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朕不准!”
“圣上……微臣知罪……”
李煜却是遗憾,“阿水……你仍旧是此般心态,所以你一世都赢不得,这种时候,我若是你,便当质问圣上窗下偷听算何作为!若是说出去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情势立即掉转了方向,赵匡胤几乎便要将那寝殿的木门震碎,阿水忽地转身看向李煜,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便不是人!他确信这李煜若不是疯了便是真的妖孽下世祸国殃民,他此时此刻竟然还在帮着要取自己性命的人顶撞当朝圣上,难怪封了违命侯。
三人无言,到底是赵匡胤先开了口,“樊若水,朕问你一件事,若是不想死,便如实回答。”
“是。”
“你方才所言,凤凰台之事到底如何?你曾经伤过违命侯?”
阿水嗫嚅着立时便不知该说不该说,李煜忽地大了声音,“樊若水!我于你有杀妻之仇,此等旧事无需劳烦圣上挂心!”
“说!否则即刻你便穿着这官服去地府赴任!”
“圣上……圣上……微臣本为江南人士,旧日曾与违命侯有过私仇,凤凰台夜晚刺杀不成……只是伤了违命侯……”
赵匡胤颓然放开了那门边,“你……”他望着那榻上端坐清雅依旧的浅淡人影,“你为什么不说……”
李煜摇首,半晌只是叹了口气,“圣上恕了阿水吧,让他走。樊若水,你可知道今日之事绝不可泄露半个字出去,如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你该明白圣上不会饶了你。”
阿水愤愤咬牙,“是。”
“红袖不是我害的。我只说一次,你信是不信都随你,李煜从不作伪,没这个必要。”他口气平静,那樊若水却是依旧摇头,“你……我不信!”
“李弘冀害了红袖,可是如今他已经故去,恩恩怨怨也算有了尽头,阿水,你若真心顾念红袖姑娘,便当从此好好振作,为了自己谋一番作为,而不是为了这些前尘过往纠缠不去。”他口气带了些倦意,“走吧。”
阿水失魂落魄的起了身来,又看着赵匡胤不知如何是好,赵匡胤不去望他,一步入了寝殿之内,半晌开了口,却是对着李煜,“他伤你……如今仍旧如此,你还要放他走?”
“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代偿,他亲手毁了自己的故乡,樊若水,什么时候你能站直了在我面前不卑不亢…你才是赢了…走吧。”他摆手。
他一把拾起那只钗子牢牢握紧,终究是……跌跌撞撞捂着自己的手臂落荒而逃,每一次樊若水都不能理直气壮。每一次他都是这般仰视着这个甚至已经看不见的人。
这个人……难怪赋得出闻之见血的字句,他的心太可怕,没有人赢得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弄笔偎人久
窗外的风雪愈发地大了。
赵匡胤站在正中望他,“凤凰台那一次,你去了……”
“我去了。”他略略拉紧了那狐裘倚在榻上,平静依旧。
“后来樊若水伤了你是不是?”
“是。”
“你……”他恍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口,早该想得的……赵匡胤慢慢地走过去,地上吹进了飞雪点点,那浅淡的影子略略咳了起来,向榻内转去,觉得赵匡胤靠过来冰冷冷开了口,“圣上为何不走躲在窗下?”
赵匡胤替他关了窗去以纱掩住寒风,望望他的半个侧脸又是见了苍白,只得倒了杯暖茶来端在手里。
伸出手去让他接着,他也不动,仍旧向内。赵匡胤只得去执他的手硬是让他捧着汲些暖意,李煜几次推拦无用只得接了,僵持起身子捧着那热茶,渐渐回了些温度。赵匡胤望着他身上的狐裘,“穿上了便好,我只是想看看你收是不收。所以便回来了。”
“谢圣上,圣上要务缠身,罪臣不讨扰了。”竟是下了逐客令。说着说着自己突然觉出了笑,几件东西,怕是不收还非要回来躲着,那唇角略略勾起,带着叹息,“不用这样了,回去吧,我会好好活着。”
赵匡胤见他难得地缓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那道伤疤,“你为什么不说你是被人所伤才负了约……为什么不说……”手指渐渐向上,李煜冷得浑身僵硬这方刚有了些暖意,略略抿了口热茶,“说了何用,负约了便是负约了。”
赵匡胤摇首,总是这样的性子……
手指至于他臂轻轻揽过,李煜忽地向后退去,“赵匡胤!”
他的手间不容置疑环住他来,李煜到底顾虑那杯热茶倾洒,无法便也就只能不动,拥在他怀里便又暖了起来,安然地闭上眼目。
就一刻,就此一刻就好。
“你说你累了是不是……你方才说你熬不住……你对一个旁人都能如此,何况他还伤过你,可是这些话……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他的口气责怪中有绵长的慨叹,没有办法,这个人……这一瞬间的错觉,他怎么才能留得住他……
手指按在印象中他伤及的地方,“他伤了你这里?”
李煜一把就要挣开去,赵匡胤便又不动,“你喝茶便好,我不动。”
指尖回温,那人便一直静静在耳边问着,“还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你说过你也去过笙鼎楼……为什么去晚了……”
李煜摇首,一语不发。
他的叹息吹在颈边。
两个人的沉默。
李煜渐渐恢复了周身的知觉,动动了手指将那茶饮毕,“其实赵匡胤……今时今日再问这些都是徒劳无用,你何苦执着。”
“为什么都是无用!从来没有人敢当赵匡胤是个傻子!我等了你三次!可是你呢,你让我觉得我便是那当日愚蠢的李弘冀!”
