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尸床
一九七四年
小 鸟 伟 大 记
在透湿透湿的世界上,
有一个大殿很高。
殿檐下有一鸟窝,
窝里温暖而干燥。
主人是一只小鸟,
正在梳理羽毛,
下面飞着几只蜻蜓,
使积水微微闪耀。
小鸟偶然俯瞰水影,
忽然发现自己渺小;
大殿上好像有只蚂蚁,
在向下探头探脑。
“天哪!这是我吗?难道?”
小鸟开始万分苦恼。
它竭力昂首挺胸,
对比也没有改变分毫。
小鸟开始哭哭啼啼,
蜻蜓只好赶来劝告。
当小鸟说了伤心的原因,
蜻蜓不免微微一笑。
蜻蜓爬在小鸟的耳边,
告诉它一个绝招:
你只要如此如此,
大殿就能变成蚁巢。
小鸟虽有点半信半疑,
但还是愿意瞧瞧。
它飞出可爱的小窝,
把一块最小的积水寻找。
终于找到了——
大小就像核桃。
小鸟站稳脚跟,
就开始和大殿对照。
“哈,真可笑,可笑!
我一展翅就把大殿遮掉。”
骤然伟大的小鸟,
跳起了节日舞蹈。
“谁说我曾在那儿居住?
呸!全是造谣,造谣!
就是十根圆柱,
都难比我一根羽毛!”
在透湿透湿的世界上,
有一只透湿的小鸟。
它再不能回窝了,
由于伟大的自豪。
自 大 的 湖 泊
“好大的湖泊呵!”
微风吹来一句赞叹。
湖泊得意了,
每个波浪都快乐地打颤:
“我宽广无比,
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世界在向我发抖,
我是一切伟大的极限!”
“不见得吧?”
微风又送来一句衷言。
湖泊不由皱起面孔,
发现了飘浮的云片:
“你不过是我呼出的水气,
却竟敢口出狂言!
我伟大是必须的必然!
我伟大是顶峰的顶点!
云朵静静地飘着,
脸上微笑淡淡:
“你可以顺着江河,
去到海边看看。”
湖泊忍无可忍,
便开始大声叫喊:
“要比就在这比,
我才不上当受骗!
“这种崇洋的鬼活
早就遗臭万年!
你再敢妖言惑众,
小心被撕成碎片!”
云朵打了个哈欠,
似乎有点疲倦:
“你若实在要比,
就请看头上的蓝天。”
湖泊实在怒不可遏,
就疯狂地冲破堤岸。
它要淹没整个大地,
来与天比个长短方圆。
(最好连天也一同淹没,
把可恶的云朵生吞活咽!)
湖水在大肆泛滥,
云朵却开始小憩。
它觉得水声渐渐消逝,
隐处还有些青蛙在感叹……
当云朵从短梦中飘出,
却再找不到光彩的湖面,
只有一片发臭的沼泽,
瘫倒在荒丘中间。
花 岛
在海洋无边无际的浪涛里,
曾有一个名叫花岛的美丽岛屿,
早晨,花色像朝霞样瞬息万变,
夜晚,花露像群星般光彩熠熠。
花间还有无数金色的蜜蜂,
整天整夜辛勤的授粉、酿蜜。
它们培育了许多新型品种,
使岛上的花朵日新月异。
角落里的毒麦对此却十分仇恨,
因为在花圃中它没有立足之地。
为了实现独霸全岛的罪恶野心,
它便施用了挑拨离间的毒计。
它时而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
时而又装成老辈卖弄胡须,
等到和花儿们渐渐混熟,
便讲解起所谓的“革命问题”。
“你们知道蜜蜂并不制造养份,
既没有叶片,更没有根须,
只会爬在你们头上吃现成的,
纯粹是一个寄生虫阶级……”
花儿们不幸受了毒麦的蒙蔽,
开始与蜜蜂势不两立,
一听见蜜蜂热情的歌唱,
便急忙把漂亮的花冠紧紧关闭。
蜜蜂无蜜可采只得渡海远去,
花儿消灭了“剥削”十分欢喜,
但从此却再也结不出什么花籽,
因为没有谁来把花粉传递。
花儿们开始后悔地哭泣,
角落里的毒麦却大为得意,
乘顺风大肆播撒长角长刺的草籽,
把肥沃的花圃全部占据。
最后一枝花用花瓣作为信笺,
记下了用痛苦换来的真理。
花瓣飘飘摇摇落进蓝色的大海,
海潮便带着花的遗书奔向天际。
一九七五年
泥 蝉
春夜的细雨和风,
使土地恢复了弹性。
一日泥蝉爬上地面,
带着浓重的土腥。
它不算出土文物,
却像木俑般正经,
透过琥珀色的眼镜,
轻蔑地打量着蜻蜓:
“你们的胡飞乱舞,
算什么立异创新?
在我降生的那些年月,
早就见过这类飞行。
“我生在高高的树尖,
都甘愿深入土层,
你们却背叛了大地,
盲目地追求天外浮云。
“哼,不听先辈的教训,
迟早要悔恨终生!”
