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樊翔相处,如果对方此时是女装,他觉得自己能平静地替他拉出椅子做出个请的手势。
“工作很棘手吗?你看上去狼狈不堪的。”樊翔喝了一口茶,看着他憔悴的脸。
“工作已经顺过手来了。”徐远航点了几个清淡的菜,也没给樊翔看菜单,直接递给服务员。
“那就是生活上的事?和燕黎明闹矛盾了?”
除了温青,樊翔大概是唯一可以无所顾忌谈论这件事的人。温青是很乖巧可心,但徐远航知道他是燕黎明的人,相比之下樊翔倒是会百分百站在自己一边。
“你以前跟我说打死也不能承认,包括我妈妈吗?”
“这个,你自己决定。”
“燕黎明要瞒下去,我想跟我妈挑明,俩人吵起来了。”
樊翔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玩,很高兴徐远航跟他交心。他外表柔弱,内心里杀伐决断从来都不拖泥带水。医院里那次过后,他已成功地说服自己享受做一个知心上司的乐趣。
“总会有这麽一天的,除非你能像我一样生活。”樊翔笑得有点小得意,很注意不要刺激倔脾气的下属生气,再把他举到哪个柜子顶上去。
“不行,我宁愿像现在这样焦头烂额的。” 徐远航明白樊翔的意思。
“我觉得还是搁搁吧,这大过年的你太性急,有点儿不近人情。”樊翔倒也不生气。“以我的经验,当人特别迫切地想去做一件事时,通常很容易搞砸。”
徐远航微微点头,他也反省过,要说自己错也就是这点错。
“他居然说要和我掰,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蹦出来,跟吐个瓜子皮儿一样轻松。”他点燃一支烟,眼睛干涩地眨巴着,愈发红起来。
“哦。是这样。”樊翔轻轻地笑着,诧异于徐远航粗犷外表下细腻的小心思。原来这才是重点啊,他望着沉溺在爱情甜蜜的悲伤里的下属,忍不住想犯个小坏——生活太枯燥乏味了。
“这样可不好,伤人的话不能随便说,说习惯了会当真。”
“就是。”徐远航脱口回了一句,突然又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这次你要让他明白,这个字以后永远不要轻易说出口。”
72
严格意义上讲樊翔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他觉得这并不妨碍自己去指导老实巴交让人欺负的下属。
一.出柜的事要缓一缓,先让家里人过个好年再说。
二.年底出事就是大的,因此还要以所里工作为主,不要本末倒置。
三.不能主动去联系燕黎明,对方主动的话也不能马上就和解,要让他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你去给我好好泡个澡刮刮胡子,再去买两身上档次的衣服。下班时间不要再穿警服,尤其是冬天这件大棉袄。”像平时布置工作一样清晰地列出重点后,樊翔看着徐远航憔悴邋遢的样子直皱眉。
“别的都行,买衣服就算了吧?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子,他从来不在乎我穿什么衣服。”徐远航极佩服樊翔的智商,对他的指示一向无条件服从,但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年终奖——财政发放的第十三个月的工资,还留着给妈妈妹妹和燕黎明买过年礼物呢。
“糊涂!燕黎明成天价把自己倒饬得跟只孔雀似的,我就不信他是个不注重外表的人。无论男人女人,谁都希望自己的爱人看上去赏心悦目。”
徐远航脑子里有个披黒斗篷的小人儿溜出来在他耳畔摇了一下铃铛,唐鹏和燕黎明在西餐厅里风度翩翩的样子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虽然在家庭会议上他已经表态不在意他俩以前的事,可以坦然面对唐鹏,但那是他脑子里披白斗篷的小人儿说的。
黒斗篷小人儿一直在,不过徐远航充其量也只是让他摇摇铃铛。
“拿着,去这家店让店员帮你选。”樊翔掏出钱包翻出一张卡递给徐远航。“放心,朋友的店,我帮了他一个小忙,算是礼尚往来。”
燕黎明关掉手机,闷在家里对着一个老树根连着发了两天呆。刚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可以雕成只梅花鹿,慢慢又觉得还是像匹马,可端详来端详去最终幻化成一头驴。书房里满地的啤酒罐和烟头儿,空气污浊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打开窗子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几顿没吃也不觉得饿。
突然间门铃响了,燕黎明嗖地冲到客厅,打开门的一霎那才想起徐远航是有钥匙的。果然,站在门外的是温青。
“燕哥,打了好多遍电话你都关机,我有点担心。”温青不安地打量着燕黎明。
“没事,徐远航骂我是缩头乌龟,我索性就缩他两天。”燕黎明两天没有说话,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他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递给温青一杯。
“爷爷怎么样?你出来乱跑。”
“没事,过两天接他回家过年。”
两个人在沙发上闷坐了一会儿,燕黎明憋不住笑了:“你没真给他开壮旸药吧?”
