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作者:曹雪芹_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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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些闲话时,就有家下许多媳妇管事的来回话。【甲戌侧批:不落空家务事,却不实写。妙极!妙极!】平儿回了,凤姐道:“我这里陪客呢,晚上再来回。若有很要紧的,你就带进来现办。”平儿出去了,一会进来说:“我都问了,没什么紧事,我就叫他们散了。”凤姐点头。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凤姐道:“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多谢费心想着。白来逛逛呢便罢,若有甚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道:“也没甚说的,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周瑞家的道:“没甚说的便罢,若有话,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甲戌侧批:周妇系真心为老妪也,可谓得方便。】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甲戌侧批:何如?余批不谬。】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蒙侧批:开口告人难。】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甲戌眉批: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写,且为求亲靠友下一棒喝。】说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刚说到这里,只听二门上小厮们回说:“东府里的小大爷进来了。”凤姐忙止刘姥姥:“不必说了。”一面便问:“你蓉大爷在那里呢?”【甲戌侧批:惯用此等横云断山法。】只听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 目 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甲戌侧批:如纨绔写照。】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贾蓉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的。”【甲戌侧批:夹写凤姐好奖誉。】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甲戌侧批:又一笑,凡五。】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一般你们那里放着那些东西,只是看不见我的才罢。”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甲戌眉批:传神之笔,写阿凤跃跃纸上。】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甲戌侧批:妙!却是从刘姥姥身边目中写来。度至下回。】
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着又推板儿道:“你那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咱们作煞事来?只顾吃果子咧。”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止道:【甲戌双行夹批:又一笑,凡六。自刘姥姥来凡笑五次,写得阿凤乖滑伶俐,合眼如立在前。若会说话之人便听他说了,阿凤厉害处正在此。问看官常有将挪移借贷已说明白了,彼仍推聋装哑,这人为阿凤若何?呵呵,一叹!】“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因问周瑞家的:“这姥姥不知可用了早饭没有?”刘姥姥忙说道:“一早就往这里赶咧,那里还有吃饭的工夫咧。”凤姐听说,忙命快传饭来。一时周瑞家的传了一桌客饭来,摆在东边屋内,过来带了刘姥姥和板儿过去吃饭。凤姐说道:“周姐姐,好生让着些儿,我不能陪了。”于是过东边房里来。又叫过周瑞家的去,问他才回了太太,说了些什么?周瑞家的道:“太太说,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不过因出一姓,当年又与太老爷在一处作官,偶然连了宗的。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当时他们来一遭,却也没空了他们。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是他的好意思,【甲戌侧批:穷亲戚来看是“好意思”,余又自《石头记》中见了,叹叹!】也不可简慢了他。便是有什么说的,叫奶奶裁度着就是了。”【甲戌眉批:王夫人数语令余几哭出。】凤姐听了说道:“我说呢,既是一家子,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