泥蝉忿忿地爬到静处,
忽然停住不动。
怎么?它头上裂开条小缝,
露出另一副面孔,
悄悄地模仿着蜻蜓,
把翅膀延展、伸平……
副 上 帝 的 提 案
天国改组了
成立了垦荒局
为了解决
教徒们的
吃饭问题
粮食不够吃
因为产量低
低产量因为——
盐碱地
副上帝兼正局长
主持了
第一次会议
——改造盐碱地
嘻!提案
装满了所有仓库
在车站堆积
收废纸的
老太太
简直顾不上呼吸……
铃响了
三年以后
会议准时开始
副上帝局长自然
首先宣读了
自己的提议:
“改造
要解决根本问题
要搞科技!
我看是不是可以
在水渠里
撒一些大米
吸引蚂蚁
然后
灌水,淹死它们
蚁酸
就会溶解在水里
酸碱中和
但要小心,别撒太多
太酸了
会腐蚀铁犁。”
“呵,这将是
第二次创世纪!”
圣母玛利亚首先
欢呼
于是,掌声如雷
引起了
一场大雨
副上帝局长
没有得意
他笑了笑
表示谦虚
然后宣布了
下一次会议的议题:
“鉴于
撑死鬼将会
大批产生
是不是需要
扩建地狱?”
“励 精 图 治”的 国 王
一
容光焕发的月亮
注视着都城的灯光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殿中央
他和文武大臣们
正研究着作战情况:
骑兵在山区受阻
遭到严重伤亡
“哼,马匹在深山峡谷
怎能横冲直撞
敌军依仗着山势
自然十分猖狂
如果再不因地制宜
胜负就难以想象
这样吧,命令所有骑兵
马上改骑山羊。”
二
渐渐削瘦的月亮
倾听着行宫的喧嚷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堂中央
他和文武大臣们
正努力把妙计设想
骑兵们逃跑不及
大半已经投降
“唉,问题全出在山羊
两个角长在头上
撤退时脑袋一转
身后留下空档
看来最关键的问题
是加强身后设防
这样吧,需要撤退的时候
可以改骑牛虻。”
三\\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奄奄一息的月亮
躲开了倾翻的车辆
“励精图治”的国王
坐在大路中央
他的文武大臣们
已各自逃奔到外邦
丢下委屈的国王
在那又哭又嚷:
“唔!请你们把我带走吧,
我没有不理朝纲!”
“但愿你别理朝纲
想出山羊、牛虻。
让我们倒霉的骑兵
被敌人一扫而光
这样吧,你可以去骑田鼠
到哪都能躲藏。”
伊 凡 的 论 断
那是一个古怪的冬天
北方的气候异常温暖
在北方公园的大钟楼前
几个木匠正围着大法官伊凡
不,并不是在进行什么宣判
可敬的伊凡毫不威严
他的手正绕过巨大的肚子
向木匠们示范怎么画线
(内参:国库拨料,要修建一副绞架
把贪污和诈骗送上西天)
大法官累得真够可怜
生命在重叠的脂肪中打颤
硬铅笔要比鹅毛沉重不少
公爵也不给大法官升级加钱
周围的木匠似乎有点感动
感动得把时钟看了又看
等他们真正看清大法官的设计
却惊讶得眼睛发蓝
大法官的设计有一个特点
每块料都注明要一截两半
按这个设计制作绞架
总高度不会超过一米二三
有个木匠胆囊发炎
竟然想起要提醒伊凡大法官
“您这种绞架只能吊死兔子,
或搬列田径场上去当跨栏。”
大法官听了自然不以为然
连声说木匠头脑简单
“僵死的木头都可长可短,
难道活人就不能随机应变?
“对于过于高大的犯人,
可以劝他尽量缩短。
如果那样还离不开地球,
还可以请你把他也锯下一半。”
(诽谤:大法官省料要打立柜沙发为娶亲的儿子装点门面)
一九七六年
白 昼 的 月 亮
白昼的月亮呵——
像冰山的心脏,
静静飘浮在蓝天的海洋上。
温暖的天海之水,
抚平了你的裂痕,
洗去了你的悲凉……
但却永远不能溶解
你心中的冰冻,
那是比水晶更纯的哀伤。
白昼的月亮呵——
像一片巨大的珠蚌,
悄悄地沉浸在云朵的浅滩旁。
富庶的风潮之波,
送来了朝霞的异彩,
送来了霓虹的奇光……
但却永远无法代替
你心头的星珠,
那是比钻石更美的希望。
我愿作一枚白昼的月亮,
不求眩目的荣华,
不淆世俗的潮浪。
终生忠于——
一月八日的悲恸,
四月五日的向往……
巨 星
在宇宙的心脏,燃烧过一颗巨星,
从灼亮的光焰中,播出万粒火种。
它们飞驰、它们迸射、点燃了无数星云。
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太空,
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
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
遗 嘱
当泪的潮涌渐渐退远,
理想的岛屿就会浮现。
那时请摘下一页征帆,
来覆盖我创痕累累的长眠。
谱
红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