。
不知发呆了多久,周围天已极黑,房里烛光映照,可见窗上映人影。韩昶正盯着人影傻笑时,忽然听一声叫:「师兄,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天都黑了!」
喊的人当然是潘明正,他在韩庄没有什么亲信,到现在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找了一天韩昶都没找到人,猜到自家师兄可能又和那刘七在一起,就冲了过来。谁知见到韩昶坐在外面,傻呆呆地看着刘七房间。他又气又恼,大声喊出来。
韩昶一摆手,「噤声!不要吵思思。」
潘明正大惊,抓起韩昶衣袖,「师兄,你胡涂了吗?那人是刘七,不是柳思京!」
韩昶微微笑着,脸上尽是温柔神色,「是啊,我一直胡涂了。分明是思思,我为什么一直都没认出来呢?竟然要等西山来点醒,我真是傻啊……」
「师兄,你、你是说……」潘明正嘴唇都在哆嗦,指着窗纱上的人影,「你的意思是,他是柳思京?」
韩昶很幸福地点头,「思思不怪我了,他愿意让我陪他呢。」
潘明正傻在当场,他一直喜欢他这师兄,也一直希望韩昶从柳思京的阴影中走出来,喜欢上自己。柳思京可能没死这一点,他其实一直是不信的。因此他才跟着过来,打算陪韩昶天南地北找人,这样找着找着,可能就能日久生情了。
满打满算的好主意,就这样不幸破灭。
潘明正一边喊着:「不可能!」一边向柳思京房间看去,怎么都不肯相信那半残废的丑八怪,竟然是自家俊朗无比的师兄的心上人。
失望之下,潘明正难免激动了些,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韩昶皱眉,「明正,你就不能小声点?思……思京会被你吵起来的。」
「我已经起来了。」
一个声音传来,韩昶一震,忙看向声音来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思京,你没睡啊?」
柳思京淡淡看了他们一眼,道:「有人在我窗下一直坐着,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韩昶傻笑:「思京,我不是怀疑你会偷跑……」
此地无银三百两。
柳思京没有太多表情变化,只是道:「天冷,你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韩昶可怜兮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