李煜却是一愣,“三次……”
“七夕你为何不去荆州!”
“荆州?犒赏宋军我拜丞相而去难道不够隆重?圣上不满意么,那便是无法了……”他似有了厌烦般就要挣脱开去,他一把拽过,李煜几乎便是无奈,“七夕我确实不知,你先放手。”
赵匡胤忽地心念一转,“难怪这韩熙载后来死了……”
“你什么意思!”李煜尊崇韩熙载多年,为父为友俱是知音,他一日猝然而去本就是遗憾,这时候听了赵匡胤的鄙夷立时便是忍不住。
“无事。”轮到他不愿解释。
“明日午后命人来给你诊脉,无论如何,你说了好好活着,便不得拒绝。”
李煜闭了眼目去,“我此刻便也算安好,没什么需要诊治的。”
“落雪了。”
“我知道。”
“我想让你看看北国雪落……”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也是有了伤心。
李煜在黑暗中勾勒出的那双眉目,无时无刻不是气势凛然扬眉而视,此时这般的语气当真罕见,自己也便是动了难过,“不可能了。”
“罢了,明日早些,我宣你进宫去。”赵匡胤突然被他这句近似赌气的话说得有些害怕,这场雪下得极大,彷佛便是近了极致。
极致的事物总是不详。
“圣上,你当我还是安定公你还是当日的赵匡胤?如今身份悬殊,御医前来我会看,无需挂念。”
懒懒地说话,又是黯然。
“明日我宣你进宫,一定来。”狠狠地字字句句说在他耳边,“记不记得?”咬在李煜肩上,隔着几层衣物都觉出清瘦见骨,又觉得不忍,“明日进宫。”
那狐裘覆身的人无奈便也不理。
“记不记得?”赵匡胤是被他逼得怕了,他生怕这一次他仍旧是不见。哪怕他如今覆手天下他也怕这个怀里的人瞬间就能滴水成冰。
“记得。”
“若是不来呢?”
李煜脱身出来倚在那榻上,“我李氏一族三百余人俱在陛下掌中,绝非儿戏,罪臣自当领旨。”
赵匡胤将那暖炉放在他身边去,“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便是非要如此说……”
那面色缓和多了的人终于是有了些困倦,“我记得。”░本░作░品░由░░網░提░供░下░載░與░在░線░閱░讀░
赵匡胤放心而去。
周身温暖,李煜渐渐入了梦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谁能留夜色(上)
入了夜去,原本是天下初定的日子里,军民齐欢,晋王府外却是两站素白纸灯迎风飘摇。风雪未散,竟就这般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日,入了夜去仍觉寒冷。
黑漆漆的王府不似往日灯火,只略略透出惨白的光影来。
有寻常布衣的人叩门,深重颜色隐入长夜,这边开了门守卫正要怒斥却忽地听了晋王遣王复来探,“可是宫里派来的人?”
那人便拉紧了暗色的衣裳颔首算作是回应,王复赶忙急着迎了进去,身后之人掩上大门,闭了风雪在外。
这才看清晋王府中竟是人人着素,白灯映雪。
王复探手向前引着来人去往书房,“王爷等了多时。”
那人也便是紧了步子跟上,“王总管出宫不便,这才准了奴才过来。”
王复近了书房门外,略向内望望,“记得说话小心,这可是晋王,这事情可牵连不起,定要小心别惹恼了……”
“王爷。”
赵光义听得王复领人进来半晌不曾抬首,只慢慢地将那案上一盏冥灯慢慢挑燃,终于见了火苗这才打量进来的人,“王继恩让你来的?”
“是。”
“那想必你也知道这事……”
“奴才只是家里哥嫂住于城东,恰是总管那夜托付于此。”
“凌儿如何了?”他慢慢地执起一旁的帕子拭净了手间,“这些日子一直藏于你家?”
“是,不曾变动,只是凌儿丫头……怕是不好,拖些日子罢了。”赵光义立时眼下一寒,“不好?她如今是唯一的见证,快些带本王前去。”
赵光义换了暗青的衣袍入了那民间寻常巷口,尽头是间茅屋,想来该是冬日里积薪之所,旁边一见小小的茅草窗子透出了灯影来,竟也是间陋室。
脚步踏在积雪之上,吱呀声响,那茅屋中就忽地一声轻响,有人灭了灯火。
那人看了也是无奈,“王爷,凌儿丫头自从那夜之后便是此般小心,但凡听了响动便总是受了惊吓,这方恐怕又是……”
赵光义眼见得今夜雨雪纷纷这方茅屋哪里遮得住寒冷,想来这王继恩托付之后也不曾上心,一时起了悲悯,缓了口气,“外边候着,我进去探探。”
斜斜掩着的门,他手下刚一用力就被风力涌入推开了去,卷着雪花室内一片漆黑,赵光义忽地便嗅得了空气里弥散的腥气,只觉得不好,“凌儿?”
仓皇滚动的声音,赵光义一步上前燃起了灯来,只略略向四下一照便僵了身子,“凌儿……”
一身浅藕色的宫装拖曳了多日全然是污秽不堪,他触目所及竟是地上一人蓬乱的发丝带血