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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果就是他冲过去和那些小僧打了起来。
这事情与你何干呢?心底的声音却格外执拗,只是不想看他的眼里有绝望。他知道失去一切信仰时候的绝望,他曾经也躲在那棵唯一的树上眼见得天塌地陷而无能为力,所以江正便突然不想让那个无害的孩子也经历这样的悲伤。如果那镯子是他的天。
远远地听见叫嚷争执声赶过来的僧人,听得人脚步声音,那些打着镯子注意的小僧迅速地跑走,却只剩得他们二人。
江正瘫坐在地上,嘴角还有血迹。回过头,却见的那孩子的臂上被人捏得推搡间全是青印,整个人俯在高高的门槛上,许是被推摔在了上面,额头擦破了皮,细细密密地渗出血丝。
想来自己也不会好看到哪里,江正无奈地苦笑,见得师傅赶过来一脸焦急,却兀自起身,丝毫不愧疚。
他走几步弯下`身子,从尘土里捡起那木镯,紫檀木的镯子拿在手里显现出历经岁月的沉重。拉着布衣袖口细细地擦好,听见那孩子在背后的抽泣声音。
江正无视生了气的师傅,他甚至不肯抬眼看一看。只是拿着那镯子走回去,赵光义捂着腹部倚在门柱上不知所措,还带着眼泪。
年长一些的孩子长长地叹口气,“你大哥有没有告诉过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样爱哭的。给你。”
孩子松开捂着腹部的手,死死地咬着下唇,仰起脸来认真地看他的伤,“你……疼么?”
江正摇头。
师傅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又见得江正脸上的伤势弄得嘴角都裂开,一时心里更急,“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怎么回事?”
他本是想据实以告,说到底一切都是双方的责任,哪一边也别想好过。却突然被人推到一边,赵光义很认真地告诉师傅,一切都是他的错,江正想看我的镯子,我就故意不给他看,骂了他,他急了,我们扭打起来,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看着赵光义被罚跪在佛堂门口一夜的时候,江正觉得他真的是个呆子。
第八十二章 咽绝风前思(上)
夏日的夜晚燥闷不安,蝉声格外清晰,江正躺在床上细细地听着门外的声音,待到确信无人来往巡视之后,他悄悄地溜出去,一路顺着走廊下的阴影偷偷地来到佛堂前。
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那里。面色映衬得长明灯摇曳的光影变得无比虔诚圣洁,江正开始认同师傅的话,或许他的心才适合堕入空门,因他无时无刻都可以让自己安定下来。
而他们其他人,都静不下来。
走过去,“尸毗王舍身救鸽的故事你听得太多了。”
那孩子双手合十认真地跪在地上反省,却不理他。江正只得坐在他身旁。
“回去吧,万一夜里有师傅过来查看,你又要受罚了。”孩子安静地劝他回去。
“罚便罚,我也习惯了。”
赵光义睁开眼睛看他嘴角的伤,“回去吧。否则我的苦心不是白费。”
一时无话,江正只得起身,“为何不让我说出去呢?若要受罚,便一起罚。”
“那又如何?如果一起受罚,你会觉得高兴?”
“不会。”
“所以,没有意义。”赵光义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突然不像是一个孩子的语气,这让江正更加无法,只得放弃,走回去屋子去。
自是睡不着的,到了后半夜,江正犹豫再三,起了床下去却又想着纵使出去寻他,以赵光义的性子自是也不敢跟自己逃回来的,何必。
思来想去之间突然听见外面淅淅沥沥地响声,竟是下起了雨。
金陵的夏,雨水说来便来,江正便也不多想,推门再度溜出去,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那孩子果然还跪在那佛堂前面,无遮无拦地就那么默默念着些什么。
“下雨了,回去吧。不会有人来查了。”
赵光义不说话。
“走吧,你这身子真若是淋一夜非要病了。”江正拉他的臂,顺势使力他却并不愿起来,一时力气全集中在手腕间,那木镯子卡在上面不上不下,赵光义明显下意识般猛然缩回手,他很怕那镯子再一度离开自己。
江正也松开手,看着他不动,半晌,陪他跪下来。
赵光义并不去理会他。
“既然无事,不如说说你的故事,这镯子真的这么重要?”
那孩子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只是点头,江正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便也转过身子正对堂内佛像,却只听得身侧的孩子突然开口:“这镯子在,大哥便一定会来寻我。”
江正很想告诉他,他若回来,便不会在乎这一个镯子,却又突然能够理解他,这也许便是一种信念,起码在这永远望不见边的香火弥漫中,赵光义还能守着这最后的坚持。
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生命有时过于铺张,其实张开手指,便足以握住一个太阳,日光下便有阴影,唯盼不是一个人就好。
仰赖和期待,有时候很好笑,有时候却是救度。
江正跪在他左侧,随他闭上眼睛祈祷,雨中,两个孩童的身影。
期盼的心情真好,自己却再也不能得到。
夜色恍如魔魅,他们都闭着眼,佛祖却看得到,那还尚显得稚嫩的眉目,穿着略显大些的僧袍坚持不曾剃度的孩子,右侧的衣襟上淋淋而下的液体。
渐渐地湿了地上尘泥,一片淅淅沥沥深色的血迹。
好在雨水够大,那空气里的腥甜气被溼潤雨露掩盖得不露痕迹。
原来真如大哥所说,流血没有想象中可怕,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小伤便不许哭。
我不哭。
后来呢?
