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土地。
把蓝和黄,
加在一起,
是绿,
是生命的天地。
碎 影 集(七 首)
山 城
这是一片未展平的土地,
还是一封过时的遗书?
边角上贴着农田的邮票,
广场像圆形的图章。
浓雾擦断了绝望的字行,
有谁还会耐心细读。
缎带上爬着车辆的葬虫;
皱折中积满岁月的尘污……
长江和嘉陵江在这里相会,
并没有发现这古老的痛苦,
它们交换了爱情的长信,
一起去接受太阳的祝福。
万 县
巨大的夜,山城的夜,
别离的锚灯已经熄灭。
暗色的阔瀑停止了喧嚷,
变成了一万重空旷的石阶。
监护的楼影在空中守候,
得到的却是沉默和轻蔑。
姑娘把自己唯一的影子,
献给了江心揉碎的新月。
平 原
一条路干枯了,
平原熨过滚热的风。
春天还可以找到,
但已不那么天真。
花朵被任意放逐,
果实还没有形成。
草木都竭力地扩张,
维护着自己的生存。
错 过
隔膜的薄冰溶化了,
湖水是那样透彻,
被雪和谜掩埋的生命,
都在春光中复活。
一切都明明白白,
但我们仍匆匆错过,
因为你相信命运,
因为我怀疑生活……
枯 木 与 洪 水
在险峻的河岸旁边,
傲立着一株枯干,
脚下奔涌着万顷洪水,
头上斜挂着肮脏的云片。
树基有一半已经坍陷,
强劲的根须在空中高悬,
根须死抓着干硬的泥块,
像是无数恐吓的铁拳。
我听见枯树喝道:
“你敢!”
我看见洪水从从容容
露出旋涡的笑靥。
时 代
大块大块的树影,
在发出海潮和风暴的欢呼;
大片大片的沙滩,
在倾听骤雨和水流的痛哭;
大批大批的人类,
在寻找生命和信仰的归宿。
结 束
——写在被污染的嘉陵江边
一瞬间——
崩坍停止了,
江边高垒着巨人的头颅。
戴孝的帆船,
缓缓走过,
展开了暗黄的尸布。
多少秀美的绿树,
被痛苦扭弯了身躯,
在把勇士哭抚。
砍缺的月亮,
被上帝藏进浓雾,
一切已经结束。
沉重的山影,
代表模糊的历史,
仍在默默地纪录。
骑 士 的 使 命
我挥舞着剑,
去和风作战,
或是守卫城堡,
打退野藤的攀援,
用铜盾挡住,
暴雨的投抢,
对大胆越境的云,
疯狂呐喊。
这就是我的使命吗?
不,并不全面,
还要消灭所有的明星,
防止第二个太阳出现。
天 鹅 之 影
天鹅呵,盛夏的浮冰,
投下了颤动的云影,
投下了洁白的虹。
天鹅呵,凝固的浪峰,
播下了弧形的疑问,
播下了风暴的梦。
天鹅呵,游荡的诗魂,
抛下了血红的王冠,
抛下了黑色的星。
别 了,渔 村
别了,渔村,
你那淡紫的烟,
你那深情的灯……
潮水分开了我们,
风儿变成了主人,
从此我再不会安宁。
前方呵,无穷无尽,
是波,是浪,
是未知的命运。
波呵,浪呵,
打湿了我的额发,
打湿了我的嘴唇。
我已不会流泪,
却又尝到了它的滋味,
这是夜海的怜悯。
其实又何必无病呻[yín],
你既是渔人,
就应在风暴中葬身。
散去吧,淡紫的烟,
熄灭吧,深情的灯,
别了,渔村。
小 诗 六 首(六 首)
我爱美,酷爱一种纯净的美,新生的美。
我总是长久地凝望着露滴、孩子的眼睛、安徒生和韩美林的童话世界,深深感到一种净化的愉快。
我渴望进入这样一种美的艺术境界,把那里的一切,笨拙地摹画下来,献给人民,献给人类。
我生活,我写作,我寻找美并表现美,这就是我的目的。
在 夕 光 里
在夕光里,
你把嘴紧紧抿起:
“只有一刻钟了!”
就是说,现在上演悲剧。
“要相隔十年、百年!”
“要相距千里、万里!”
忽然你顽皮地一笑,
暴露了真实的年纪。
“话忘了一句。”
“嗯,肯定忘了一句。”
我们始终没有想出,
太阳却已悄悄安息。
远 和 近
你,
一会看我,
一会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雨 行
云,灰灰的,
再也洗不干净。
我们打开布伞,
索性涂黑了天空。
在缓缓飘动的夜里,
有两对双星,
似乎没有定轨,
只是时远时近……
泡 影
两个自由的水泡,
从梦海深处升起……
朦朦胧胧的银雾,
在微风中散去。
我像孩子一样,
紧拉住渐渐模糊的你。
徒劳地要把泡影,
带回现实的陆地。
感 觉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楼是灰色的
雨是灰色的
在一片死灰之中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鲜红
一个淡绿
弧 线
鸟儿在疾风中
迅速转向
少年去捡拾
一枚分币
葡萄藤因幻想
而延伸的触丝
海浪因退缩
而耸起的背脊
凝 视
世界在喧闹中逝去,
你凝视着什么,
在那睫影的掩盖下,
我发现了我。
一个笨拙的身影,
在星空下不知所措。
星星渐渐聚成了泪水,
从你的心头滑落。
我不会问,
你也没有说。
窗 前
你轻轻地说:
春天不好,秋天
“是的,秋天再见”
等绿海退回南方
等太阳斜向西天
呵,只等不盼
是那么偶然,偶然?