说话时,刘姥姥已吃毕了饭,拉了板儿过来,舚舌咂嘴的道谢。凤姐笑道:“且请坐下,听我告诉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甲戌侧批:点“不待上门就该有照应”数语,此亦于《石头记》再见话头。】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甲戌侧批:也是《石头记》再见了,叹叹!】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那刘姥姥先听见告艰难,只当是没有,心里便突突的,【甲戌侧批:可怜可叹!】后来听见给他二十两,喜的又浑身发痒起来,【甲戌侧批:可怜可叹!】说道:“嗳,我也是知道艰难的。但俗语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怎样,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周瑞家的见他说的粗鄙,只管使眼色止他。凤姐看见,笑而不睬,只命平儿把昨儿那包银子拿来,再拿一吊钱来,【甲戌侧批:这样常例亦再见。】都送到刘姥姥的跟前。凤姐乃道:“这是二十两银子,暂且给这孩子做件冬衣罢。若不拿着,就真是怪我了。这钱雇车坐罢。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们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儿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刘姥姥只管千恩万谢,拿了银钱,随了周瑞家的来至外面。周瑞家的方道:“我的娘啊!你见了他怎么倒不会说话了?开口就是‘你侄儿’。我说句不怕你恼的话,便是亲侄儿,也要说和软些。那蓉大爷才是他的正经侄儿呢,他怎么又跑出这么个侄儿来了。”【甲戌双行夹批:与前“眼色”针对,可见文章中无一个闲字。为财势一哭。】刘姥姥笑道:“我的嫂子,【甲戌侧批:赧颜如见。】我见了他,心眼儿里爱还爱不过来,那里还说的上话来呢。”二人说着,又到周瑞家坐了片时。刘姥姥便要留下一块银子与周瑞家孩子们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感谢不尽,仍从后门去了。正是:
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甲戌:一进荣府一回,曲折顿挫,笔如游龙,且将豪华举止令观者已得大概,想作者应是心花欲开之候。借刘妪入阿凤正文,“送宫花”写“金玉初聚”为引,作者真笔似游龙,变幻难测,非细究至再三再四不记数,那能领会也?叹叹!蒙:梦里风流,醒后风流,试问何真何假?刘姆乞谋,蓉儿借求,多少颠倒相酬。英雄反正用计筹,不是死生看守。】

[7]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

【蒙:苦尽甘来递转,正强忽弱谁明?惺惺自古惜惺惺,时运文章操劲。无缝机关难见,多少笔墨偏精。有情情处特无情,何是人人不醒?】
【靖:他小说中一笔作两三笔者、一事启两事者均曾见之。岂有似“送花”一回间三带四攒花簇锦之文哉?】∞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题曰: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甲戌侧批:不回凤姐,却回王夫人,不交代处,正交代得清楚。】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问丫鬟们时,方知往薛姨妈那边闲话去了。【甲戌侧批:文章只是随笔写来,便有流离生动之妙。】周瑞家的听说,便转出东角门至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鬟名金钏儿【甲戌侧批:金钏、宝钗互相映射。妙!】者,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甲戌侧批:莲卿别来无恙否?】站在台阶坡上顽。见周瑞家的来了,便知有话回,因向内努嘴儿。【甲戌侧批:画。】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
周瑞家的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甲戌双行夹批:总用双歧岔路之笔,令人估料不到之文。】只见薛宝钗【甲戌侧批:自入梨香院,至此方写。】穿着家常衣服,【甲戌双行夹批:好!写一人换一副笔墨,另出一花样。甲戌眉批:“家常爱着旧衣裳”是也。】头上只散挽著纂儿,坐在炕边里,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甲戌侧批:一幅《绣窗仕女图》,亏想得周到。】见他进来,宝钗才放下笔,转过身来,满面堆笑让:“周姐姐坐。”周瑞家的也忙陪笑问:“姑娘好?”一面炕沿上坐了,因说:“这有两三天也没见姑娘到那边逛逛去,只怕是你宝兄弟冲撞了你不成?”【甲戌侧批:一人不漏,一笔不板。】宝钗笑道:“那里的话。只因我那种病又发了,【甲戌眉批:“那种病”“那”字,与前二玉“不知因何”二“又”字,皆得天成地设之体;且省却多少闲文,所谓“惜墨如金”是也。】所以这两天没出屋子。”【甲戌侧批:得空便入。】周瑞家的道:“正是呢,姑娘到底有什么病根儿,也该趁早儿请个大夫来,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一势儿除了根才是。小小的年纪倒作下个病根儿,也不是顽的。”宝钗听了便笑道:“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甲戌侧批:奇奇怪怪,真云龙作雨,忽隐忽见,使人逆料不到。】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甲戌侧批:凡心偶炽,是以孽火齐攻。】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甲戌侧批:浑厚故也,假使颦、凤辈,不知又何如治之。】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甲戌双行夹批:卿不知从那里弄来,余则深知是从放春山采来,以灌愁海水和成,烦广寒玉兔捣碎,在太虚幻境空灵殿上炮制配合者也。】
周瑞家的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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