如今的他用着那孩子的名义生活,如今的赵光义还在那榻上一动不动故作熟睡,身后的人呼吸平稳,他却知道稍有不对立时那把剑就能要了人的命。
这样的人,值不值得你到死都不肯放弃这份期待?
记忆里的那一年,最后的最后当自己嗅见空气里的腥甜气时,那孩子已经颓然倒在地上。江正起身过去拉起他的时候,瞳孔里映出的满是他暖暖地笑意,一如平日里安静沉默清扫院子的时候,赵光义还是笑得很干净。
那么大的雨水冲刷过后,闪电撕裂天空。
两个尚自年幼的孩子紧紧拥在一起,江正抓着他,“你真是个傻子,你受了伤为什么不说!”
雨水里他们的身体都没有任何热度,可是江正努力地抚起他,看着他的笑脸莫名觉得温暖,就像是南国三月天气,满山遍野的杏花开放,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满足。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在洪水中躲藏的那棵树,娘把他抱上去,让自己死死地抓牢那粗壮的树枝,“无论如何,正儿要记得抓紧这棵树,不要管任何人,你要记得,活下去。”
所以他确实没有管任何人,他亦救不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水冲走,却没有哭。那一刻远没有想象中的悲怆难忍,只是江正突然明白,人想要活着,就需要代价。
佛堂里高大金色的如来佛像满目悲悯却不是所有人的救度,江正狠狠地盯着它看,转身却看见身侧人的血,他颤唞着伸出手去,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狂乱的树影被雨水冲刷得发出渗人的嘶吼。
“你伤在哪里?你说话。赵光义你说话!”←←網←文←檔←下←載←與←在←線←閱←讀←
孩子的嘴唇微动,却只来得及颤唞,太阴寒,以至于他甚至望不见佛堂里的火烛。那长明灯的光影是否还在?职夜的小僧今夜是否又偷了懒?
我们活着,都需要代偿。佛祖宽恕众生可它庇佑不了人心。
那么赵光义你的代价又是什么?
雨夜里他最终把他拖回去,所有的孩子都噤了声,赵光义的腹部汩汩地鲜血淌在地上触目惊心。
第八十三章 咽绝风前思(中)
后来师傅剪开衣裳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赵光义腹部扎进了一枝长长的木刺,外部可能是被外力折断,看着并不明显,而它深入赵光义身体足足一寸来长。
江正看着他额上的冷汗。
突然想起下午那一幕。自己转过身寻他的时候,赵光义整个人俯在高高的门槛上,许是被推摔在了上面,额头擦破了皮,细细密密地渗出血丝。那木刺,便该是门槛上经年失修,被他们一阵摔倒推挤下来的,混乱中赵光义被他们不知轻重推倒在地,扎到了这木刺,他起身时候折断了外部的一些。
江正忽然想起来,他一开始,眼角满是泪花。
可是自己问他说,"你大哥有没有告诉过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样爱哭的。"于是那孩子咬着嘴唇就真的收敛了所有的泪光,他兀自隐藏着身体上如许寸长的刺痛,担心地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询问自己,"你…..疼么?"
他应该注意到的,那时候赵光义的手还捂着腹部。
孩子苍白的嘴唇了无血色,又因为淋了一夜的雨发起高烧。
师傅们不说,却也都心下了然,这孩子的身体本就不像江正他们一样经得起折腾,这下虽然一时半刻还无性命之忧,但是病根怕是留下了。
于是静慧师傅足足地看顾了他一天,默默地在他身侧低低地吟诵。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况这孩子,是他一手带过来的。
江正蜷缩着躲在他门外,抱着膝盖坐在房檐之下的阴影里,一坐也坐了一天。
雨过天晴,阳光太过于耀眼。
佛说因果偈云: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普天之下还有何处距离普度最近,莫非潜心修佛之清净地,可是他们降临人世不过短短数载春秋,因何故需要承受这大雨中的惩罚。
只是因为玩笑,孩童间的小小的冲突么,那么前世又是犯下了怎样的罪责不可饶恕?
江正彼时心底隐晦难言,他还未曾亲临人世真正的悲欢起落便已经开始厌烦,一地的血迹让他惊慌,爹娘的悲剧又让他萌生起抗争的欲念。
就是不能相信命运,偏偏要争个你死我活。日光之下便有阴影,江正看着那晴空万里心底冰寒彻骨,远比雨中要更加难耐,人生的悲怆就在于,无论世人受尽了怎样的苦楚,天地兀自轮转不灭,没有人来可怜蝼蚁的性命。
佛祖悲悯,却也不能切身地伸出手。
次日傍晚时候,孩子终于转醒,清淡得丝毫无味的白米粥下咽,笑容还在。"江正?"他气息细若游丝但是心情却还是很好,这让江正更加恼怒,一拳砸在他身侧的床上,"赵光义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你受了伤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