梦魂又飘过
你的窗前
垂帘,静静的垂帘
安息着无数无数
黄金的叶片……
疑 惑
车,一辆、一辆,
过去了
载着失望。
我的希望还在路上。
你在路上,
我在路旁,
究竟有什么相像。
黄 山 随 笔(二 首)
猴 子 观 海
云海
无声地澎湃
石猴
默默发呆
多么像
我们的祖先
在那里
想象未来
莲 花 峰◇◇
假如平原
是一片绿萍
你就是一朵出水芙蓉
我在你那
巨大的花瓣间行走
就像一只
醉于芳香的小蜂
水 龟 出 游 记
一只水龟得意地爬出泥沼,
带着它的甲壳,
——祖传的城堡。
它不必躲避鳄鱼,
也不必害怕鹰雕,
祖先似乎已把一切危险料到。
它只需背负着,
先人的智慧,家族的自豪,
好像就可以自在逍遥。
于是,它爬上了乡间小道,
去看野花,去访蓬蒿,
不料却碰上一双农夫的大脚。
水龟赶快就……
缩头缩脑,缩手缩脚,
但还没想临阵脱逃。
农夫欣然拾起水龟,
两面瞧瞧,淡淡一笑,
顺便放进了手提的草包。
他把水龟带给寂寞的孩子,
作为生日礼品,
据说象征着长生不老。
也许象征得过于美妙,
孩子马上就在龟壳边上,
钻了个小小的孔道。
孔道中穿过了一条旧表链,
另一头拴在桌角,
从此水龟再回不了泥沼。
水龟呀,总默默地躲在壳中,
是气愤?是怨恨?是苦恼?
即使有上帝也难以知道。
但愿水龟不是在咒骂祖先,
没有告诉它这样的诫条:
坚固的城堡也会变成坚固的死牢。
失 恋 的 赖 草
盛夏的暴雨呵,好不凶狂!
就像万把飞剑自天而降;
农夫的家舍呵,却安然无妨,
因为有三重麦秸把雨水遮挡。
农夫为了感谢挡雨的麦秸,
便弹起六弦琴把它歌唱。
赞歌在雨花中快乐地飞舞,
却使下水道边的赖草心驰神往。
赖草为了赢得爱慕的赞歌,
便也努力学习麦秸的榜样,
拚命阻挡住奔流的雨水,
使庭院变成了一片汪洋。
农夫终于发现了堵塞水道的赖草,
忍不住厌恶和怒火满腔。
他一把找出赖草摔到一边,
据说是怕积水泡坍了土墙。
失恋的赖草倒在泥水之中,
心中无限冤屈,眼泪汪汪:
“我明明比麦秸挡住了更多雨水,
为什么却到到痛苦的‘奖赏’”。
孝 子 老 大
一个老人逝去了,在松林中安葬,
给两个儿子留下了一对大镐和长枪。
老大自诩为天之孝子,忠诚非常,
便把枪和镐照原样靠在门后、挂在墙上。
但他的孝心不满足于独善其身,
便与“逆忤”的老二展开了较量。
早晨,他见老二负枪去林中狩猎,
便推窗大呼:“喂!那会炸坏了枪膛!”
中午,他看老二杠镐去山边开荒,
便破门而出:“嘿!那会把镐刃碰伤!”
傍晚,老二买回了新的火药、铅弹,
他便火冒三丈:“这是离经叛道,实在狂妄!”
入夜,老二燃起炉火重新淬火加钢,
他便怒发冲冠:“这是篡改正统,否定祖上!”
老大“捍卫”了一天父道之后,总算躺在床上,
肚里装满了老二猎的野味,酿的酒浆。
他醉眼朦胧,却还在不断思想:
“我不用伤筋动骨,也不怕虎豹豺狼。”
车 间 和 库 房
呵,你问我工作的地方,
那可是个规模不小的工厂。
厂里有许多新建的车间,
同时也有陈旧不堪的库房。
要说那车间可实在漂亮,
新产品就像流水一样。
可惜这“水”并没有流进“大海”,
几乎都被锁进了库房。
那库房真算是风雨无阻,
耗子和野猫也常来常往,
产品一进去就不断降级,
但要说丢失可是非常现象。
这件事确实有点悲哀,
我也去问过主任、厂长,
可惜他们却总在学什么文件,
那眉头就和锈铁锁一样。
是呵,看见这种头脑就想起库房,
确实比双胞胎还要相像,
从不会像车间般生产、创造,
只会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