“哪能呢,为了你也不能啊。”温青也笑。
“好兄弟,哥没白疼你。回去吧,没啥大事。”燕黎明使劲抻了个懒腰。“我琢磨开了,该来的事情不会因为你怕就不来。这些年我一个人过‘独’了,光想着自己,忽略你徐哥所承受的压力了。”
“嗯。我就是想跟你说徐哥,他是个实在人,看着他难受我都难受。自打和他在一起,你的腿疼都很少犯了,这辈子找个真疼自己的人不容易,你可得珍惜。”
“行了行了,你才多大岁数。”燕黎明不耐烦地瞅着他。
“他家老太太挺明白一个人,你就听我徐哥……”温青还想往下说,被燕黎明掐着脖子叉出去。
“楼下等着去,陪我吃顿饭。”
第二天醒来照例又是快晌午,明晃晃的阳光已透过窗帘照进来。燕黎明抱着徐远航的枕头使劲嗅了一会儿,猛地起床下地。就冲这样的好天气,他决定打起精神迎接生活的挑战。担保公司的业务早就停了,还有些后续的杂事全由会计处理。他洗过澡换好衣服给饭馆打电话,问这两天自己没去有什么事。
“您别过来行吗?”经理在电话里求他。“年底这会儿生意最红火,您千万别过来给这个免给那个减了,让我们挣点钱吧。”
“我最近这是啥人性?真讨人嫌啊。”燕黎明叹口气。打开手机后他发现,徐远航没给他发过一条短信,手机秘书里也没有他的来电。
“看来真生气了。总得有一个人主动吧?我岁数比他大让着他也不算丢人。”燕黎明宽慰着自己,终于忍不住拨通徐远航的电话。没人接。
“干嘛呢远航?”他发出一条短信,一边按键一边谄媚地笑。好久对方才回。
“开会。”
“有空吗晚上一起吃顿饭?”
“有饭局。”
“那啥时候有空咱俩谈谈?”
“不知道!”
“嘿,嘿,还跟我用感叹号!”燕黎明气得直蹦,这是徐远航吗?几天没见让什么妖孽附体了?这可不行,我必须抓紧,再搁下去不定怎么变异呢。
“远航,对不起,那天是我态度不好。我仔细考虑过了,那两个底线看似有理,其实对我自己讲很轻松,因为我既没有家人又是给自己打工,可对你来说是非常沉重的压力。我自私了。咱让老太太先好好把年过了,然后咱俩坐在一起再商量一个更妥当的办法,你看行吗?”
徐远航马上就打了个“行”字,高兴得直咧嘴。刚要按发射键,突然明白过来最关键的事燕黎明没提。
“差不多得了吧?”小白斗篷说。
“不行!你忘了樊局咋说的?”小黑拼命摇铃铛。
“最近我太忙,再说吧。”燕黎明看着回复,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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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燕黎明总觉得徐远航的反应有点阴阳怪气的,还不如像以前一样不高兴就狠狠捶自己一顿。身上疼点没啥,心里没底才是真难受!他在家里呆不住,可又不知去哪里,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透口气。枫树园二期的新楼紧挨着燕黎明居住的小区,他的车刚开出不远就看见小飞搀着徐妈妈站在路边仰头张望,正是她们新房子的方向。
“小飞!”燕黎明探出头喊了一嗓子,徐远飞转头看见他,高兴地跑过来。
“黎明哥。”小姑娘还是不改口。
“大冷天的你跟老太太干嘛呢?”
“今儿暖和,我带我妈上去看新房子,看完下来她还舍不得走。真没办法。”
徐妈妈腿脚不灵便,站在原地慈爱地看着燕黎明笑。燕黎明下了车带着小飞走过去。
“想不想年前搬进去伯母?”
“想啊想啊!”小飞先抢着回答,徐妈妈瞪了她一眼。
“不急,晚几天搬也没什么,那边租期还没到呢。”
“远航又说他忙是吧?”燕黎明看着老太太和小妹妹眼里的期盼,一股倔劲儿也上来了。“我找人给您搬,马上就搬!”
“这哪行,东西都没收拾呢……”徐妈妈着急了。
“有什么东西啊,我找几张床单一裹全齐了。”小飞兴奋地摩拳擦掌。徐远航把装修钱给了燕黎明,后者不露痕迹地添进去不少,其实直接入住也没啥问题。也就缺点油盐酱醋被褥枕头之类的搬家时装装样子。
搬起来真是比预想还快,两三个小时以后放了一通鞭炮,搬家公司的小伙子就走了。徐妈妈坐在沙发上指挥,燕黎明和小飞负责摆放大大小小的物件。天刚擦黑,一切已经井井有条。
“远航这孩子晚上说在外面吃,咱们这蒸馒头得等到什么时候?”徐妈妈看着案板上的生馒头犯愁,怕把燕黎明饿着。
“走,咱们去外面吃。吃饱了回来再等远航一起蒸馒头。”燕黎明只给徐远航发了个短信“我把家给搬了,早点回来等你蒸馒头。”就关掉手机,心里挺解气,才不管他怎么叽歪呢。
燕黎明本想找小区附近的家常菜馆,谁想到小飞这孩子平时住校被拘得太紧,拉着他们非要进麦当劳。
“我请客还不行吗?期末优秀班干部奖了我一百块钱呢!”
真是亲兄妹啊,燕黎明想起上次徐远航赌气带着明明去吃快餐。他心里一软,算了,今晚上说什么也要见他一面。扯到没人的地方亲亲摸摸,实在不行,由着他性子来呗。顺毛驴顺毛驴,说不定一高兴又让自己骑上一回……
“黎明哥!笑什么笑,做梦娶媳妇呐!”小飞凑到他耳边大叫。“问你要吃什么!”
小飞去排队,燕黎明发现徐妈妈拘谨地坐在那里有些尴尬。也难怪,燕黎明这样的在里面也算高龄,更别说老太太。他左右张望着想找点话题活跃下气氛,好让老人家放松一下,看见旁边的服务生正跟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说话。
“美女,恭喜你,今天由爸爸妈妈陪着来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